夜裡,皓月當空。
十月的奉天已經頗爲寒冷,樹葉花草間都有著凝霜的趨勢,走到屋外,能夠明顯感覺到空氣的冰涼。
宮寶森站在庭院內,屏氣凝神,倏然數抖,如若金雞抖翎。
這是太極拳的功夫,叫做金雞抖翎,是醒勁活身的好功夫,宮寶森本身是形意、八卦的宗師,太極拳自然也會不少。
孫祿堂熔三家拳法爲一爐,創孫氏太極,要說宮寶森沒點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各人路不同,沒必要去強求。
“簌!”
停立良久的宮寶森動了,他動作分明不快,卻有絲絲破風之聲,舉手投足間,彷彿月光都爲之牽動,如若撥水無痕……
一招一式,凝勢在意,彷彿沉入了這天地……
他前遞一手,如風花舞動,四周的林葉都發出簌簌聲響……
月光依舊傾照,只是月下獨孤影一人,林安閉目站立,眉凝夜霜,晨光化雪,方纔睜目。
目視朝陽,見紫氣東來……
他呆呆的伸出手,似要抓住這縷陽光,可陽光抖動間溜走了……
……
“吃完飯準備一下,我帶你去拜訪你尚師叔。”
中午在餐桌上,開餐之前宮寶森對林安說了句,林安點點頭,表示明白。
吃完飯後,宮寶森便帶林安走了。
尚雲祥也住在奉天,不過一個城東、一個城西,走了半個時辰,纔來到尚家大院,尚家的門房見到宮寶森,趕緊迎了上來。
“喲!大爺來了,裡面請,裡面請,老爺正在屋裡呢。”
宮寶森點點頭,將手中提著的點心交給門房,算是上門拜訪的一點小禮物,門房客氣收下。
剛進了屋,那邊尚雲祥就迎了出來。
“哈哈哈,師哥來就來了,還帶什麼禮物?”
“點桂坊的一些糕點,買給侄女兒吃的,不當事。”
“芝蓉!還不出來謝謝你伯父,順道……見見你伯父的關門弟子。”
尚雲祥身材壯實,但不是很高,面上肉多,頗爲顯兇,虎目豪光,很是懾人,他考量的那一眼,換做個心性差的,怕不是要嚇得發抖。
尚雲祥老來得女,女兒名喚尚芝蓉,得到父親一身真傳,是這奉天與宮二齊名的奇女子。
只是尚芝蓉年歲尚幼,名聲尚淺,只在武林中流傳。
在他的呼喊下,一名有著可愛包子臉的小姑娘從房裡俏生生的走出來,來到宮寶森面前,拉著他的手俏聲說道:“伯父最好了!”
說著,她又瞥了自家父親一眼,哼聲說道:“老頭子煩死了,硬說糖吃多了不好,不給我買糖吃。”
“你牙齒沒換齊,吃什麼糖?到時候口牙不好,怎麼找個好夫家?”
“切,我纔不嫁人呢!”
“說什麼混賬話!快見見你師兄!”
被老爹一瞪,尚芝蓉這才轉過身看向林安,甜甜的喊了一聲“師兄。”
“師妹。”
林安抱拳回禮,卻不知道哪裡逗得她咯咯直笑,見人望著她,她就說:“師兄太正經了啦。”
她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孩子,別人只道她是小孩,唯獨他倒是正兒八經敬了禮。
“咳咳咳……”
她在笑,一旁的尚雲祥卻忍不住咳嗽了,他去年染的疾,至今未好,要不是常年練武底子厚,怕早就躺牀上了。
看著女兒歡笑的樣子,尚雲祥眼睛有些紅了,他忍著痛意,拉過宮寶森,說道:“師兄這次過來,怕是爲了這小徒弟的事吧?”
“的確如此,我們去屋裡談吧,你染了寒疾,吹不得風的。”
兩人點頭去了屋內,小姑娘歡脫的給幾人上了茶,然後跑到一邊打開了宮寶森送來的糕點,美滋滋的吃著。
望著女兒這副歡樂乖巧的樣子,尚雲祥眼睛又紅了幾分,內心的悲傷難以抑制。
他拉著宮寶森的手說道:“師兄,我怕是沒多少時間了,芝蓉出嫁那天,怕是難以看到。以後萬一我走了,芝蓉就拜託你了。”
“芝蓉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在我看來,她和若梅沒有什麼區別。放心吧,芝蓉的事我會管的。”
“那就多謝師兄了,師兄,這次你帶林安過來,有什麼事?”
“……若梅在頤和樓給他擺了擂,一個月後,劉雲樵、萬籟聲、楊奎山、李宗儒,都是要過來的。”
“這,劉雲樵……”
“木已成舟,那孩子死倔,我也沒辦法了。”
“唉……劉家乃是書香世家,劉雲樵又是文武雙全頂好的孩子,若梅這麼做,實在是莽撞了。”
“師兄,這孩子怎麼樣?”
說著話,劉雲樵一改病容,直勾勾的看著林安,彷彿要把他看穿一樣。
宮寶森沉默了一會,說道:“武功上,有項李之能。心性堅毅,眼裡有家國天下。但……”
“但?”
“但唯獨沒有兒女情長。”
“那若梅……”
“若梅會得逞,因爲她也看出來了。這孩子會報恩,正因爲不在乎兒女情長,所以他纔會娶若梅。”
“這樣的話,何苦呢……”
“大抵,還是我的錯吧。”
低嘆一聲,宮寶森面容落寞,他當初就不該與林安交手的,那次過後,若梅與林安應該是沒有交集了。
此後安安生生嫁到劉家,什麼都好了。
如今,唉……
尚雲祥見師兄落寞的樣子,也跟著嘆了口氣,說道:“反正我也快走了,半步崩拳總不能帶到棺材裡去,那樣師傅也不同意。”
“師兄,我大抵知道你爲什麼收他爲徒了。”
“知恩情就行,讓他留在我這裡吧,一個月後再讓他回去,順便,也讓若梅冷靜冷靜,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