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很大,用金碧輝煌來形容也不爲過。
即便是大梁皇宮,也不如太尉府來的奢華,那霸佔了好幾年的皇家歌舞團,也依舊只在太尉府獻舞演奏。
從這一點來看,董仲德無疑是個大大的奸臣。
他愛錢,愛美酒,愛美食,愛美人,愛權勢,他喜好奢華享受,這一點董仲德從不隱藏,天下人都知道。
有人謂之荒淫無道,有人謂之暴戾無常……
董仲德在外界的口碑很不好,但,在他的治下,卻沒有多少人說他壞話。
北方的民衆是真的覺得,太尉做了這麼多事,多享受一些是應該的,沒有太尉的年代,那是真的黑暗……
至少,太尉給了百姓安全。
於武功上,董仲德是天下第九,這個位置他穩坐了三十年,不進一位,不退一位,十分玄奧。
其實,江湖上的天榜排名,自從有了王庭照後,第二和第十,真沒多大區別。
無論如何他們都在王庭照的陰影之下……
於政治上,董仲德並非是蠻子老粗,他只是很多時候,可以蠻力破局就不會彎彎繞繞,這是他的性格。
董仲德十年前入京,挾天子以令諸侯,十年來朝堂政治其實基本都是穩定高效的狀態。
文太師……
文太師個人是很看好董仲德的,如果是和平年代,他甚至是給董仲德保駕護航的那個人。
但很可惜,這是個戰亂年代。
董仲德不可能當一輩子的太尉,他遲早會坐上皇帝的位置。
大梁朝皇室無愧於天下,不該絕……
文太師作爲三朝老臣,盡職盡責,爲皇室效忠是沒問題的,董仲德也不是很想殺文太師,但沒辦法,這是政治。
總之,在太尉府內,在殿堂上飲酒,看著高坐首位的太尉,其他人感慨萬千。
酒喝得差不多了,歌舞也看了,便真正開始談判了。
閒雜人等退散。
董仲德也不磨蹭,傳國玉璽被他從腰間接下,直接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看著臺下的林安說道:“先生,玉璽在這,您若想要,只管拿去。”
林安於側座緩緩起身,走到首座,拿起玉璽,細細的看了遍上面的八個字。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緩緩唸叨了一遍,他才擡頭看向董仲德,兩人對視,董仲德眼裡是真正的誠意。
許久,林安說道:“太尉怎麼看始皇帝?”
董仲德一愣,沒想到林安會問這個問題,他撓著腦袋認真思考了一下,又灌了口酒,這才說道:
“很多人會說始皇帝成功是奮六世之餘烈,主要是家底厚。”
“但我不這樣認爲,因爲,即便秦國統一了華夏,六國王孫依舊想著復國大計,秦末亂戰,狗腦子都打出來了,華夏人口直接少了一半還多。”
“那羣傢伙至死想的都是分封,只有始皇帝想的是統一。”
“我認爲決心和意志最重要,其次纔是看他是否做成了,始皇帝是古往今來對於統一最爲執著的人。”
“他要統一度量衡,統一文字,統一貨幣,統一……”
“他什麼都想統一。”
“也正是他這份執著,給我們華夏注入了一股強大的向心力,讓我們即便有著廣闊的國土,也能維持一個巨大的帝國。”
“所以,我認爲,一個人做了什麼事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決心和意志。”
“就像,我想統一天下,但卻不知道自己能成功一樣。”
“先生問始皇帝,我只能告訴先生,在當今這個時代,我和始皇帝一樣,是對統一最爲執著和堅定的人。”
“我不介意誰做皇帝,誰有能力誰坐,我老董只想看到一個統一的帝國。”
“關於文家的事情,我做了,我不否認。先生若想要替文丫頭取我的性命,我董仲德也不是捨不得。”
“只是,請先生爲天下蒼生計,先留董某人一條命,把統一完成再說。”
董仲德很光棍,或者說,他很清楚。
從看到林安的第一眼起,他就明白這是個純粹的武人,對權力沒有什麼興趣,所有他敢這麼說。
他知道林安來京都是來考他的,誠然,林安無心權勢,但他有換人的資格。
這源於他的武力,和王庭照一個等級的武力。
然而,只要不是絕對敵對,董仲德一點也不怕,既然林安想要天下一統,他董仲德絕對是最優的選擇。
沒有其他!
這一點上,董仲德有著絕對的自信。
他遵從慾望,也最能夠控制慾望,他明白天下老百姓要的是什麼,他明白官員、武將要的是什麼,他明白一個國家要的是什麼!
他是最懂慾望的人,也是最懂民心的人!
他窮奢極欲沉迷享受,他也會帶著整個帝國的人享受更多!財富並非來自於剝削,而是來自於發展!
他很自信……
董仲德如此一說,便十分坦然的注視著林安。
林安終究嘆息一聲,放下了玉璽,他知道,這世間只會有一位李先生,不會有第二個,董仲德的確是一代雄主,能帶領國家富強。
但,也只是如此了。
無論董仲德有著什麼樣的缺陷,但他有著足夠的擔當,這份擔當,是數遍當今天下找不出第二個的。
誠如林谷豐在路上所說,江南局勢之糜爛超乎想象。
林安如果宰了董仲德,換另一個人上來,他最終即便戰勝王庭照,天下定鼎也是遙遙無期。
當人性的私被釋放出來之後,邪惡是會無限增長的。
如果林安沒有猜錯的話,失去官僚和政府框架,資本在這二十六年間的野蠻瘋長,以無數人的血汗、尊嚴、生命爲代價,已經擁有了很強的力量。
新的利益階層已經形成,他們的利益來源於對民衆的殘害,統一,將權力收歸公有,等同於要了他們的命。
江南的反撲,會瘋狂到難以想象。
那裡,是資本的狂歡,是邪1教的盛宴,是黑幫霸凌的無盡黑暗……
王庭照理想的認爲沒有了官府,天下百姓從此可以不交稅,他理想的認爲,他打倒了人民頭頂的“奴隸主”。
但實際上,他打倒的是保護神……
沒有了規則限制,資本的獠牙,宗教的獠牙,宗族鄉賢的獠牙,必定把百姓啃得血肉模糊……
而他,在南帝城內,看著治下的太平盛世,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