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情人? 莉莉絲番外
在莉莉絲第一次醒來之前，她經過相當長一段混沌時間。
她覺得她漂浮在意識之海上，四周都是漆黑的，沒有一絲光。那不是一種具體的顏色，只是因爲絕對的黑暗，所以感覺那是漆黑。濃稠粘著的東西包裹著她的周身，擋住她的視線。她隨著海浪隨波逐流。她甚至還不會思考，不知道什麼叫做“我”，不知道她從何而來，又將要到哪裡去。她只覺得她是那海水的一份子。
有一天，她感覺到平靜的意識之海在涌動，她感覺周圍激盪起來。然後許許多多的陌生影像彷彿走馬燈一般從眼前掠過，本來空寂寧靜的空間被打破，各種聲音和色彩填充進來，以一種暴力而粗魯的方式寫入她的腦海。強烈的信息涌入讓她無比痛苦，她覺得她的周身被那些刀片一般的影像切割成一片又一片，她覺得她似乎被分裂開來，肢體的維繫越來越微薄，最終化成碎片。
黑暗的空間裡開始有了光，來自那些漂浮的碎片。它們散發出金色的光線，讓她不敢逼視。
最後那些碎片又開始聚攏，光芒越來越強烈，最後黑暗被撕裂。
她睜開雙眼，茫然地打量著四周。
她躺在一個注滿綠色粘稠**的水槽裡，全身上下一絲不掛。
“你好，美麗的‘女巫’——莉莉絲小姐。”一個男人的面孔映入她的眼簾。銀色的微卷長髮披散在肩上，冰藍色的眼睛彷彿天空的色彩，五官秀美宛如女xing，他穿著白色的制服，從水槽里拉起她的手，放在脣邊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
“莉莉絲……”她喃喃自語著這個名字，一連串的記憶涌上腦海，她想起來了，她是“蛇盟”的秘密刺客——“女巫”莉莉絲。而面前這個男人，是“蛇盟”的醫生——“月亮”艾葉。
在“蛇盟”中，代號具有不同的意義。比如“月亮”艾葉還有分盟的管理人“魔術師”凜都是隸屬於“塔羅”的，他們是“蛇盟”的高位人員。而“女巫”莉莉絲以及許多擁有具體代號的成員一樣是“蛇盟”的中位人員。在他們之下還有很多沒有名字的低位人員，他們所擁有的僅僅是一個字母和數字構成的編號。據說在“塔羅”之上還有更加高位的管理者，但是這些都是莉莉絲這樣的人接觸不到的存在。
“莉莉絲小姐，你現在感覺身體怎麼樣呢？”艾葉溫柔可親地對著她微笑，彷彿他的代號一般，寧靜如月色的笑容。
“沒有什麼大礙了。”莉莉絲回答，她隱約記起，她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受了傷，因此在營養液中休養。
“請小心，不要著涼?！币患路p輕披在她的身上，這時她才猛然發覺自己正赤身囧囧地面對著一名異xing，心裡有些許不安，連忙裹緊了艾葉給她的衣服。
“我……先回去了，謝謝您，醫生?！崩蚶蚪z低著頭向門外走去。
“請您務必明天再來做一次全面的檢查。”身後那個柔和悅耳的男聲說。
“我明白了?！崩蚶蚪z按下開關，銀灰的金屬門無聲地向兩邊劃開，她就這樣赤著腳走了出去。
平靜的休息生活沒有持續幾天，她接到了新的任務——她將要去給一名叫做格林的人做助手。
“這真是一份沒有挑戰xing的工作?！痹谶M行身體檢查的時候，她對醫生艾葉抱怨著。
“不過，正因爲這樣，它的危險係數小多了不是嗎？”艾葉耐心地聽著她喋喋不休的抱怨話語，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他今天將捲髮鬆鬆地系在腦後，有些古典貴族的味道，事實上，艾葉舉手投足都散發著貴族般的優雅?！叭绻梢裕蚁Ｍ肋h不要第二次見到我的患者們?！彼χf。
“要是這樣，你就失業了，醫生。”莉莉絲輕快地笑起來，她覺得整個“蛇盟”裡，似乎就只有醫生艾葉是能夠說上話的人。其他人要麼如凜一樣說話顛三倒四晦澀難懂，要麼就是一臉殺氣生人勿近的模樣。艾葉如同他的代號“月亮”一樣平和容易親近。
“失業……也不是那麼可怕的事情?！卑~聳聳肩，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莉莉絲，微笑著。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莉莉絲疑惑地回望艾葉。
“不，祝你任務成功，女巫小姐。”艾葉笑了笑，移開了目光
莉莉絲再次見到艾葉是一年以後。
這是莉莉絲回蛇盟例行“保養”的日子。
所謂“保養”就是整個人浸在營養液裡整整一天，她不太明白爲什麼她每年一定要有一天這麼做。不過艾葉用非常嚴厲的口吻告訴她，不管發生什麼事，哪怕任務會失敗也必須回蛇盟進行“保養”。
“你感覺怎麼樣？”當她從營養液中坐起的時候，艾葉背對著她遞上衣服，依然是那句溫柔的問候。
“我很好，謝謝?！崩蚶蚪z將寬鬆的連身白裙套上。
“任務呢？”艾葉轉過身，微笑著看著她。
“唔……怎麼說？和目標相處得不壞?！崩蚶蚪z想了想回答。
格林是個溫厚的長輩，雖然只相處了一年，她知道他是把她作爲自己女兒一般來對待的。
甚至在這一年裡，他慢慢讓她接觸到自己研究的秘密部分。雖然她接觸的還只是外核，但是她的成績足以讓上級對她讚譽有加。
“是嗎？”艾葉靜靜地看著她，依然是那種寧和的笑意。
“如果可以……我希望最後不要讓我對他動手……”莉莉絲嘆息。她想起格林曾經溫和摸著她的頭髮對她說，她和他的女兒一樣有著一頭漂亮的金髮，忽然心底浮起一絲淡淡的感傷。她沒有親人，從她有記憶開始她就在蛇盟。
一隻微涼的手指輕輕按在她的脣上，冰藍的雙眼裡的溫柔笑意沉了下來，艾葉的語調依然柔和，但是神情卻是嚴肅的：“這種話，請不要再說第二遍?！?
莉莉絲有些愕然地睜大雙眼，隨後她瞭然地點了點頭。
艾葉是爲她好的，她明白。
“蛇盟”有一條並不曾公開存在過的規則——喜歡它，遠離它，要不就毀滅它。
莉莉絲不能對任務對象心存任何正面的感情
“莉莉絲，天大的好消息?！备窳謴耐饷媾d沖沖的跑進來，因爲興奮，那張本來就發紅的臉上更是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教授？”莉莉絲雖然並不明白爲什麼格林這樣高興，但是他身上的興奮和快樂感染了她，因此她也跟著微笑起來。
“上面批準了我們上普蘭島的請求！真是太好了！”格林興奮地搓著手，在實驗室裡走來走去，皮鞋在地板上踏出歡快的節拍。
此時距離她上次和艾葉的對話已經過去將近一年，在這一年裡，她成爲了格林最信任的助手。而她也漸漸地接觸到了格林研究的核心——古代傳說中的有翼族。
“教授，可是……”莉莉絲微皺起眉頭，她想到了在她到這裡之前，研究所的幾名學者從普蘭島撤離以後就遭遇了餐館爆炸案，命喪其中。她隱約地覺得這場爆炸案和“蛇盟”有關。而現在她深切地擔心，格林會因爲對這個項目的執著而送命，這是她不願意見到的。
“莉莉絲，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過我必須去，我要弄清楚上面究竟有什麼。我不能夠讓我的同事白白死去?！备窳值哪樕领o下來，之前的興奮和狂喜如潮水一般退卻了，他恢復成平日裡那個睿智穩重的長者。
莉莉絲沒有說話，她垂下眼睛，她知道她是不能夠勸說格林回頭的。兩年的相處，讓她對格林的xing情瞭若指掌。格林是個認定了目標就會一直向前的人，帶著學者特有的偏執。
“對了，我有禮物給你?！备窳终Z調又輕快起來。
莉莉絲看著格林從上衣的內側口袋裡有些笨拙地掏出一隻手掌那麼長的長方形小盒子，盒子的外面還繫著粉色的緞帶。
莉莉絲有些吃驚地接過來，打開，黑色的絨布底上躺著一條銀鏈，鏈子的底端綴著一枚水滴型的紫水晶吊墜。
“教授……爲什麼？”莉莉絲看著項鍊，更加困惑了。
“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可是我卻無法再送給她禮物了。你長得很像她，莉莉絲?！备窳殖读顺蹲旖?，似乎要笑，可是濃重的悲哀卻從眼中瀰漫出來。
莉莉絲知道格林的妻子和女兒在十五年前的一場車禍中喪生。本來一家三口駕車出遊，在高速公路上卻被一輛失控的卡車撞上，只有格林一個人活了下來。她見過那個小女孩的照片，金髮碧眼，標準的美人胚子。
“就當作替她，收下禮物吧?！彼坪蹩吹嚼蚶蚪z不知所措的模樣，格林補充道。
“謝謝?！崩蚶蚪z由衷地說。她並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她的生日是哪天，也從沒有人送過她禮物。把這一天當作她的生日，也不錯，她這麼想。於是她心裡輕快起來，臉上了也露出了笑意。
似乎感覺到了莉莉絲的開心，格林從盒子裡拿起項鍊，姿勢笨拙，幫莉莉絲戴項鍊的手微微顫抖著。
“我一直希望能有一天幫她戴上項鍊，挽著她的手將她交給另一個男人……一直希望著……”格林低聲咕噥著，最後他沒有說下去。
莉莉絲轉頭，只看到一個寂寞離去的背影，有些佝僂，有些無奈。此刻她只看到了一個傷心懊悔的父親
格林如她預感的那樣死在了普蘭島上，她的面前。
她手裡捧著從棺材裡拿出來的鐵盒，盒子上畫滿了類似符咒一樣的文字。
這是被詛咒的東西，她心裡想著，她很想就此將這個該死的小鐵盒扔進海里。但是她還是猶豫了，她將它藏在了山莊的地下室。隻身回“蛇盟”覆命。
“聽說東西已經被人拿走了？”醫生艾葉的臉上依然帶著那股淡淡的微笑。
“是的?！彼卮?。她不知道爲什麼她要對“蛇盟”撒謊，當她對凜說東西被不明人士拿走的時候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是嗎？不過人沒事總是最好的?！卑~微笑著把連在她身上的管子抽掉，動作輕柔。
莉莉絲離開了艾葉的診室，而此時凜從診室的另一個房間裡走了出來，依然是一身誇張的舞臺打扮。今天他扮的是小丑，油彩遮住了他本來的面貌，顯得無比滑稽。
“你的小妞開始學會撒謊了。”凜說著，臉上畫著的誇張笑臉讓他看上去總是笑容可掬。
“小姑娘總要長大的。”艾葉漫不經心地說，“對父母撒謊就是表現之一?！?
“我知道這麼做你會不高興，但是如果她徹底失去了控制，那麼我也只能……”凜的語氣平靜。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艾葉嘆了一口氣，“不過我要糾正你，我不僅僅是會不高興，而且會很生氣?！?
化身爲莫妮卡的莉莉絲打開房門，當她看到房間正中坐著的人的時候，她忽然覺得一陣絕望。
醫生艾葉依然一身白大褂，他交疊著雙腿坐在沙發上，對著她露出一個微笑：“好姑娘，叛逆是要有限度的?！?
她還是逃不出“蛇盟”的掌心。
她被醫生帶回了“蛇盟”。
沒有想象中的酷刑和審問，她只是被關在一間小小各種設施一應俱全的斗室裡。每天一日三餐由醫生親自送來，這個時候他通常樂意陪她交談一會，然後離去。不過她卻對此興趣缺缺。
她有一天悄悄把吃飯的金屬勺子給藏了起來。醫生似乎並沒有發現勺子的失蹤，至少他沒有對勺子的失蹤表現出特別的態度。
她悄悄將勺子磨成尖利的形狀，足以成爲殺人的利器。
然後她劃開了她的手腕。這是個危險的活，她必須掌握得剛剛好，要讓鮮血流出來卻不傷害動脈。
果然，如她所料，醫生氣急敗壞地進來了。
“你真是個愚蠢的姑娘！”他厲聲說，臉色也不像平時那樣溫柔，而就在他翻找藥箱準備拿紗布和棉花給她止血的時候，勺子磨成的小刀抵在了他的咽喉處。
“帶我出去?！崩蚶蚪z在他身後命令道。
艾葉笑了。
莉莉絲有些不解，她加重了語氣：“醫生！帶我出去！你知道我並不想傷害你的！”
“你覺得你的出逃有意義嗎？”他沉默了一會開口，“跟我走吧。”
莉莉絲並不敢將小刀移開艾葉的咽喉。雖然他平日裡看上去總是一副文弱的模樣，但是她知道在“蛇盟”裡，真正的高手往往是看上去無害的人。
她跟著艾葉穿過一條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金屬門，上面掛著一個小牌子“絕密地帶”。
艾葉輸入了密碼，並覈對了指紋，門開了。
當莉莉絲看清門裡的情形的時候，她驚呆了。
那是一個足足有上千平方米的巨大倉庫，倉庫中密密麻麻地樹立著一排排培養倉，宛如一個培養倉構成的森林。
幾百個莉莉絲渾身插滿管子放置在綠色的營養液中，沉睡著。
“不——”被強大的震驚衝擊著，莉莉絲放開了艾葉，跪坐在地上。她蒙上雙眼，搖著頭。
“這，就是真相?！卑~站在莉莉絲身邊，輕輕按住她的肩膀，眼神憐憫。
莉莉絲緩緩從地上爬起，她跌跌撞撞地向那培養倉森林中心走去。
房間的中央佇立這一個營養倉，這個營養倉和別的有些不同，更大一些也更高一些，營養倉中間是一個十一二歲的金髮小女孩。
莉莉絲睜大了雙眼，這個小女孩她看到過，在格林桌上的相框裡，小女孩摟著格林的脖子，笑得燦爛。那是格林的女兒。
“她……她是……”莉莉絲猛然轉頭，因爲巨大的震驚，她的語句變得不連貫起來。
“如你所想，她是格林的女兒，也是你們的母體?！卑~緩緩走到她身邊，平靜地說。
“那麼……我被派到他身邊……”莉莉絲喃喃說著，心裡有一些疑惑開始明晰起來。
“是的，這正是你被派到他身邊的原因。不過，你並不用疑慮……你只是繼承了她女兒的基因。他的女兒，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艾葉溫柔地撫摸著莉莉絲的頭髮，“製造你們的人，是我。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纔是你的父親?！?
“不?！崩蚶蚪z站起身，她重新將小刀指向艾葉的喉間，“我要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你是無法存活的，”艾葉的眼神不動，他繼續說道，“每隔一段時間，你必須浸泡在營養液裡，否則無法維持你身體運轉的養分?！?
“就算這樣，我也要離開。”莉莉絲眼神執拗而倔強。
艾葉看著她，嘆了一口氣，帶著她往出口處走。他們走的是一條秘密通道，因此一路上都沒有遇到其他人。
外面的光線從通道的盡頭直射進來，就好像莉莉絲在醒來之前的那個夢。光線灑滿她的全身，然後她就甦醒了。
她站在充滿光明的門外，艾葉站在黑暗的門內。她拿著小刀的手垂了下來，她轉過頭看著醫生那張帶著頹喪神情的面孔：“對不起?！?
“我會在你離開後2個小時啓動埋在你大腦芯片的毀滅程序，24小時候程序會被執行。在這個時間裡，如果你後悔了，隨時可以回來找我?！卑~靜靜地說著，他的臉上又恢復了她所熟悉的溫柔神情。
“謝謝你，不過，我不後悔?！崩蚶蚪z對著艾葉努力露出一個微笑，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