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雲
晚上六點是N市地鐵站最爲繁忙的時刻,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個穿著米色風衣的東方青年順著地鐵站的自動扶梯下到站臺大廳。
青年長著一張秀氣的面孔,一對頗具東方風情的狹長鳳眼微微上挑,神情有些冷淡,薄而弧度優美的脣血色淡薄,讓人第一眼覺得他有些蒼白。青年下了站臺,看了一眼柱子上的時鐘,六點過五分。
地鐵呼嘯著進站,青年跟隨著人羣踏入地鐵,在3號門附近一位豎著當天報紙的中年人身邊坐下。
“忙碌的一天,不是嗎?”中年人搭腔,低沉渾厚的聲音,他沒有轉過頭,側面輪廓深刻,儘管頭髮已有些許花白,但依然男子魅力十足。
“的確,一到傍晚,懶惰的人就忙碌起來。”白羽微微一笑,“第七研究所這裡也一樣,麥梓前天出了車禍,看上去像是意外事件,不過我懷疑是有人在背後操控。”
“蛇盟。”嚴韓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蛇盟究竟是什麼玩意?獨立監察局那個小子也提到過他。”白羽皺眉。
“亞洲分部傳來消息,最近在亞洲轄區內發現青族禁藥YD-3PS被濫用於大量未成年族人之中,並將他們訓練成□□用來取悅權貴。而幕後的力量隱隱約約地指向一個叫做‘蛇盟’的組織。而YD-3PS是被‘藍血’封存的禁藥,因此我們懷疑,‘蛇盟’在‘藍血’內部安有內線。”嚴韓神情嚴肅。
內線嗎,難怪他們可以拿到那份絕密的檔案。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白羽開口,地鐵上人羣擁擠,沒有人注意這兩個乘客的低聲對話。
“恐怕和遺蹟裡那東西有很大的關聯。”嚴韓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越深入就越無力,似乎總籠罩了一層迷霧,阻擋他的視線。
“遺蹟裡,究竟有什麼?那個東西不是在格林死的當天就被人取走了嗎?”白羽疑惑。遺蹟裡究竟有什麼,讓“蛇盟”和“藍血”都這麼迫切地想得到它。
“取走?”嚴韓的語氣聽上去有些許的怪異,他搖搖頭,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白羽看著嚴韓的側臉,原本總是堅定的鷹目中,此刻竟然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惘然和不定。他隱約覺察到這個事件的複雜。
從一開始第四研究所的集體意外,到被關入療養院工人傑克的墜樓,到格林的身亡,到法蘭克接到亡者之音,再到麥梓的車禍。除了法蘭克的事情之外,其他都看起來僅僅是意外事件。進入地宮前幾天,島上的土著警告他們會受到神明的懲罰,難道真是如此?
神明是不存在的,白羽所受的教育讓他無法接受這種說法。
既然不是鬼神,那麼一定是人在搗鬼,不管是青族人還是人類。
“小白,你繼續觀察第七研究所那邊的情況,定時彙報,現在只能這樣做了。”嚴韓深深嘆了一口氣,對白羽說,“記住,你只負責情報傳遞,不要擅自行動。”
“我明白。”白羽點頭,站起身。
地鐵放慢了車速,窗外由漆黑被站臺裡各式廣告牌的明亮所取代,他會在這站下車,而嚴韓則會繼續往前坐兩站。
“那個小子沒對你做過什麼吧?”嚴韓問道,他指的是易言。那天獨立監察局將白羽的所有檔案借調去審閱,幾十年的工作經驗讓他覺得這其中有些不妥。
“沒有,我們合作愉快。”白羽看著嚴韓略有些關切的眼神,回答道。他不想把易言拿到YD-3PS並用在他身上以及後來發生的事情告訴嚴韓。
“是嗎?那就好。”嚴韓眼裡依然有些疑慮,但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點了點頭。
地鐵停穩,車門向兩邊開啓,白羽混在人羣中下了車。
嚴韓遠遠看著那個穿著米色風衣離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N市中心醫院的特護病房。
麥梓所住的整個樓層已經被軍方封鎖。
出示了通行證後,白羽進入了被封鎖的區域,還沒進入麥梓的病房卻在走廊上遇見一個人,易言。
“看上去,藥性褪得不錯。”易言的嘴角浮起一個戲謔的笑意。
“託你的福。”白羽袖子裡的拳頭緊了緊又鬆開。
“你認爲逃了初一能逃過十五嗎?”易言笑容不變,彷彿兩人正在親切交談。
“也許逃不過的人是你吧?”白羽也笑,隨著易言向走廊盡頭的露臺走去。
“你這話什麼意思?”在露臺上站定,易言眼見四下五人,眼神一變,問道。
“亞洲區的YD-3PS濫用事件你不會沒有聽說吧?上頭正在徹查藥品的流出渠道。”白羽臉上露出一抹冷笑,逼視著易言,“就算你是獨立監察局的特別事務官,也沒有接觸這個藥品的權限吧?”
易言的臉上明顯露出一抹不自在的神情。
“YD-3PS的流出和‘蛇盟’有很大的關係,”白羽的眼神投向露臺外,素有不夜城之稱的N市,燈火闌珊,霓虹映襯下的夜空,連星辰都黯然失色。轉了個身,靠在露臺的欄桿上,白羽似笑非笑地看著易言:“究竟是你可疑,還是我可疑呢?”
“在戰鬥打響之前,我們首先自相殘殺,這必然是‘他們’所喜聞樂見的吧?”易言語風立變,攤手笑道,只是那笑臉如同一副面具,處處透著言不由衷。
“當然,”白羽點頭,“只有蠢貨纔會中計,不是嗎?”
先動手對付我的,不是你嗎?
究竟是真的有所懷疑,還是獨立監察局想獨攬大功,誰知道呢?
“我提議,我們彼此交換情報。”易言的銀髮在月色下有些許耀眼,和法蘭克那種陽光般金髮的燦爛不同,易言就彷彿刀鋒,冷然而鋒利。
“成交。”白羽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露臺上,一黑一白的兩個身影這樣相對而立,一份秘而不宣的約定就此達成。
離開露臺,兩個人一前一後向麥梓的病房走去,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進門,看到單人病房中央擺放著一張病牀,牀邊的儀器發出單調的聲響,面色蒼白的麥梓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臉上罩著氧氣面罩。牀邊坐著研究所的蘇菲,看到易言和白羽進來,蘇菲站起身看著他們。
“他的情況怎麼樣?”白羽問,這是麥梓出事後,他第一次來探望。
“沒有性命之憂,只不過,腦部有出血,因此陷入昏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蘇菲嘆了一口氣,回答道。白羽發現之前的明豔,蘇菲現在看上去有些疲憊,眉宇裡藏著深深的憂愁。
“我很抱歉。”白羽不知道該說什麼,看著昏迷的麥梓也嘆了一口氣。和他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他一直對這個單純而真誠的年輕人抱有相當的好感。
他深刻地記得易言記憶裡的麥梓,在揭開面上書本的那一剎那,眼神乾淨而單純。
在爾虞我詐、弱肉強食、物慾橫流的世界裡,他不知道爲什麼還有人能夠保有這麼純淨的神情。
他似乎可以理解冷酷的易言爲什麼會獨獨對麥梓無奈。
他們永遠無法稱爲這樣乾淨的人了。
無法成爲,至少……可以守護這種純淨不被污染。
“如果,那個時候不接受第四研究所的請求,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蘇菲抱著手臂走到窗邊,搖頭。
“蘇菲,這種事……誰也無法預料……”白羽看著蘇菲的背影,緩緩開口。
“可以預料的,這些完全能夠避免!”蘇菲猛地回過頭,眼底閃爍著複雜的情緒。
病房外,蘇菲靠著牆,優雅地點上一支女士煙,精緻的下顎微微擡起,一團白煙從紅脣中悠然吐出,盤旋上升。
“麥梓是被強行調入第七研究所的。和我們這些被學術界排擠的傢伙不同,把他調來的人是想保護他。”蘇菲轉過頭看著一邊沉默著的易言,“我說的對嗎?易少校。”
“沒錯,如果不這麼做,他一定會堅持調查到底,我太瞭解他的個性了。但是,如果他這麼做,勢必會像他父母一樣遭遇不幸。所以我利用了職權……只是,我沒有想到……”易言的目光穿過虛空落在未知的某處,有些嘆息地說。
儘管面色如常沉靜,可是一抹極細微的傷感神情從臉上一逝而過,可是青色的眸子動了動,將那抹細小的情感隱入內心。
該來的如何都逃不掉麼,白羽透過病房大門看著牀上沉睡的面孔。
或許,雖然看上去像放棄了,其實一直在尋找真相的線索。
如果換作是他,他也沒有辦法接受這種所謂“意外”的理由吧。
究竟是誰要對麥梓不利?
究竟是誰在背後阻撓他們的調查?
蛇盟的目的是遺蹟的秘密,除掉這方面的專家麥梓,對他們並無好處。
難道是,藍血?
可是,如果是這樣,嚴韓不可能什麼都不提及。
“少校,有緊急情況。”一名武裝嚴實的士兵小跑上前對易言說。
“什麼事?”易言皺眉,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妥。
就在易言猶疑的瞬間,那名士兵忽然舉槍向易言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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