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

當白羽走進病房的時候，發現研究所的人都來齊了，甚至連那個不太說話的奇怪紅髮少年紅月都安靜地坐在一個角落。

雙胞胎法拉爾兄弟與蘇菲與麥梓素來私交不錯，此時圍著麥梓噓寒問暖。不想兩兄弟說著說著又自己打上了嘴仗。最後被蘇菲拉開。

研究所所長莫多克站在紅月身邊，安靜地看著製造混亂的雙胞胎和甦醒不久的麥梓，嘴角舒展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年輕人真是有活力。”看到白羽走近，莫多克笑了笑，灰綠色的眼珠裡透著幾分超然，“不過沒事了就好……”他似乎並不在意白羽的回答，只是單純地感慨著。眼神又落回病牀上的麥梓身上。

白羽也一同望向麥梓，也許是剛剛甦醒的緣故，麥梓顯得有些精神不振，臉上掛著的笑容也有些勉強，他微微偏著臉，似乎在望著某個方向。

順著他的目光，白羽看到了門外的一個背影，易言。

“爲什麼不進去？”白羽走出病房，對著那個背靠著走廊牆壁的男人說。

“裡面的人那麼多，也不差我一個。”易言抱著手臂，面色是慣常的冷峻。

“明明他昏迷的時候那麼擔心……”白羽聳肩。

“他是重要的線索，他死了線索就斷了。”易言站直了身體，語調平穩，聽不出表情。

“就這樣？”鳳目微微一動。

“就這樣。”青色的瞳眼神不變。

白羽將眼神緩緩轉向病房內，與麥梓的眼神忽然相撞，彷彿爲了掩飾，麥梓急忙將頭偏向另一邊，躲開白羽的視線。

易言防備他是正常的，他們在幾天前還是敵人。

況且藍血對青族與人類的戀情向來趕盡殺絕。

白羽忽然想起死去的白澤和曲顏，心中彷彿被一根刺狠狠刺了一下。

“歡迎回家。”當白羽看到自己家房門打開，圍著圍裙的莉莉絲站在門裡對他露出一個笑容的時候，微微驚詫了一下。

“你……”白羽愣在門口，有些不自在。

“愣著幹嘛？進來洗手吃飯。”莉莉絲順手地幫白羽拿過包，在一邊架子上掛好。假如白羽不是事先知道她是蛇盟的殺手，此情此景，他定以爲面前是一名賢良的主婦。

“既然你不要我的身體，那麼我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吧。”似乎看穿白羽的猶疑，莉莉絲把白羽推進飯廳。

尋常的家常小菜，一盤紅紅黃黃的西紅柿炒蛋，一盤炒青菜，一盤青椒肉絲，還有一大碗蘿蔔排骨湯。

“你竟然會做中菜。”白羽在桌前坐下，微微驚訝地挑眉。

“曾經有個任務，我在C國呆了2年。”莉莉絲在白羽的對面坐下，雙手交疊在桌上，宛然一笑：“我對中菜一見鍾情，爲了讓以後能夠一直吃到，就學會了幾道簡單的菜式。我想你原本是C國人，應該會喜歡。”

白羽捏著筷，看著桌上香氣四溢的飯菜愣神。

家，是否就是這樣的？

有個人在那裡，等著你回去。

打開門就有熱騰騰的飯菜。

“怎麼？怕我下毒？”莉莉絲見白羽不動筷，率先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

“不，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抱歉。”白羽回過神，歉意地微微笑了笑。夾菜入口，出乎意料地可口。於是白羽想，莉莉絲要是果真能擺脫蛇盟，嫁作人婦也是不錯的結果。

“怎麼樣？”莉莉絲期待地看著白羽。

“很不錯。”白羽認真地回答。

“你後悔嗎？”莉莉絲笑起來，白羽發現莉莉絲不加掩飾的時候，笑起來竟然是極親和純真的。

“後悔？”鳳眼裡露出疑惑的神情。

“後悔放棄了我這個大好女人。”莉莉絲歪了歪腦袋。

白羽差點一口飯噴出來。

“我只是說笑。”莉莉絲看著白羽那副尷尬的模樣放聲笑出來，“放心，我對比我小的男人沒興趣，而且，我也不喜歡雙插頭。”

白羽的臉色更僵硬了。

“如果，真的脫離了‘蛇盟’，你想做什麼？”彷彿爲了緩解僵硬的局面，白羽問。

如果，離開了“藍血”，你想做什麼？白羽也同時在心裡問自己。

他能做什麼呢？

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不是嗎？

“如果脫離了……”莉莉絲微微仰起頭，思考著，“也許……”她的語調有些不太確定，“找個好男人，談戀愛，然後嫁人，生孩子……像平凡女人那樣……”她輕笑起來，自嘲地說：“很傻吧？”

“不，”白羽訥訥地回答。事實上他並不是太能理解莉莉絲，但是他覺得莉莉絲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裡都充滿了幸福的光芒，有些不忍打斷。

飯後，莉莉絲在廚房收拾碗筷，瓷器輕微碰撞的清靈聲響混雜在水槽自來水的嘩嘩聲中，讓這個安靜的房子顯得不那麼死寂。

“石棺裡的……究竟是什麼？”白羽扶著門框，看著莉莉絲忙碌的背影，冷不丁開口。

莉莉絲後背明顯一僵，她轉過頭，深深看著白羽，原本有些輕鬆的神情逐漸黯然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她開口：“是人不該去觸碰的東西。”

那是禁止凡人接近的領域。

觸犯神威者都會被神詛咒。

島上土著的話再次在白羽腦中閃現。

“算了，你最後會知道的。”莉莉絲聳了聳肩，陰霾從眼中褪去，她微微笑了笑。

“格林……是怎麼死的？”白羽換了個問題。他和法蘭克並不是第一個發現格林屍體的人，莉莉絲在他們之前就已經進過地宮。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你會相信嗎？”莉莉絲平靜地看著白羽。

“我想不出你要隱瞞的理由。”白羽答，他相信，莉莉絲此刻說的是實話。

“那天他自己一個人偷偷進了地宮，我遠遠跟著，不過我只是一直躲在門口附近，沒有進去。沒有多久，我聽到他的慘叫，從幽深的地宮裡傳來。”莉莉絲頓了頓，繼續說道：“地宮很深，在外面聽，聲音並不是很大，只有在地宮外面的我才能勉強聽到。於是我進去，看到他死了。地宮裡什麼異狀都沒有，而格林就這樣死狀詭異地躺在地上。”

“而你就去拿走了石棺裡的東西？你不怕和格林一樣？”白羽看著莉莉絲碧綠的雙眼，企圖在裡面找到破綻。

“我當然害怕！”莉莉絲咬住嘴脣，眼神微微一顫，“那是我最害怕的一次！但是我沒有選擇，這是我的任務。”她交握著的雙手，指甲深深掐進肉裡而渾然不覺，她看著白羽，“你明白的。”

白羽點了點頭，他明白。

他們這種人，很多時候，都無可選擇。

他們的生命、軀殼、乃至情感，都不屬於他們自己。

整個晚上，白羽和莉莉絲沒有再說話。

莉莉絲很安靜地呆在客房裡，白羽偶然經過的時候看到她雙手抱膝地坐在牀上，下巴抵著膝蓋，眼神有些許空洞茫然。

他其實完全可以把她交給蛇盟。

這樣，他就可以拿到曲顏的骨灰不是嗎？

可是，爲什麼他沒有這樣去做呢？

他坐在電腦前，對嚴韓發出了要求見面的聯絡訊息。

你不合適進司法裁決部，這是當年訓練他的總教官對他的結論。

爲什麼，當年的白羽看著教官，明顯不服氣的神色。

你的心，不夠冷，教官淡淡地說。

這是再變相地說我軟弱嗎？白羽對著散發著熒光的屏幕苦笑起來。

軟弱？或許吧。

面對分手的事實，他無法面對，只會遠遠逃開。

逃開那個人，那個人的生活，將自己從那種環境裡抽離。

甚至把身體交給另一個人，自暴自棄。

是不是連自己都背叛了，就會忘記被背叛的痛苦？

狠狠按著發漲的太陽穴，狹長的鳳眼狠狠閉上，又猛然睜開。彷彿在一閉一開間，將所有的回憶再次封存。

“這個人，對我們很有價值。”白羽將莉莉絲的照片按在指下，緩緩推過去給嚴韓。

嘈雜的漢堡店，人流來來往往。鮮少人會注意坐在小店一角的這一老一少。

“我暫時無法做出任何承諾，你知道，我們會先評估這人的價值。”嚴韓推了推作爲僞裝的眼鏡，將照片收進上衣內測口袋。

“我知道，我希望能夠儘快，她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白羽說，“她一旦出事，我們就什麼都拿不到了。”儘管莉莉絲藏在他家寸步不出，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暴露是遲早的事。

“我明白，所以我先幫你準備了一個地方讓她藏身。”嚴韓遞給白羽一把鑰匙，“我可不希望你也跟著出什麼事情。”

“莉莉絲，準備一下，我帶你去你的新住所。”白羽打開門，將一個大紙袋遞給站在門邊的莉莉絲。

“這麼快就厭煩我的存在了嗎？”莉莉絲拉開袋子，裡面放著假髮衣服等僞裝身份需要的道具。

“記住你的新身份叫莫妮卡，26歲，是時裝公司的平面模特。”白羽避開莉莉絲的眼神，遞給她一張小小的晶片，“身份的資料在這裡面，10分鐘以內你必須完全記熟，然後我會銷燬它。”

“我明白，這種事，我駕輕就熟。”莉莉絲接過芯片，轉身走進客房。

當客房的門再次打開的時候，白羽幾乎認不出那就是莉莉絲。

棕色的長卷發嫵媚地垂在胸前，碧綠的雙眼戴了琥珀色的隱形眼鏡。通過仔細的化妝，眉形和眼型做了很大的改變，腮紅和陰影粉微微調整了臉型，如果不是拿著兩張照片仔細分辨，很難發現兩個是同一人。

“我們走吧。”莉莉絲對白羽優雅地舉起右手。

某向耽美大神發誓，小白絕對不會和莉莉絲髮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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