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賊軍大帥姚盛在屢次進攻小溪失敗的情況下,終於祭起了法器——車輪戰。此時的姚盛已不再擔心士兵的傷亡了。他所要的,只是小溪寨。
幾仗下來,我軍的傷亡較之以往大了許多。賊兵瘋狂的進攻令我軍防衛應接不暇。小溪寨的寨牆屢現危機。
好容易等到派往上虞的信使返來,告訴我劉牢之已在孫恩的大營周圍有所佈置,並轉述劉牢之的命令,讓我們依舊如常夜裡派人去大營周邊擊戰鼓,以迷惑敵人。敵人欺我兵少,必然也不設備。約定在第二天的夜半總攻。
總攻,終於在我的籌劃之下到來了。我和劉牢之之所以不辭辛勞地以微弱兵力防守著上虞、句章這樣的城池,並不僅僅只是防衛著會稽的門戶,而是一直在等著賊兵露出自己的弱點。
這也如同弈棋一般。當我方的棋子和對方棋子一同消耗著,眼看就要進入兩敗俱傷的殘局時,終於等來了能夠一舉而殲之的時機。
依照劉牢之的命令,當天對軍民攻防事宜進行部署,無話。
第二天一早,我就登上了寨牆。查看過敵營的動靜之後,仰著頭呆呆著望著寨牆上空飄揚的軍旗。
旁邊立著的一個軍官走過來對我說:“司馬,您看我們是否需要把所有的火矢都帶上?”
我並沒有看他,只點頭說:“都帶上。”
那個軍官接著自言自語般地說:“若說火攻的話,似乎從小溪的方向往北攻比較有利。”
我看了那軍官一眼,說:“正是。”
這個軍官所說的確實是我正在所考慮的。之所以盯著軍旗看了良久,除了判斷風向,也在盤算襲營的進攻路線。劉牢之的大軍一定布在敵營的西邊或北邊,處於風向的下方,不利於火攻。我們處於風向的上方,利於火攻,但賊兵對靠近城池的營地有備,也不利。
孫恩、姚盛的大營從編成的那天起,我就聯想到了赤壁與夷陵兩場大戰。
赤壁之戰中,曹操不習水戰,把所有船隻連在一起,結果被一把火燒得狼躥華容道;
夷陵之戰中,久經沙場的劉備在夷陵把營紮成連綿數百里的長蛇,結果被一把火燒得落難白帝城。
後漢時期兩位梟雄,都敗於火攻。如今這孫恩的句章連營,不正欠著一把火?
若說姚盛因爲險些破了句章城而令我對他刮目相看,認爲他還懂一些戰術的話,此時我便完全否定了。因爲軍營的部署犯了幾個大忌。
雖然孫恩的大營之外也有一個倚爲犄角的機動營,但是這些營與大營相距較近,且人數過少。一旦有事,並不能對偷襲進行有效打擊。在地圖上,我早就在那幾個機動營上劃了幾個圈,但後來又都劃掉了。
此外,雖然是連營,營與營之間也應當留出空隙。這些空隙有許多用途,比如:當作校場練兵,在營中佈陣,當然還可以避免因爲一營遭遇火攻而另它營遭殃。
經過一整天的等待,好容易等到天暗下來了。我再次登上寨牆,看看風向並沒有變,於是走到寨牆邊查看賊兵的營盤。每一座軍帳就如同燃著的鬼火一般。這鬼火佔據了寨下的整個平原,並由河邊一直延伸到海邊,如同一條巨大的長蛇。這個長蛇正仰著頭,對著小溪寨吐著信子。
只要我們能用火點著那個信子,藉著風勢,就必定能點著蛇身。然而,這個長長的信子卻偏偏被蛇的兩排毒牙鎖死。稍有不慎,便會葬身蛇腹。
二更時分,我帶著了四百名士兵從東面搥牆而出,繞到敵營的東面。這四百人並不全是死士。這一次襲營是一次正式戰鬥,所以除了整個敢死隊外,還多加了兩百多精銳。其中雖然有不少新兵,但是經過這些日子的廝殺,他們都已成長爲了驍勇之士。
賊營中的燈火自二更起就漸漸滅了。等我們到達離營百餘步之處時,除了營柵上的燈火還在外,軍帳中的燈火已幾乎全滅了。敵營如同一個龐大的怪物伏在大地上。在夜裡看來,頗有些森然之感。
我們在賊營附近並沒有等多長時間,就聽到遠處傳來兵器碰撞聲音和吶喊聲。看來劉牢之已經突破了營防,闖入了賊營之中。
我令弓箭手射倒營邊的賊兵,令蒯恩帶十幾個士兵衝過去用斧、鉤迅速把營柵拉開了一個大口子。而後我領著士兵們從這個缺口殺了進去。
此時的我和劉牢之剛纔是一正一奇。
劉牢之是正軍,他帶的人多,所以率先偷襲。先在敵人發現之前儘可能多的進行殺傷和破壞,等到賊兵發現之後,就開始故意造出聲勢來,將賊兵吸引到營地的西面。
我是奇軍。等敵人全力防守西面的進攻時,我再偷偷進營。
正當我們與趕來的賊兵肉搏時,營西傳來陣陣鼓聲。不多時,小溪寨中、營東的多處也傳來同樣節奏的鼓聲。戰鼓的隆隆聲擊破了深夜的寧靜,也令剛被襲營驚醒的賊兵難料敵人身處幾處。這正是我與劉牢之分東、西兩路向賊營縱深挺進的強攻信號。
回想劉牢之與謝琰在吳郡城外聯手殺敵時的默契,我也希望這一次我與劉牢之也能有默契,尤其是關於火攻。
敢死隊中的所有人都揹著弓、火矢和易燃物,但是此時不易展露出來,以免打草驚蛇。
從營地各處攻來的賊兵越來越多。偷襲的效果減弱之後,我把所有士兵集結起來,結成陣式向營盤的縱深處推進。
賊兵人數雖多,但是在偷襲中一時亂了調度,各自爲陣地與我軍的戰陣相搏。這樣的散兵遊勇人數再多也抵擋不住我們齊整的陣式。那些賊兵紛紛後退,到最後竟一鬨而散。
我們越往裡衝,營帳越密集,有些營帳竟是一座一座結成一片。
我注意到面前有一個人始終衝在最前面,最初以爲是蒯恩。等離近了才發現那人長得比較精瘦,並沒有蒯恩那般粗壯。
我令身旁的幾個士兵緊緊跟上他,免得他落單。等到火把的亮光打到他的臉上,我纔看清原來就是問我是否要帶齊火矢的那個軍官。之前就覺得這個軍官有些與衆不同,此刻印象更深了。
營地外圍的賊兵散了,營地中部的賊兵卻沒有散。
我們越往裡攻,賊兵的反擊也變得越來越強。看來賊營的正中是精兵所在。他們趁著外圍賊兵糾纏並阻攔我軍偷襲時集結起來,也結成了陣。這個陣因爲人數衆多,對我們的前進造成了極大的障礙。
我面前的那幾個人被一排賊兵阻住,進退不得。那個勇猛的軍官向前突進的勢頭也減弱了幾分。這時,突然有一柄長槍從人羣中向那軍官刺去。那軍官眼疾手快,一個閃身,一把抓住槍頭。趁他無暇顧及時,另一個賊兵舉刀向那軍官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