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我要從你的身邊把鈴奈前輩帶走。』
那個一向軟弱無能、膽小怕事的彭格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異常的冷然堅定。六道骸在沙寬大的沙發上閒適的交疊著雙腿,臉上的笑容平和的近乎嘲諷。
『哦呀?是嗎?』以手撐著自己的下顎,骸的視線沒有從手中的書離開。對於澤田綱吉的話,骸甚至連失笑的表情都懶得作出一個。
『那個女人不過是我的玩具而已。想要的話就儘管拿去吧。』
輕鬆地說出傷人至深的話,那個時候的骸並沒有想到有一天澤田綱吉會履行了他的宣言,帶走了北條鈴奈。
——北條鈴奈死了。和澤田綱吉一起。
中了密魯菲奧雷有計劃性的一連串埋伏,北條鈴奈和澤田綱吉捲入了爆炸事件,接著血肉模糊的被連接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誰是誰。
骸想這是大概是澤田綱吉第一次最爲完美的實現了自身的願望。他真的從自己的身邊帶走了北條鈴奈,並且還是永遠地。
大雨瓢潑了整夜。當山本武和獄寺隼人渾身浴血、體力不支的回到彭格列家族在意大利的總部後,衆人看到的是奄奄一息的兩人在失去意識前還猶自守護著一個帶有濃重血腥味的保管匣。
不用其他人說,骸在第一眼看到那個有著彭格列家族紋章的保管匣時便知道保管匣裡裝著的是澤田綱吉與北條鈴奈身體的小部分碎片。
甜得發苦的血腥氣息燻人欲嘔,然而在那一天卻沒有人露出噁心的表情。
“骸大人……!”漂亮的紫瞳被淚所濡溼,哭得如同淚人一般的庫洛姆·骷髏在看到骸獨自一人離開之後追著骸出了彭格列的總部。
“怎麼了?我可愛的庫洛姆。”聽到庫洛姆的呼喚聲,骸微笑著回頭,停下了腳步。
“骸大人……骸大人不難過嗎?”纖細的眉緊緊的皺起,無法像骸那樣平靜的庫洛姆啞著聲音問。
“難過?我爲什麼要難過呢?”骸輕笑了一下,雨後的寒風讓骸的發與衣角一同輕揚。
“因爲、因爲……!!”一手握緊放在胸前,庫洛姆幾乎不敢相信骸會問這樣的問題。
“骸大人和鈴奈姐姐是戀人啊!!”
『戀人』,庫洛姆的話讓骸的肩頭微微顫動了一下。然而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骸又恢復了原本的笑容。
“庫洛姆,你錯了。北條鈴奈不過是我的玩具而已。”
沒有普通人類所該有的情緒,骸臉上那種超然的笑容優雅且殘酷的刺眼。
“難道每一個玩具壞了,我都要一個個的去傷心嗎?”
啪!
就在骸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一個響亮的耳光也烙在了骸的左頰上。
“……”庫洛姆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著,打人的右手仍然停留在空中,掌心與指腹都泛起了和骸左頰上一樣的緋紅。
“就算是骸大人您……也不允許說這種話!”
越來越多的眼淚沿著庫洛姆的下巴滴落,第一次對心目中的神作出如此冒犯行爲的庫洛姆卻絲毫不後悔自己這麼做了。
『啊,庫洛姆,不要告訴骸哦。這是我們的秘密。』想到不久之前才笑著與自己拉勾的鈴奈,庫洛姆的淚意更甚。十年零六個月九天,這是鈴奈和骸相遇後所過去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總是跟在兩人身後看著兩人的庫洛姆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鈴奈的心事與對骸的心意。
“鈴奈姐姐……不是玩具。”
“鈴奈姐姐,是真的愛著骸大人的。”
沒有再去看骸,庫洛姆說完便轉身快步向來時的方向而去。
第二天,在醒來的山本武以及獄寺隼人的共同說服下,彭格列的元老們終於同意將澤田綱吉的“遺體”送回日本。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在裝滿白百合的靈柩裡,北條鈴奈與澤田綱吉永不分開的沉睡著。
在護送名義上只有彭格列第十代首領澤田綱吉一人的靈柩回並盛以前,換上了黑色西服的山本和獄寺兩人站在彭格列總部的天臺上等著手下做好出發的準備。
“阿綱……一定很想念並盛吧?畢竟他很多年都沒有回去了。”吃了不少鎮痛藥,全身上下都綁有繃帶的山本看著純黑的靈柩露出了不知是欣慰多一些還是悲傷多一些的疲憊笑容。
“啊……還有那傢伙……那傢伙一定也很想念並盛的空氣吧?”受得傷不比山本少的獄寺和山本同樣堅持要送裝著綱吉與鈴奈的靈柩回並盛町。
兩人彼此都對對方堅持要送澤田綱吉與北條鈴奈回並盛町的理由心知肚明,而兩人也都默認了對方的行爲。
“是啊,”聽到獄寺的話,山本苦笑,“鈴奈前輩也很久沒有回並盛了。”
“那傢伙自從爲了骸那個混蛋來到意大利以後,就沒有再回去過。”深吸一口剛點上的香菸,不再說話的獄寺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而背靠著護欄的山本似乎也沒有說話的慾望。兩個人就這麼沉默了半晌。
“……我以前一直認爲這身衣服像是喪服,”忽地,山本皺眉而笑,打破了沉默。“沒想到這身衣服現在真的成了喪服。”
獄寺一把揉爛手中的香菸,也不管還燃著的香菸是否燙傷了自己,“沒有骸那混蛋的話,那傢伙就不會死。”
“沒有骸的話,普通人的那傢伙就不會和我們這些黑手黨扯上關係!”
“沒有骸的話……!!”
憤恨的一拳打上金屬護欄,獄寺心中被理智壓抑的憤怒在一點點上涌。
“喂,獄寺。在打敗密魯菲奧雷……把這一切的事情結束以後,你最想做的是什麼?”山本問,既沒有以“同伴論”阻止獄寺發怒,也沒有像獄寺那樣想要把骸碎屍萬段的情緒。
“……啊?”不耐煩的回頭看向山本,卻看到山本一腳踏上了金屬製的護欄。
“喂!你要做什麼?!棒球笨蛋!!”
看著山本像玩平衡木的孩子一樣伸著雙臂在那還沒有一塊磚寬的金屬護欄上走著,獄寺變了臉色。
“啊哈哈,這樣很刺激哦,獄寺。”山本閉眼,爽朗的笑出聲來:“讓我有自己還活著的實感。”
“棒球笨蛋……”
“啊,對了……從這裡跳下去的話,能見到鈴奈前輩也說不定哦?”說著,山本輕輕地哼起了曲子。
獄寺知道那個旋律,那是並盛中學的校歌。
“綠茵蔥鬱的並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總是一成不變,健康而堅強。』
十一年前,獄寺和山本同此刻在黑暗中永眠的北條鈴奈、澤田綱吉曾同站在並盛中學的體育館裡,與其他學生一樣在風紀委員會的帶領下唱過這首校歌。那個時候的澤田綱吉是緊張到可說是戰戰兢兢的唱著,而獄寺則是不耐煩的皺眉,小聲的跟著努力不唱錯、不跑掉的綱吉唱;一旁的山本則是爽朗笑著大聲歌唱的同時走音,由此引來了君臨並盛町所有不良少年之上的並中風紀委員長雲雀恭彌。
在三年級隊伍中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唱完校歌的北條鈴奈是因二年級的隊伍裡山本武、獄寺隼人和澤田綱吉被雲雀恭彌追著咬殺時才注意到了引起騷動的四人。
“嗚啊!”看到拿著浮萍拐的雲雀逼近,綱吉慌不擇路的向後退去的時候因腳下一滑而撞到了人。當摔倒的綱吉回頭看到自己闖入的地方是三年級生的隊伍,撞到的人是三年級的前輩後,捂著自己鼻子還不及從地上起身綱吉用力的對鈴奈低下了頭,“啊!對、對不起!!前輩!”
“不要緊。”一怔復一笑,鈴奈對綱吉伸出了手。
彼時,名叫澤田綱吉的少年在一陣遲疑後握住了少女伸出的手,此後,所有的事情都開始往衆人從未想過的方向延伸發展。
“想起來的話,那就是一切的開始呢。”山本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從金屬護欄上下來的意思。“那個時候要是阿綱沒有握住鈴奈前輩的手,我們沒有在阿綱的身邊,雲雀沒有注意到鈴奈前輩,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了吧?”
沒有遇到彭格列的人,北條鈴奈便不會認識六道骸。
“……”默然的看著山本的背影、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映襯下那顯眼的黑色,獄寺無法對山本說些什麼。
如果說人的人生都按照一定的命運軌道在前進,那麼北條鈴奈絕對不該迎來這樣突兀的結末。成績中上,體育一般,學校、家庭生活都極其普通的北條鈴奈原本該過每一個普通人都有的乏味而幸福的生活。然而,就像是鐵軌被搭錯後的電車,北條鈴奈的人生脫離了原有的軌道,最後因失控而毀滅。
『我想要把他、骸……拉出那個失控而混沌的世界。』
在並中教學樓的天臺上背對著衆人說出這句話的北條鈴奈終究沒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在衆人眼裡六道骸還是那個考慮這如何抹殺世界上所有黑手黨的六道骸;六道骸沒有因爲北條鈴奈的存在而改變。
在察覺到鈴奈的頸項上的痠痛貼布是用來遮蓋的是烙印般的紅紫痕跡時,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鈴奈留在骸身邊的決定了。
『沒有爲什麼,也沒有值不值得。我留在骸的身邊只是因爲我想這麼做而已。』十七歲的北條鈴奈自願加入彭格列的門外組織做了後勤人員;並照顧留在黑曜樂園的庫洛姆、犬和千種三人。所有人都明白對黑手黨、極道的瞭解僅限於小說與電影的鈴奈會與黑手黨扯上關係完全是爲了骸。
沒有人知道鈴奈和骸是怎樣認識的,沒有人知道鈴奈爲何決定要留在骸的身邊,就如同沒有人知道鈴奈曾對綱吉說過『我上輩子認識夯一樣。
『綱君,我上輩子就認識骸了。雖然那個時候的他不叫骸。』
『對不起,對你說這種像是天方夜譚的話。』
十八歲的北條鈴奈告之了十六歲的澤田綱吉所有的前因。
『繼承了那個人部分記憶的骸是不是那個人的轉生都沒有關係,因爲我喜歡的不是那個人,而是骸。』
『我會努力不讓骸步上那個人的後塵的。』
然後,十八歲的北條鈴奈和十六歲的澤田綱吉都沒有預料到結果。正如同骸自身也沒有想到在北條鈴奈離開後才發現有鈴奈在的居所曾經是那樣舒適的地方。
骸打開了公寓的房門。強風突然撲面而來,揚起一室白色的落地窗簾。
滿室的沉寂,只有風吹拂著窗簾的聲音。
“……出門前又沒有關上窗戶。”骸閉上眼,無奈的笑了。似乎又能聽到那個帶著些許難爲情的聲音輕聲辯駁著:『因爲風吹得很舒服嘛。』
玻璃小幾上的烹飪書被風吹得翻開,窗臺上的九節蓮依然是青翠欲滴的顏色,牆上的圓形壁鐘還在正常的向前走著;除了四處都落有薄薄的一層灰塵,整個公寓內和往常別無二致,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這間公寓的主人隨時都會回來的錯覺。
『你回來了。』
骸瞬間回頭,然而身後什麼人都沒有。骸對一時間對產生了如此反應的自己感到可笑。
『歡迎回來,骸。』
站在客廳裡,骸想起無論是幾點幾分,無論鈴奈在做什麼,只要鈴奈看到骸,就會微笑著對骸這麼說。
“……”看了一眼小幾旁拉開的座椅,骸彷彿能看到在小幾前一手握著茶杯,一手翻閱烹飪書的鈴奈。
『剛剛好,我今天烤了鳳梨派。要紅茶嗎?』骸記得鈴奈時常會在自己到來時“湊巧”做一些甜點、小食;偶爾還會一個不小心多作了“一些”食物。能夠精準的拿捏骸喜歡的鳳梨派要用什麼火候烤制,砂糖、雞蛋、牛奶各加多少,也清楚骸喜歡的鳳梨鮮切片要用濃度多少的鹽水浸泡多長時間。
對骸來說,這樣的北條鈴奈是重要的。就像一部精密機器之中的某個零件對那部精密機器一樣重要。
北條鈴奈是在骸需要的時候提供一個可以讓骸完全放鬆休息的場所給骸的零件,也是能構成骸計劃的一部分、成爲骸手上強有力的棋子的零件。骸一直都認爲這是個有用而又不易壞的零件。
(是的,零件。她是零件。和犬、千種還有庫洛姆他們沒什麼兩樣的零件。)
零件,再重要的零件也不過只是零件。是壞了可以找尋代替品的東西,是在有了代替品後就可以丟棄的東西。可是,骸發現自己無法對澤田綱吉、庫洛姆或任何一個人說出“北條鈴奈只是爲我所用的小小零件中的一個”。
『她是我的玩具。』骸記得自己如此形容自己和北條鈴奈的關係。
但作爲玩具來說,北條鈴奈實在是太過乏味。那種逆來順受的不卑不亢讓骸覺得乏味。
『……要我放過這些黑手黨?當然可以,只要你肯把你的頭髮剪掉。』站在彭格列的背叛者們的斷肢殘骸中,手持三叉戟的骸沒有去擦濺上自己臉上的血點,而是愉快的對北條鈴奈笑道——骸知道北條鈴奈一向愛惜她那一頭濃密的長卷發。
沒什麼懸念,下一秒骸已看到了鈴奈手起刀落將自己長至大腿的黑髮一把削斷了齊耳處。
於是骸發出了“kuhahaha”的大笑聲。骸再一次確認了北條鈴奈和六道骸之間的差異:六道骸認爲連人渣都稱不上的黑手黨雜碎們根本無法和自己所珍惜、所在意的東西相提並論。北條鈴奈則是認爲比起自己的頭髮,還是生命更加珍貴。
北條鈴奈是六道骸無法染黑的純白,是和墜入六道、在黑暗中不斷輪迴直至狂亂的六道骸相反的人。無論骸對北條鈴奈做了多麼過分的事,北條鈴奈都會承受下來。
『骸,你不需要把我綁住,我也會在你身邊的。』手腕和腳踝上都是被捆綁的痕跡,疲憊到甚至連眼睛下面都有深深的黑眼圈的北條鈴奈還是像往常那樣對骸伸開雙臂、擁抱著骸,接受骸所有的情緒。
『如果是骸希望的話,把我的雙手、雙腳拿去也沒關係。』以被綁住的手環著骸的頸項,努力支起身子的北條鈴奈在骸的耳邊輕聲道:『無論怎樣……』
『我都會在你的身邊。』
『我會在骸的身邊的。』
那是催眠般的話語。是包裹著糖衣的鹼塊。
骸沒有給過北條鈴奈什麼,包括溫柔的話語,親暱的激勵。然而北條鈴奈總是不厭其煩的給予骸各種各樣的東西。例如,可以回去的地方;例如,可以念想的事物;例如,不與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一同毀滅的理由。
“……真是純粹到醜陋的人啊。”閉眼皺眉,骸站在窗前輕笑。
『骸,我在羅馬的城郊找了一幢獨棟的房子,非常的不錯。』
『……吶,等結束了密魯菲奧雷的事之後,骸……能和我一起——』
給予了骸太多的北條鈴奈從未向骸索要過什麼,而北條鈴奈唯一一次想對骸請求些什麼的時候卻被從彭格列總部傳來的消息打斷了。
骸沒有聽到鈴奈想說的話的後續,骸也沒有問鈴奈那是怎樣的後續。三天後,那個後續成了永遠沒有謎底的迷。
骸關上了窗。沒有風那份輕盈的支持,白色的落地窗簾無力的重又垂落下來。
(她並不是有意被彭格列帶走的。)鎖上公寓的門,骸想自己或許該原諒擅自消失了的小零件,轉念之間又發現自己無法和一個消失的零件說什麼“原諒”或“不原諒”的話。況且,零件是和“原諒”扯不上關係的。
(竟然想要去“原諒”一個零件……)骸搖頭失笑。
暗夜籠罩了整個城市,骸知道在這個時間那個裝著澤田綱吉和北條鈴奈的靈柩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已到了並盛町。
“並盛町……”走入街邊一條沒有人的小巷,骸輕聲喃喃著:“有小麻雀在那裡,我那可愛的玩具也能好好的安眠了吧。”聲線由青年的優雅低沉轉變爲略高的清亮少年聲,當骸從暗巷中走出時,骸的面貌已成了樣貌普通的十幾歲少年。
“密魯菲奧雷,kufufu……希望那會是個有趣的地方。”現出此刻使用的身體的原貌,此時的六道骸已是一個叫翌日就要進入密魯菲奧雷總部當的傳達員、名叫“雷歐那魯德·利比”的少年。
“……”屬於骸的笑容從“雷歐”的臉上斂去,取而代之的是認真而謙遜的表情。
第二天,骸成功的以“雷歐”的身份順利的進入密魯菲奧雷的總部,見到了密魯菲奧雷的首領、白蘭。
(就是這個人……)雷歐身體裡的骸笑了。接著“雷歐”在桌上擺上了裝飾用的白色切花。
白蘭和骸雙方都是極聰明的人,所以兩人很快讓這出兩人早知道是鬧劇的的戲落下了帷幕。當骸以原本的姿態站在白蘭面前的時候,白蘭緩緩從沙發上起身。
“骸君是故意讓我發現的吧?爲什麼~?”句末時聲音略略上挑,白蘭看上去漫不經心,“是因爲骸君是效忠彭格列的彭格列守護者之一嗎?還是骸君只是單純的覺得這個世界太無聊,想要死呢~?”
惡質的挑著嘴角,白蘭只是將捏在指間好一會兒的棉花糖放進了嘴裡,“或者骸君是因爲想爲那個天真的彭格列首領報仇;又或者……”白蘭看著同樣微笑的骸,瞇眼而笑,“骸君是想殺了我這個害得你戀人殞命的兇手~?”
波瀾不驚的面對白蘭,手握三叉戟的骸似乎和平時沒有兩樣,“哦呀哦呀……區區黑手黨的渣滓是在臆測我行動的動機嗎?那還真是讓人厭惡的嗜好啊。”
“啊咧~?莫非是我說錯了~?”白蘭歉意的聳了下肩,隨後緩緩睜眼對骸道:“可是我能清楚的感覺到骸君在我說起你的戀人時發怒了呢~”
“戀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物,骸嗤笑了一聲,“我來到這裡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剷除你們這些令人不快的黑手黨。”
“哈哈哈~”順手把棉花糖的包裝袋往旁邊一扔,白蘭抱著肚子笑個不停,“憤怒到極點的殺氣是騙不了人的,骸君~”
“我對沒有彭格列指環的你沒有興趣。所以骸君是要報仇要剷除我這個黑手黨渣滓我都無所謂~”火上加油的說完,完全沒有把骸放在眼裡的白蘭伸出了戴著瑪雷指環的手。“但願這能成爲我的飯後運動啊。”
“哦呀,真是厲害的自信呢。”骸笑,拿出了花了不少時間才收集到的匣子。
炎壓驟增。用地獄指環打開了匣子,赤紅的右瞳中的字樣變換成五的骸在電光火石之間攻向白蘭。自虛無中出生,在骸腳下、周身快速生長出的蓮亦已極快的速度襲向向白蘭。
“一開始就是全力一擊,骸君的性格比我想象中更爲激烈呢~”調侃著,白蘭笑容滿面的擡手,“看來,對骸君來說,死去的那兩個人真的很重要啊。”
『重要』,白蘭的形容讓骸的動作滯了一拍。
對六道骸來說,軟弱無能的彭格列和一直被當作零件、棋子來使用的北條鈴奈是重要的嗎?
『我會在骸的身邊的。』說這句話的時候,北條鈴奈的笑容是疲憊的,環抱著骸的手臂所用的力氣不大,卻堅定異常。在那雙乾淨的綠瞳中骸看到是毫無掩飾的誠摯。
北條鈴奈真的從未想過留下六道骸一個人。沒有關上的窗戶,隨意放置的烹飪書、杯子與凳子都足以說明最後一次離開離開寓所的北條鈴奈並沒有想過要永遠地離開。
——北條鈴奈不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才與澤田綱吉一起行動的。直到最後,北條鈴奈想要回的地方都是與骸共同居住的小小公寓。
難以抑制的覺得愉悅,骸發現自己的這種想法比起屠戮沒有存在價值的黑手黨們更讓自己有興奮感。
『……吶,』
氣勢十足的匣攻擊被白蘭一記白指輕鬆的給反彈了回來,眼看著就要撞上骸的同時骸身形一晃,被匣兵器打碎成數塊的成了容納匣兵器的匣子。而骸本人已繼續攻上前去。
“呵呵呵,哈哈哈……骸君果然是有趣的人啊!”避過已經攻到了自己眼前的骸手上銳利的三叉戟,白蘭不慌不忙的後退數步。而就在這進退的數步之間,情勢快速逆轉,骸的三叉戟在白蘭接連彈出的數記白指中應聲而斷。
“不過啊,骸君,分神的話可是會在一瞬間就被我殺掉的哦。”白蘭雙手輕拍,在白蘭身邊已開始纏繞白蘭的蓮花蜃景頓時如破碎的鏡面般片片落下。
“……不過是區區的黑手黨。”沒有後退或停頓,骸握著已斷的三叉戟繼續上前。強大的幻覺讓三叉戟在眨眼間恢復成了全新的樣子。
『等結束了密魯菲奧雷的事之後,骸……』
三叉戟刺向了白蘭。
『能和我一起——』
白蘭的身形在原地消失,接著下一秒骸已感覺到白蘭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骸低頭,看到從自己的胸口伸出的手上,密魯菲奧雷的白魔咒制服袖口染上了大片的赤紅血液——白蘭的手已然洞穿了骸的胸口。
“咳……!!”骸輕咳,大片的血漬灑在了白蘭辦公室裡那看上去價格不菲的地毯上。
“所以都說了,不要分心否則會死的,骸君。”像在斥責不聽話的孩子,白蘭輕聲笑著,從骸的胸膛裡緩緩抽回自己的手。
『我會在骸的身邊的。』
骸的眼前浮現出了北條鈴奈的笑臉。
『我會在骸的身邊的。』
嘴角上揚,骸手上的兩枚地獄指環同時放出強大的霧之火焰;在白蘭還來不及將手收回的時候,骸的霧之火焰已直接轟上了白蘭。
“……!”白蘭臉色微變,炎壓在剎那間飆升。極強的大空之焰再無一點保留的全部對著骸放出。
巨大的爆炸聲在密魯菲奧雷的總部響起,強力的震動與搖晃讓密魯菲奧雷的人員們差點以爲這是一次振幅不小的地震。白蘭的辦公室所在的密魯菲奧雷總部的中心大廈最頂層窗門盡碎,就連周邊牆壁都被白蘭的大空之炎所灼成一片焦黑的廢墟。
與破碎的玻璃一同下墜,鮮血不斷從骸的身體裡灑落。
『啊,庫洛姆,不要告訴骸哦。這是我們的秘密。』其實只要是庫洛姆知道的事,就沒有瞞得了骸的。骸早就知道鈴奈悄悄的在羅馬的郊區處買下了一幢頗爲隱蔽安寧的房產。
『其實,小小的、只能容納下兩個人的小房間就足夠了。』
有點羞澀的順著頭髮,北條鈴奈笑道:
『庫洛姆,我啊……想給骸一個家呢。』
鈴奈垂眼而笑的模樣深深的烙在了庫洛姆的眼底,庫洛姆強烈的情緒波動甚至讓骸也感覺到了。
無法平息的甜美的刺痛在胸口中蔓延,究竟這份激昂的是庫洛姆的心情呢還是骸自己的感覺,骸也無法完全分清。
“……”
放棄了所有的動作,墜落之中,骸只是想到什麼似的略略張口。
『我會在骸的身邊的。』
晴朗的天氣裡,溫暖的陽光下,白色的長裙與黑色的長髮在風中飄舞。十六歲的北條鈴奈在如雪的落櫻中朝十五歲的六道骸露出了甜美的笑靨。
墜落。這是看似很久,實則不過數秒的墜落。
輪迴。在無盡的深淵中墜落,在漆黑無光的世界中無數次的輪迴。
骸有預感,很快便能夠再見到北條鈴奈——或許就在自己下一次睜眼的時候。
『我會在骸的身邊的。』
(啊……是的。你會一直在我的身邊的。)失重狀態的骸微笑著閉上了眼。
“……Buona notte, cara.”
(晚安,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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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大人。”以淡綠色長髮的青年爲首的五人出現在了白蘭的面前。
“啊,桔梗你們回來了啊?”站在落地窗前的白蘭看著不遠處還在冒著縷縷黑煙的中心大廈頂樓,回頭對五個忠心耿耿的部下笑道。
“哈嗯~您的心情看來很不好呢,白蘭大人。”桔梗上前,將手上的打開盒子遞了出去。“看到了這個,您的心情應該會好一些吧?”
“……”白蘭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迴應桔梗的話。而是以紫瞳掃視過被桔梗打開的黑色盒子。
“總共七枚的彭格列指環——這樣就又完成了一個73。”桔梗笑得溫和。然而在場的衆人都能從他的笑容裡嗅出血腥的氣息。親手殺死了彭格列的嵐之守護者與雨之守護者,從兩人那裡取得戒指的就是桔梗。
“白蘭又離自己的願望更近了一點呢~”穿著寬大不合身的制服,女孩跑到了白蘭的身邊,“吶吶,鈴蘭有很努力哦!白蘭誇獎鈴蘭吧!”
“嗯嗯~鈴蘭做的很好。”輕撫著鈴蘭的頭,白蘭看向桔梗。
“桔梗,下一個世界恐怕就是最後一個了。”
“白蘭大人?”桔梗敏感的發現了白蘭身上散發出一種和以往不同的氣息。然而不等桔梗問下去,白蘭已笑著轉過了身,“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讓這個世界沉入永遠的寧靜中吧。”
“是的,白蘭大人。”“好的好的~”
放下盒子,桔梗帶著真·六弔花的其餘幾人領命退下。白蘭聽著門闔上的聲音從自己身後傳來。
“新的分歧點出現了。”輕聲笑著,白蘭看向窗外的天空。
“下一個世界就是最後的舞臺。”
在另一個平行的時空中,在意大利的復仇者監獄裡,被關在水槽般的牢獄中、全身上下都被縛緊的少年手指微動了一下。幾個或大或小的氣泡從蓋住少年大半個臉的氧氣罩中冒出,而後上浮至水面後碎裂。
“骸……大人?”遠在日本並盛町,十四歲的庫洛姆·骷髏停下了腳步,回過了頭。
“庫洛姆?”在庫洛姆身邊北條鈴奈輕聲問:“怎麼了嗎?”
等了半天依然沒有感覺到骸傳來什麼訊息,庫洛姆羞澀的對鈴奈笑了一下,“……不,沒有什麼。大概是我弄錯了。”
“是嗎?”聽到庫洛姆的回答,鈴奈露出了安心的表情,“那我們還是原計劃不變,去吃蛋糕囉~?”
“嗯!”庫洛姆點頭,與鈴奈再度邁步。
未來還在擴展,新的世界還在誕生,輪迴——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