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彪來到實驗室門外，正要推門而入，卻聽到裡面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他腳步一頓，在門外站住，安靜地聽了起來。
“我終於找到母豬流產的原因所在。”
“靠，我也知道爲啥了。”
“你是什麼原因？”
“我做了遺傳分析，發現一些卵子自身的PERV病毒感染基因還存在，所以生成的胚胎中也含有PERV病毒，然後胚胎髮育到一半就沒了。”
“那你是卵母細胞的細胞核沒去幹淨？”
“對啊，可能細胞核去除的時候，不夠完整，留下了一些基因片段，然後就感染了胚胎。”
“你這個好解決，去除細胞核的時候清理乾淨就行。我就慘了，我的胚胎在子宮裡被感染了母豬身上的其他病毒。”
“哎，那你是不是要重新找一頭乾淨一點的母豬？”
“可不是嘛。又得從頭來，真特麼費勁。”
“話說咱們這次是不是全軍覆沒了？”
“沒，小高的母豬好著呢。”
“看來他是全村的希望了，這次實驗結果就看他的了。”
“嘖嘖，小高都對母豬做了啥，憑啥他的就沒事？”
“那你最好先問問自己對母豬做了啥，爲啥你的母豬老流產。”
“你不也是嗎？哈哈哈~”
聽著這些話，杜彪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原來學生們做的克隆實驗幾乎都失敗了。
只成功了一個。
小高這個名字落入耳中，讓他瞬間想起了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
這個學生確實比較熱愛學習，動手能力也不錯，能成爲實驗室最後的希望，倒也不讓人意外。
眼看大家討論得差不多了，杜彪輕咳一聲，推開門走了進去。
只見所有人正聚攏在一起，圍著一個豬圈，觀察著裡面碩果僅存的那頭母豬。
母豬胖了一大圈，背上的黑色花紋已經不太明顯，肚子高高隆起，頭埋在食槽裡，正吭哧吭哧地喝著牛奶。
“杜老師回來了。”
他一進來，學生們便聽到了動靜，回頭一看，慌忙問好。
杜彪看到這一切，心中有數，笑著問道。
“聽說你們的實驗出了問題。”
“有什麼問題儘管跟我說，讓我們來一起解決。”
學生們面面相覷，良久，目光齊刷刷落在了小高身上。
小高瘦瘦高高，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聞言愣了一下，半響，才遲疑道。
“老師，這個，母豬的孕期和產後護理，您瞭解嗎？”
“這……”杜彪頓時語塞。
他一個搞細胞生物學的教授，怎麼會懂母豬的產後護理？
平時研究來研究去的，都是顯微鏡下的切片細胞。
要不是這次接到異種器官移植的新項目，他的研究也不會跟豬扯上關係呀。
小高看老師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看，慌忙擺手。
“老師，沒事，這個我們自己研究一下就好。”
看到學生這麼懂事，杜彪頓時有些愧疚。
自己這半年來很少呆在實驗室，對學生的教導也不太盡心。
眼下學生的實驗遇到困難，自己卻幫不上什麼忙，實在有點愧對學生。
不由長嘆了口氣，說道：“還是讓爲師來吧，我認識隔壁動物醫學的王教授。”
“他對各種常見動物的治療和護理都很懂，我去找他取取經。”
小高連連點頭，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那太好了，現在實驗室就剩我的胚胎還存活，正發愁怎麼辦才能熬過去這幾個月，把小豬平安養大呢。”
杜彪頷首微笑，終於恢復了一絲爲人師表的自信。
“放心，一切交給爲師吧。”
******
“這頭豬胎兒快要出生了，基因型檢查了沒有？”
“檢查了，真是令人吃驚，代孕母豬身上有PERV病毒基因，但胎兒身上卻百分之百沒有PERV。”
“簡直是生命的奇蹟，這次母豬身上的病毒竟然沒有傳染胎兒。”
“實驗室使用的小型豬大都經過基因編輯，可能去除了部份PERV病毒基因。”
“有道理，但也不能解釋爲什麼我的母豬身上病毒就能傳染胎兒。”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母愛的力量？”
“你乾脆說是玄學好了。”
“跟玄學沒關係，自然界就是這麼神奇，充滿了各種異常，否則也不會有基因突變這種事了。”
“小型豬就是好，不需要修改基因來限制它們的生長，它們的器官自然與人類和靈長類相似。”
“我對胎兒生下來以後的狀況還是有些擔憂，基因改造得太多了，天知道會有什麼影響。”
“異種移植就是這樣的啊，需要大規模的基因組工程，除了敲除相對容易的PERV，還需要將大量的人類DNA插入到供體豬基因組，實在無法避免。”
“幸好有三清的基因編輯工具，否則很難敲除大片段DNA，完成我們的實驗。”
“你們學過計算機編程嗎？我學過一點C++和Java的選修課。在給豬細胞基因組做敲除的時候，就有一種在寫代碼的感覺。”
“我也是，都是面向對象編程，封裝RNA，然後對照著改動DNA代碼，簡直有種上帝之手的感覺。”
“照這樣發展下去，我們要成爲新時代的碼農了，只不過我們是在給生物編碼。”
“謝天謝地，目前只是在給動物做基因改造，還沒落到人類身上。”
“我有種預感，以後這種事遲早會發生，你敢說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就沒有人在偷偷改造人類的基因嗎？”
“倫理委員會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就算對動物的基因改造也是有限制的，不能隨意亂來，對大腦和生殖細胞的改造更是嚴格禁止的。”
“別想得那麼糟糕，你們沒發現嗎？異種器官移植這個領域以後的發展會很好，只要稍微有點能力，畢業工作肯定好找。”
“那當然，我們這個實驗做完，哪怕想進三清，也可以啊，別說其他生物技術公司了。”
“如果當初不是大師兄提出做這個新興項目，光跟著導師搬磚，恐怕發論文都難。”
“導師這是被大師兄帶飛了啊，我也想抱緊大腿，以後跟著他混啊。”
在同學們的每日閒聊中，時間飛速流逝，很快到了母豬生產的時候。
實驗用的小型豬跟普通家豬不一樣，經過改良後，發育時間要快上許多。
加上胚胎又是人爲植入，跟動不動一胎十幾個的家豬相比，數量只有一半，在母體中能獲得充足的營養進行發育。
因此，只用了不到70天，6頭豬仔就健康的生了下來。
第一時間，就被喜當爹媽的學生們瓜分殆盡。
只不過，豬仔只有6頭，想當爹媽的學生卻有8個，壓根就不夠分。
最後，除了小高毫無爭議地獲得了一隻幼崽外，其他七人就只能通過抽籤來決定豬仔的歸屬了。
胖男生和馬尾女兩人，不幸地落選了。
兩位難兄難妹氣憤不已，不由埋怨起了小高。
“小高，你當初爲啥不多放幾個胚胎？”
“哎，早知道就你的母豬能生，就該把我那幾個胚胎都讓給你。”
小高也是一臉委屈，大叫冤枉。
“真不怪我，我當初植入了10個胚胎，誰知道半途死了4個，都被其他胚胎吸收了。”
“我這胚胎死亡率也挺高的了，說實話，我這母豬沒流產，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
“看來你是天選之子啊。”
胖男生酸溜溜地說道，說完鼻子一抽，嘴巴一撇，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小高於心不忍，在他肥厚的肩膀上一拍，豪氣萬分地說道：
“沒事，你可以幫我養崽，我不介意。”
“你…….”胖男生想了半天，捏著鼻子答應了下來。
馬尾女也找到另一位女生，兩人談了半天，喜滋滋地當起了乾媽。
事情總算圓滿解決，接下來就等小豬發育成熟，然後把器官移植到狒狒身上了。
這期間，大家一邊用心養大豬仔，一邊也在研究胚胎髮育失敗的原因。
科研就是這樣，失敗並不可怕，只要總結經驗教訓，下一次實驗繼續改進，就能夠大大提高胚胎成活率。
2個多月後，出生時才巴掌大的豬仔們，紛紛長到了10公斤左右，已經成熟了。
大小也變得跟狗差不多，只是更加肥壯，看起來圓滾滾的，雪白粉嫩，非常可愛。
看著這6只健康活潑的小豬，連黃勤也忍不住感慨萬千。
“在世界範圍內，目前至少可以編輯豬體內40種不同的基因，我們編輯了36種，加上敲除的病毒，已經快接近這個數目了。”
“這樣深度基因編輯的小豬，竟然能夠健康地長大，說實話，連我自己也吃了一驚。”
“同學們，你們辛苦了，這6只小豬，都是你們辛辛苦苦養大的，沒有你們的付出，就沒有今天的成果。”
這話說得沒錯，在胚胎植入母豬子宮後，他就很少來實驗室指導了，具體的幼崽養育工作，都交給了每位同學來做。
畢竟他實在太忙，真的沒空去養豬。
眼下同學們能把工作完成得這麼好，說明付出了全部的心血。
也只有如此用心的工作，才能收穫豐碩的成果。
“哪怕是動物器官移植手術，也非常複雜，我已經聯繫好動物實驗中心，他們做好準備，下午就開始手術。”
“挑一頭豬出來，做一下各項檢查，一會直接帶過去。”
黃勤看了看6頭基因改造豬，滿意地點了點頭，仔細吩咐著一些注意事項。
同學們瞬間歡呼起來，露出了久旱逢甘霖般的笑容。
“太好了，做了快一年的實驗，總算等到這一天了。”
“馬上就要做移植手術了，想想就好激動。”
“哎，這都是我們辛苦養大的寶寶，挑誰都有些捨不得啊。”
“那要不，還是抽籤？”
“只能這樣了。”
黃勤看著同學們的一張張笑臉，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微笑。
他很理解大家此刻的心情。
經過這麼久的艱苦努力，不斷克服困難，終於走到了關鍵的一步。
誰能不興奮，誰能不期待。
就連他，也不能例外。
甚至比這幫同學，更加期待這次手術的結果。
******
昆市，動物實驗中心。
一行10人穿上手術服，戴上口罩帽子和手套，在劉院長的帶領下，來到了手術室。
除了黃勤和8名同學外，杜彪也趕了過來，參與這歷史性的重大時刻。
幸好手術室足夠大，這麼多人塞進去，也不顯得擁擠。
大家圍繞在手術檯前，安靜地看著。
上面正躺著一隻齜牙咧嘴，昏迷不醒的狒狒。
至於身爲捐獻者的豬，此時已經打了麻藥，躺在了旁邊不遠處的一張手術檯上。
兩名腎移植外科醫生，一臉嚴肅地站在手術檯前。
他們熟練地檢查著狒狒和豬的身體，並念出了所有的參數指標。
“受體：雌性狒狒一隻，體重20公斤。”
“在接受異種移植前，進行了雙側原生腎切除術，以及胰島細胞切除術。”
“血清肌酐指數……血糖指數……其他腎功能參數……”
“供體：選定的36-GE豬，生長期76天，15公斤，雌性。”
“插入CD55、CD46、HO1和 CD47等2 1個人類免疫調節和補體抑制基因。”
“插入TBM、EPCR兩個人類抗凝基因。”
“插入4個人源化腎臟基因。”
“插入1個胰島素表達基因。”
“刪除2個豬碳水化合物抗原。”
“刪除GGTA1、GalNT2，CMAH等6個會引發急性排斥反應的基因。”
“不表達紅細胞抗原，爲任何血型的通用供體。”
“腎功能正常，BUN19，肌酐1.3，在供腎前30天內評估。”
“豬內源性逆轉錄病毒和其他病毒，顯示爲陰性。”
“接下來，在移植前，將對受體使用免疫抑制誘導。”
主刀醫生沉聲道來，手中動作絲毫不慢，將免疫抑制劑緩緩注入狒狒體內。
所有人都神情嚴肅，聽到如此詳細的數據，也只是微微點頭。
就連一貫善談的劉院長也無心說話，將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手術上。
在監護器的滴滴聲中。
豬的肚皮被剖開，胰島細胞移植到狒狒體內。
雙腎也陸續被取出，相繼移植了過去。
輸尿管和膀胱相繼縫合，接著是血管。
血管吻合完成後，移除血管夾。
5-10秒後，蒼白的腎臟迅速被灌注，恢復了原本的血色。
至此，主刀醫生終於鬆了口氣。
“移植手術很成功，雙腎迅速再灌注，顏色和充盈良好。”
“超急性排斥反應暫未發生，總體表現良好。”
“接下來就看多久產生尿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