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靈子在工作間裡修補瓷器，管家進來說：“熱拉爾伯爵和夫人請您去會客廳共進下午茶，還有幾位客人想見您。”
熱拉爾伯爵城堡會客廳桌子上擺著英式紅茶和精緻茶點。伯爵夫人見劉靈子進來，忙起身道：“各位，這就是你們想見的劉靈子小姐。”她對劉靈子說，“這位是阿德里安子爵，這位是勃諾瓦侯爵夫人，這位弗拉基米爾先生來自俄羅斯。他們都是歐洲著名的收藏家。”
劉靈子忙一一打招呼道：“諸位先生下午好！我是來自中國的劉靈子，很高興認識你們。很抱歉，我只會英語。”熱拉爾伯爵笑道：“沒問題，他們都會英語。靈子小姐，你應該爲自己驕傲，這些久負盛名的收藏家都是爲你而來的。”
阿德里安子爵風趣地說：“我們看了電視才知道，伯爵夫婦的城堡裡藏著一位年輕漂亮、手藝出衆的修瓷大師，難怪最近總見不著他們。”劉靈子一頭霧水地問：“電視？什麼電視？”
伯爵夫人笑道：“前兩天有攝製組來拍攝城堡的紀錄片，在不打擾你的情況下，我讓他們拍了大師你工作的鏡頭，播出後引起很大轟動。尤其是這幾位，找上門來問我要人，要請你幫忙修復瓷器。我不敢貿然答應，所以特意把你請來，問問你的想法。”
劉靈子不好意思：“其實我不是什麼大師，第一次修補這麼珍貴的瓷器，我自己心裡也沒底，只能一步步摸索著來。”勃諾瓦侯爵夫人說：“靈子小姐，你不用謙虛。我們看過你修補的瓷器，太令人驚歎了！我們真心認可你的能力和才華。”
弗拉基米爾先生說：“熱衷於收藏這麼多年，我自認眼光不錯，可是，剛纔熱拉爾伯爵讓我辨認哪一個是經過修復的瓷器，我還是出醜了。靈子小姐，你有沒有考慮過留在法國開一個瓷器修復店，專門從事修復珍品收藏的工作？這些古瓷器都是歷經幾百年的歲月留存下來的，價值不可估量，對於真正的藝術家來說，更是未來創作的給養……”劉靈子聽他們滔滔不絕地說著，徹底愣住了。
劉靈子來到東海石飯店，把弗拉基米爾的建議對黃小威講了。“他們真這麼說？那你怎麼想？”黃小威問。劉靈子說：“爸爸這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讓更多人瞭解中國瓷器，瞭解中國瓷器的美。如果真能在法國開店，那當然好。且不說他們開出的豐厚報酬，光是能看到、摸到那麼多珍貴瓷器，對一個學瓷的人來說就已經太值了。我肯定能從中學到不少東西。”
黃小威一拍桌子說：“那就開唄！”劉靈子白了黃小威一眼：“哪有那麼容易啊？真要開店，門面租金從哪裡來？工作室的設備從哪裡來？還有訂單，現在是有幾個人找我，可做完這幾單呢？沒有長期穩定的業務，要不了多久，瓷器修復店就會運營不下去。”
黃小威不樂意了：“劉媽，你平時膽兒挺大的，怎麼關鍵時刻就成老鼠膽了？做生意哪有不難的？都那麼容易，豈不人人都當老闆了？”劉靈子說：“是是，我膽小如鼠，你色膽包天，能死你了！電瓷窯爐還開著呢，我得回去看著點。”黃小威問：“劉媽，你什麼時候答覆他們？”劉靈子頭也不回地說：“週末！”
第二天，黃小威向石勝人取走全部生活費，他神秘地說：“我想悄悄幫我師姐開一家瓷器修復店。她爲我來法國，我要給她一個驚喜。石叔叔，你可千萬別說漏嘴了。”石勝人說：“行，我替你保密，錢的事我跟你爸先說一聲。”
熱拉爾伯爵城堡藏品廳聚光燈下，十一件修復如初的古瓷器錯落有致，有的釉色勻淨、瑩潤如玉，有的胎薄如紙、透光透影，有的古樸典雅、色澤明麗，令人目不暇接。劉靈子背對大門，遠遠地注視著這些古瓷器，淡淡的光影若隱若現透在她身上，顯得平靜優雅。
熱拉爾伯爵夫婦走進藏品廳，貪婪的目光久久定格在展臺的古瓷器上，藏不住的驚喜滿滿地寫在臉上。熱拉爾伯爵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還是情不自禁地流淚了。熱拉爾伯爵夫人拽了一下伯爵，兩人一同向劉靈子走去。伯爵激動地走上前緊緊抱住劉靈子說：“靈子小姐，我們太感謝你了！11件不同年代的古瓷器全部修復如初，簡直不可思議！”
伯爵夫人說：“靈子小姐，當初選擇你的時候，我和伯爵就有預感，你一定會完成這個艱難的工作，但我們沒想到你完成得這樣出色！”她把一張支票遞給劉靈子，“這是4.8萬歐元的支票。其中2.8萬元是你的工錢，另外兩萬是我和伯爵給你的獎勵。我們衷心希望你能留下來，讓更多瓷器煥發光彩。”劉靈子有些不好意思：“熱拉爾伯爵，伯爵夫人，我覺得以我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在法國開店。謝謝你們的好意，我還是打算回中國去。”
伯爵夫人說：“可是黃小威先生說你已經打算留下來，還跟我們簽訂了長期協議，由我們負責代理、接洽你在法國的古瓷器業務……”
劉靈子見伯爵夫婦一臉認真，徹底呆了，她辭別伯爵夫婦，一邊往外走，一邊撥通黃小威的電話，氣急敗壞地說：“黃小威，你趕緊滾過來，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在城堡門口，劉靈子一眼看到黃小威笑容燦爛地倚在車門上，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前就擰住他的胳膊說：“黃小威，你憑什麼管我的事？修瓷器的人是我，擔風險的人也是我，開不開店得我說了算，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黃小威嗷嗷直叫道：“師姐！師姐……你鬆手！等我解釋完再打！真是，一個女孩子這麼暴力。”說著坐進車裡，拍拍旁邊的座位，“上車，帶你去個地方。你看完再發火也不遲。”
黃小威把車停在一棟藍色的牆上長滿爬牆虎的小樓前，一臉得意道：“到了，下車，這就是你的瓷器修復店。我請石叔叔幫忙找的，一共三層，店面工作室都有了。”他見劉靈子一臉呆滯，越發樂不可支，摟著劉靈子往裡走，帶她參觀小樓，邊走邊介紹，“一樓臨街，前面一半做店面，放兩張桌子就能接待客戶，後面一半是客廳和餐室。二樓三間臥室，你住一間，剩下兩間做客房，師傅他們要是來法國看你，也有住的地方。三樓是閣樓，面積不大不小，正好做工作室。”
黃小威拿出租房合同和跟伯爵夫婦簽下的協議：“房子租金交過了，預付半年，水電全包。業務你也不用擔心，託伯爵夫人的福，到今年年底業務都排滿了，保證你沒空休息。簽字吧，簽了字，你就是老闆了。”
劉靈子呆呆地看著黃小威，不知說什麼好。黃小威見狀，張開五指在劉靈子面前晃了晃喊：“劉媽？劉媽！”劉靈子這纔回過神來掩飾道：“你哪來的錢，租這麼大的地方？”黃小威說：“爲了你，我晚節不保，破戒拿了我爸給我的生活費，再把之前打工賺的、留著租房的錢全壓上了，算是入股你的小店。你可得努點力，我還指望跟著分紅呢。”
劉靈子看著黃小威，又是感動，又是歡喜，紅了眼眶。她想了想說：“好，我簽字。你入股了，得跟我一起開店，我忙不過來的時候，你得幫忙，不能光看著。還有，你也別另外租房了，二樓有三間臥室，你搬過來我們一起住。”黃小威驚愕了：“一起住？不不，這不行，不方便……”
劉靈子眼一橫，眉一豎：“有什麼不方便的？！不就是我喜歡你嗎？我都不在意了，你還有什麼好在意的？！”黃小威哭笑不得：“不是，劉媽，你別這麼奔放行嗎？”
劉靈子一個暴慄打在他黃小威頭上：“奔放你個頭啊！黃小威我告訴你，我不是那種黏黏糊糊放不開的人。你趕緊給我搬進來，我保證不管你，也不騷擾你，更不會干涉你跟閔孝真談戀愛。真的。你就這麼討厭我，連住在一個屋檐下都受不了？”她怒目而視黃小威。黃小威見狀，連忙舉手投降，一臉無奈地說：“好好好，我跟孝真商量一下，只要她同意……”
但是，閔孝真斷然拒絕：“我不同意！你是我男朋友，搬去跟另一個女孩住，這個女的還喜歡你。這算怎麼回事？！”黃小威忙解釋：“你別這麼想嘛。石叔叔那裡人太多，我本來就想搬出去住。師姐要開店，把錢都給她了。她那反正還有空房間，不住白不住……”
閔孝真問：“黃小威，你是不是喜歡她？”黃小威忙不迭地說：“冤枉，黑天冤枉！師姐是喜歡我，可我對她真沒意思。我對她要是有意思早就成了，還會來馬賽遇見你？”
閔孝真問：“那你爲什麼非得搬去跟她住？”黃小威說：“爲了良心，爲了義氣。師姐是爲了我來法國的，且不說她幫了我們一個天大的忙，就看在她人生地不熟還話不通這一點上，我也不能扔下她。你想，瓷器修復店剛剛開張，肯定會有很多事情需要跟客戶溝通。我去了，一來省錢；二來幫她搭把手，做營銷，聯絡客戶。孝真，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閔孝真看著黃小威一臉認真，想了想笑道：“我同意了。”
劉靈子心情歡快，戴著紙質三角帽，哼著歌兒打掃、佈置店面。店面正中的架子上擺放著劉靈子帶來的各種瓷器，高低錯落，看去晶瑩透徹，玉雪可愛。她把一對接吻的中國瓷娃娃擺在醒目位置，退後看了看，越看越滿意。
黃小威抱著行李來了，劉靈子顧不得手上臉上都是灰，一把抱住他說：“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黃小威連忙一臉尷尬地掙脫開。劉靈子絲毫沒察覺，只顧邊往裡走邊說，“快進來，我都安排好了，我住中間那間，你住右邊，左邊那間留著當客房。”
黃小威囁嚅道：“等等。師姐，還有孝真呢。”劉靈子看見跟在後面的閔孝真，有點不自在，卻仍笑著招呼：“孝真也來了？歡迎你做客我們的小店。我剛打掃了一下，不過還缺不少東西，有點不成樣子……”
閔孝真拖著行李箱站在黃小威身邊。黃小威撓了撓頭，艱難地說：“師姐，孝真不是來做客的，她跟我一起住。”劉靈子看看黃小威，又看看親密地挽著他手臂的閔孝真，愣住了。
劉靈子接受了現實，在二樓右手的房間給黃小威放好新的洗漱用具，幫他把衣服掛進衣櫥。閔孝真走進來接過她手裡的衣服說：“師姐，我來吧。”
劉靈子無奈地默默退開，看閔孝真一臉甜蜜地掛好黃小威的衣物，又把自己的衣服掛在旁邊。閔孝真看到牀前擺著的拖鞋說：“師姐，這些我都準備好了，用我的吧。你看，拖鞋、牙刷還有毛巾，我都買了情侶款的，可不可愛？”邊說邊拿出準備好的東西一一展示給劉靈子看。“可愛，那就用你的吧。”
劉靈子五味雜陳，勉強笑說著，抱著拖鞋和洗漱用具退了出去。
三人圍著桌子吃晚飯。劉靈子夾起一筷子魚肉放到黃小威碗裡說：“小威，你最喜歡吃魚，多吃點。”與此同時，閔孝真夾了一筷子青菜往黃小威碗裡放。兩人看向對方，同時一愣。
黃小威面露難色，就著閔孝真的筷子吃了一大口青菜，又轉向劉靈子道：“劉媽，我知道爲了開店的事，你挺感謝我的，那也別溫柔成這樣啊！你兇慣了，突然這麼溫柔，我還真不習慣。”
劉靈子聽出黃小威是在給自己臺階下，又是尷尬，又是難堪，故意板起臉：“不領情就算了，以後我打你罵你，你可別嚷嚷。”說完，裝著添飯往廚房走。黃小威故作誇張地喊：“哎，那也不行，劉媽手下留情……”
閔孝真被逗樂了，又夾一筷子菜塞進他嘴裡：“別演了，人都走了。對了，週末我們韓國留學生部組織騎行，你去不去？”黃小威說：“我當然去。上次發了假通知，還沒跟他們道歉呢。再說了，我可得告訴所有人，你是我女朋友，誰也不準心存妄想……”
兩人嘻嘻哈哈說得開心，劉靈子卻越聽越難過，她從廚房出來說：“我吃完先上去了。”徑自走上樓去。
夜深了，劉靈子在臥室裡跟父母視頻，用的還是黃小威送的電腦。劉大師問：“店面都弄好了？瓷器也擺好了？”劉靈子說：“都擺好了。挺好看的。”
“那就好，我女兒都能開自己的店了，爸爸真爲你開心。”劉大師見女兒興致不高，敏銳地問，“怎麼了，又是爲小威的事吧？我說過，凡事都有個緣分，就好比瓷器，有緣分的一眼就能看到它的美；沒緣分的，再美也沒有感覺。人和人也是一樣，有些事你可以努力，但不能強求。強求不但傷人，更傷自己。你是個好孩子，小威也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你們能相處好，互相友愛，互相照料。”
侯三壽現在紅火得很，又是出席奮鈞科技光源有限公司掛牌儀式，又是出席某地路燈工程開工儀式，又是出席某簽約儀式，又是爲某地亮燈儀式剪綵，又是與銀行簽訂“銀企合作協議”。
這天，侯三壽向江丐輝詢問外銷的情況，江丐輝說：“非常好。跟你預料的一模一樣，日韓技術的產品已經不是市場份額的問題了，而是退出市場的時間。就連我們不曾關注的南部非洲都下訂單要貨了。國內情況有點兒麻煩，公司的電話都被打爆了。各地政府都選擇在國慶、元旦、春節亮燈，按這個既定時間，生產廠家會拖我們的後腿。有實力的廠家一天二十四小時加班加點生產我們的出口產品，國內的產品只能找規模不大的企業生產，但生產能力有限，恐怕滿足不了我們的時間要求。”
侯三壽說：“跟廠家談，讓他們增加設備和流水線。”江丐輝說：“談了，跟我們要錢。”“給呀！按合同走，提前拿貨款的付利息。”“廠房太小，他們還要地。”
“給……”侯三壽話說了一半又改口道，“嘿，奇了怪了，一個個都把我當保姆了，我給他訂單，讓他賺錢，我還得替他融資，爲他找地，這不對吧？”江丐輝說：“肯定不對，問題是我們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嗎？”
侯三壽仰面看著天花板，沉思片刻，嘴裡冒出一句：“No problem（沒問題）！”接著問，“營銷大會的時間定了嗎？”江丐輝說：“定了，下個月在溫州王朝大酒店舉行。”
侯三壽說：“擴大規模，把所有生產廠家都叫上，地點改在西川河。事前你先放風，就說奮鈞科技計劃組建中國最大的新能源航空母艦，然後就等他們主動上門求著跟我們合作。我們也用MGX公司的辦法，對有實力的企業進行併購，我們以技術、品牌和資金入股，但必須獲得51%的控股權。”
江丐輝問：“你不搞微笑曲線的虛擬經營啦？”侯三壽說：“該虛的虛，該實的實。LED以虛擬經營爲主，光伏必須是實體經營。”
江丐輝驚訝地問：“光伏？你不是說這是明後年的計劃嗎？怎麼……”侯三壽說：“你這個裁縫佬啊，賬上這麼多錢不投資放著看啊？那還不如一堆廢紙呢！”
江丐輝點頭：“侯總的想法很好，溫州的土地資源如此緊缺，有錢也白搭。”
侯三壽非常自信：“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你只要按我說的把該做的事做好了就行了。”
黃瑞誠在西川河季誠集團會議室召開幹部會議說：“我剛剛得到消息，歐盟鞋業協會已經向歐委會正式提出對中國出口企業進行反傾銷調查，估計歐委會會很快立案。”王存根問：“這對園區的企業入駐會有影響嗎？”
石勝天說：“二期肯定沒影響，46家企業都簽約了，年底前都會完成入駐。關鍵是三期，要招60家企業入駐，這麼一來會有難度。”王存根擔心道：“臨街鋪面的銷售提前完成了預期目標，商業地產、房地產銷售勢頭也很好，如果三期的企業入駐受到影響，那就會影響到寫字樓招租。寫字樓建設是不是要適當控制，不然我們商業地產和房地產的利潤都會壓在寫字樓上，得不償失。”
石勝天問：“黃總，三期工程上還是不上？什麼時候上？你得給我一個明確的態度。”黃瑞誠起身，站在園區規劃圖前沉思良久說：“這樣吧，我們調整一下進度方案，三期工程推遲到明年春節之後開工，先把人力、物力、財力集中到商業地產和房地產開發建設上，已開工的寫字樓按計劃推進，沒開工的暫緩。”
王存根問：“那明天北京全國鞋革協會理事會上的三期招商還招不招？”黃瑞誠說：“當然招囉。勝天，你按原計劃飛北京，多帶兩個機靈點兒的人，使出牛勁馬力給我招企業入駐。存根，叫辦公室馬上把我的機票改一下，我今天先飛回溫州，明天從溫州飛北京。”
黃瑞誠飛回溫州，立即走進自己辦公室，見蘇若冰坐在大班椅上無聊地轉著圈，故意說：“咦，是我走錯地方了？”蘇若冰擺出一副老闆的架勢，裝模作樣地說：“爲什麼遲到？知道時間就是金錢嗎？半年的績效獎金扣了。”
黃瑞誠非常配合地說：“蘇總批評得對，我一定吸取教訓。不過，獎金的事兒還請蘇總手下留情。”蘇若冰說：“我爲你留情了，市場會爲我留情嗎？時間會爲我留情嗎？我們的競爭對手會爲我留情嗎？你不用再說，現在就去打一份辭職報告，明天不用來上班了！”說著自己先忍俊不禁地笑了。
黃瑞誠說：“蘇……你如果來，我真辭職。”蘇若冰從大班椅上站起來說：“老闆椅有什麼好坐的，那麼多溫州人爭著坐，我才坐幾分鐘就脖梗發涼，肩胛骨生痛，渾身上下不自在。”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蘇若冰說：“黃瑞誠，你行啊，現在使喚我好像越來越得心應手了，自己還在天上飛，就把我調來給你看門，好意思嗎？”黃瑞誠說：“事太急了，只能採取非常規手段。”
蘇若冰說：“是歐盟鞋業協會提出反傾銷調查的事吧？不出預料，靜觀其變。”黃瑞誠不滿意了：“蘇……我大老遠從西川河跑回來，你不會就用這寥寥八個字把我打發了吧？”
蘇若冰笑了：“好吧，先給你掃掃盲。按照程序，兩個月後歐委會會正式立案，立案後將進行15個月的反傾銷調查，到2006年10月纔會做出決定是否對中國鞋類出口企業徵收16.5%的反傾銷關稅。在這一輪的調查中，你們什麼也做不了，他們會按自己的計劃在中國抽樣調查鞋業企業，這是原審行政調查程序，在這個程序中，你們是被調查方，只回答是或不是，其他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讓你說，當然說了也沒用。”
黃瑞誠說：“這樣我總算放心了。”“千萬別大意，必須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出口銷售不能只盯歐美市場，必須開闢國內市場。”蘇若冰一笑，“黃老總，我弱弱地問一句，晚飯安排了嗎？”
蘇若冰給林佳來打電話：“我馬上放假了，好無聊哦！”林佳來回電話說：“趕緊到上海來，陪我逛街聊天。提前說一聲，我去接你。”
蘇若冰想了想，一臉壞笑著撥黃瑞誠的電話：“我放暑假了，無聊。”黃瑞誠問：“有什麼打算？”“你說呢？”“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你想幹嗎？！”
蘇若冰生氣地說：“黃瑞誠，你這人真沒勁，我剛剛給佳來打電話，她一聽我放假，立馬邀請我到上海。你倒好，裝傻充愣，拒人於千里之外，你是怕我花你的錢吧？”黃瑞誠連聲道歉：“對不起，我太愚鈍了，就怕請不動你……”
蘇若冰說：“從現在開始，你真就請不動我了，本教授對你的西川河毫無興趣！”她想想還不解氣，又拿起電話撥通了黃小威，“黃小威，我真替你悲哀，你怎麼會攤上這麼一個爸爸，不懂世故，不通人情，極其無趣乏味！這種人哪個女人要是看上他，一定是三代單傳的瞎子！你還讓我把他的氣球升起來，我告訴你，一會兒我就把氣球捅了，把氣放了，摔在地上踩三腳，什麼人哪！”
黃小威哈哈大笑道：“蘇老師，跟這種功利主義者計較，犯得著嗎？到巴黎來吧，再過幾天我也放假了，我陪你到法國南部的蔚藍海岸和普羅旺斯度假。蘇老師，我可是誠心誠意邀請你，來吧，我有很多的想法要跟你談。”
蘇若冰決定還是去上海看林佳來。她走進上海奮鈞遊樂公司，高個門衛非常禮貌地說：“您好！請問您找誰？”“我找林佳來。”“麻煩您，請出示您的有效證件。”蘇若冰拿出身份證交給他。他將身份證交給邊上的胖門衛。胖門衛掃描身份證後問：“蘇小姐，請問您有預約嗎？”“沒有。”“請問您是工作洽談還是私人拜訪？”“私人拜訪。”
高個門衛說：“蘇小姐，對不起，因爲您沒有預約，所以我們按例行程序需要徵求林總的意見。請您少候。”他立即通過樓宇視頻接通了林佳來。林佳來出現在視頻上。蘇若冰一看就對著視頻叫：“佳來，還搜不搜身啊？”林佳來在視頻裡笑笑說：“請按VIP接待程序，將客人接到我辦公室。”
門衛們立即在通道上一字排開，主管捧著一束用玩具材料製作的精美手工花獻給蘇若冰說：“蘇小姐，上海奮鈞遊樂設備有限公司歡迎您的光臨！”話音剛落，立在通道旁的門衛們齊刷刷向蘇若冰舉手敬禮。蘇若冰非常驚訝，連連道：“謝謝，謝謝！”門衛主管說：“蘇小姐，請！”通往公司的內門打開。蘇若冰在門衛主管的引領下向辦公樓走去。
林佳來在辦公室門
口迎候蘇若冰。“佳來，不就是一個玩具廠嘛，弄得跟軍工廠似的。”蘇若冰說著，擺弄了一下手中的人工花，“不過，迎賓禮儀很有創意，很受用。”兩人落座後，林佳來說：“大型遊樂玩具技術含量不高，很容易被模仿，尤其是內行人看門道，一看就明白。我這是照三壽交代的，搞了廠區封閉，內外有別，權限定格，以保證技術、生產、經營管理都處在嚴格的保密之中。”
蘇若冰說：“也虧你想得出來，把廠建到上海，在上海這個國際化的都市，你的產品在人家大公司眼中根本就不起眼，沒人關注你。要是在溫州，要不了三天，跟風模仿的產品就會把市場衝得稀里嘩啦。”林佳來說：“這些都是三壽的主意，從圖紙到廠房全是他給的。”
這時，袁雙慶走進辦公室說：“林總，這是行政辦公會議通過的公司績效考覈條例，請您簽字。”蘇若冰突然咄咄逼人地看著袁雙慶問：“認識我嗎？”
袁雙慶支吾了半天，說：“您……見過。”林佳來忙說：“若冰，袁雙慶是我公司的副總經理，”
蘇若冰不客氣地說：“他是臥底。袁雙慶，你自己坦白吧。”袁雙慶的臉一下紅了，低著頭說：“林總，我們以前見過面。我在單身俱樂部曾經想請您喝咖啡，後來這位小姐說您是她媽媽，我就離開了。林總，您千萬別誤會，我真不是臥底。我的簡歷您都看了，我原來是上海一家國企的部門經理，國企改制後下崗去溫州，在溫州民營企業打拼好多年，因爲老母親身體不好，就辭職回上海了。我是從報紙上看到公司的招聘廣告就來應聘了。其實，應聘的當天我就認出您了，不過沒好意思說。”
林佳來笑著說：“雙慶你別緊張，她是逗你玩的。”接著對蘇若冰說，“你就別神神道道捉弄人家了。雙慶來認識一下，這是我的好朋友，溫州大學教授蘇若冰。”
晚上，蘇若冰、林佳來在外灘七號餐廳吃飯。蘇若冰說：“袁雙慶很喜歡你哦，居然懷疑我這個相親專業戶的眼睛，我就是閉上眼睛，只要男人從我邊上走過，我用鼻子都能聞出他是否喜歡你。侯三壽，袁雙慶，走了一隻猴子，來了一個人猿，去了個三心二意，來了個成雙成對，前赴後繼，這是緣分。林佳來女士，好好把握吧。”林佳來說：“我看你是想男人想魔怔了，別說我，說說黃瑞誠呀！”
蘇若冰說：“不許提他！功利小人，差點兒沒把我氣吐血。剋他兩句不解氣，又到他兒子那兒告了個狀。不錯，這個學生沒白教，請我到法國南部去旅遊，我的心這才平衡了。”
林佳來從包裡拿出一份快遞交給蘇若冰：“黃瑞誠寄來的請柬、機票，讓我轉交你。”蘇若冰打開快遞，看到裡面精緻的請柬和一張頭等艙的機票，故意挑剔道：“想用這種方式逼我妥協，想得美！頭等艙有什麼了不起，不去！”
蘇若冰當然還是去了西川河。黃瑞誠在機場出口大廳迎候她。大廳裡，歡迎的人羣在黃瑞誠的身後拉著一條長長的橫幅，“熱烈歡迎經濟學家、博士生導師蘇若冰教授蒞臨西川河考察指導”，有人捧著鮮花恭候在黃瑞誠身邊。蘇若冰拖著行李箱從候機廳走出來，黃瑞誠、王存根、石勝天等人迎上前去與蘇若冰握手問候，有人上前敬獻鮮花，有人接過行李箱。蘇若冰在黃瑞誠等人的陪同和歡迎人羣的簇擁下走出機場大廳。
機場大廳門口的車道上停著一溜高檔轎車。蘇若冰、黃瑞誠同上其中一輛車。車隊在警車開道下緩緩前行，閃著雙跳燈快速地向西川河駛去。
蘇若冰在車上說：“黃瑞誠，你這是出我洋相！”黃瑞誠一臉無辜：“我就是想借你的名聲，利用你爲我園區的招商造勢，達到最功利的效果。留美海歸博士、年輕的經濟學專家、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哪一樣是假的？如此重量級的高知來我西川河考察，你說人家是不是會對我的園區高看一頭？只是怕你不配合，事先沒敢跟你打招呼，對不起。”蘇若冰說：“實話實說，被你利用也還舒坦。”
園區的入口處搭起了一座門樓，門樓上掛著“熱烈歡迎經濟學家、博士生導師蘇若冰教授蒞臨西川河考察指導”的橫幅。門樓兩邊是敲鑼打鼓的工人。管委會主任關心良帶著管委會的人在門樓下夾道歡迎蘇若冰。
蘇若冰在黃瑞誠等人的引領下與迎候在園區入口的關心良等人一一握手，互相介紹後，又重新上車。鑼鼓聲中，車隊駛入園區參觀。車上，關心良問：“蘇教授，您看我們園區建設得怎麼樣？”蘇若冰說：“這是我見過的最大的工業園區，非常氣派，如果能夠按照你們規劃和設想的那樣，真正把它建成一座現代化的產業城，不僅僅會給西川帶來經濟效益，更重要的是，會給整個大西南帶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和速度。但願能引進更多的企業，改變原有的陳舊觀念，打破小而弱和缺乏綜合競爭力的現狀，建設出一個活力四射的西川河。”
活動結束後，黃瑞誠、蘇若冰走進辦公室。黃瑞誠剛關上辦公室的門，蘇若冰就癱倒在沙發上大喊道：“累死了，累死我了！”說著迅速脫掉鞋子，半靠在沙發上，“黃瑞誠，我上當了，你這哪是款待我，簡直是折磨我！”
黃瑞誠指著邊上的按摩椅說：“蘇，上這兒來。”“黃瑞誠，看不出來你還挺會享受的啊！”蘇若冰說著光腳走到按摩椅旁坐下。
“是三猴子送的，說是給我配個滿叔。”黃瑞誠說著啓動按摩椅。蘇若冰躺在按摩椅上：“哇，還真舒服！不行，我得讓侯三壽也送我一張。”
黃瑞誠笑道：“蘇，你如果進軍演藝界，一定會成爲著名演員。明天媒體一報道，我這兒就門庭若市，還在猶豫的企業都會要求入駐園區，首功歸你。”
蘇若冰正色道：“現在我們是關起門來說話，我提醒你，對西川河園區的前景你千萬不能太樂觀。你說得對，會有不少中小鞋革企業入園，他們都希望依仗你這棵大樹提升他們的品牌，也希望借鑑你帶來的先進管理和技術實現優勢互補，提高他們的質量意識和品牌意識。但要引進大型鞋革企業入園難度很大，接下來園區空置的現象勢必會出現，就算不出現，單一的產業也是你無形的隱患。美國的汽車之城底特律將徹底破產，原因當然很多，而產業單一是最直接的誘因。我很欣賞你的口號‘西川給我一方土，我還西川一座城’，把‘城’的文章做足，探索一條工業化與城鎮化相結合的路子，西川河應該不僅僅是鞋城，更應該是宜居的生活之城。要積極開發商業地產，吸引農民進城，變單一產業模式爲多元產業園區，走綜合發展之路。”
西川河賓館大門口豎著一面碩大的噴繪展架，上面寫著：奮鈞科技光源有限公司營銷大會。
蘇若冰邊走邊說：“黃瑞誠，你本事不小啊，連三猴子都爲你當起了推銷員。”
黃瑞誠說：“這叫無利不起早。還有一件事，我想聽聽你的建議。最近，國家通過了《可再生能源法》，鼓勵風能、太陽能、生物質能這些非化石能源的開發和利用……”
蘇若冰打斷道：“你等等，聽你的意思，是想步侯三壽的後塵？你對光伏瞭解多少？”黃瑞誠說：“一知半解，只知道國外市場廣闊，利潤空間巨大，國內太陽能資源豐富，正待起步，前景很好。”
蘇若冰說：“假如是這樣，我勸你現在就打消這個念頭。從1969年世界上第一座太陽能發電站在法國建成至今已30多年，儘管光伏發電成本由原來的每度6美元下降到現在的1美元，但仍然遠遠高於常規電力，在一座別墅屋頂裝上一個每年可以發電3000度的太陽能發電廠，要花費25萬到30萬元，你知道嗎？”
黃瑞誠搖了搖頭：“我聽說江蘇有一家公司2003年成爲我國第一批光伏組件生產企業，投產不到兩年就成功登陸紐約證券交易所，成爲我國第一個在海外上市的民營新能源企業，這說明……”蘇若冰接道：“這隻能說明他們起步早。假如連你這個做皮鞋的都知道其中有利可圖，那麼，中國會有多少亟待轉型的企業瞄準了這塊蛋糕，然後一哄而上，你這個一知半解的門外漢又不掌握核心技術，進不了產業鏈的上游，只能做下游的製造商，一旦出現技術更新、價格調整、產能過剩，首先倒下的一定是盲目逐利者！”
黃瑞誠、蘇若冰來到奮鈞科技光源（西川河）有限公司辦公樓前，兩人隔著落地門玻璃朝裡面望，只見大廳中央擺放著西川河規劃建設模型沙盤，江丐輝、婁新寶、林萬山在簽約臺旁忙碌。侯三壽麪對簽約臺，與客戶一一簽訂意向書。攝影師忙前忙後爲簽約雙方拍照留念。
黃瑞誠說：“蘇，我要讓你看看猴急是什麼樣的。到現在爲止，三猴子在西川河還沒有一寸地。”蘇若冰驚呆了：“他這就敢簽約了，膽子也太大了吧。”
晚上，黃瑞誠、蘇若冰、侯三壽在西川河賓館咖啡吧聚會。
黃瑞誠問：“三猴子，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裡玩？”侯三壽瞪眼：“什麼叫你這裡？我在西川河是有註冊公司的。蘇教授來了，你從早到晚霸佔著，我撈不到機會表示，只能不成敬意，委屈蘇教授喝杯咖啡。”
黃瑞誠問：“真沒事我先走了，你陪蘇教授好好聊聊吧。”侯三壽喊：“別走，我要租地。”黃瑞誠問：“租地？當二老闆？”侯三壽說：“二老闆不敢當，只想在你最需要錢的時候，幫你開闢一條最可行最直接的來錢道。”
黃瑞誠說：“那就直接買我的鋪面、住宅，或者再租一幢寫字樓，這個來錢快。你乾的是虛擬經營，又不做實體經濟，租地幹嗎呀，別沒事找事老試探我。”
侯三壽有點急了：“我這回真不是試探你，是下決心要在西川河打造一艘新能源的航空母艦。”
黃瑞誠瞄了侯三壽一眼：“還說沒試探我。三壽，從現在開始，不許再提‘租地’兩個字，再提我就跟你急！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侯三壽連忙從包裡拿出一沓協議書放在黃瑞誠面前：“你睜開眼睛看看，這些入駐意向書是真還是假！”
黃瑞誠低著頭一份份翻看意向書，可憐巴巴地看著侯三壽：“壞了壞了，這下該怎麼辦，愁死我了……沒地了。”侯三壽吼道：“黃老邪，你這個混蛋！當初是你把我硬拽到西川河，是你說園區的地隨我挑，我還給了你6000萬定金。現在我把廠家給你招來，意向書也幫你簽了，你卻說沒地了，讓我跟人家怎麼交代！”
蘇若冰先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黃瑞誠也笑得直不起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