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一指劃破山壁之後,祝小九跟元萊就被他扯著一路向上飛出。只見所過之處,那堅硬山壁竟迅速化爲虛無,揚出一片飛沙。
這一擊之力,竟至於此!
林莫口中“破”聲不絕於耳,祝小九開始還以爲師尊這一招需要一直唸咒,後來仔細一聽,才發現林莫喊的並不是“破”,而是“呸呸呸”個不停。
——早知道剛纔就不裝酷喊招式名了!此時的林莫淚流滿面,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他方纔將僅剩的能自如運用的靈力都用作保護祝小九和元萊,自己則準備憑藉肉體強度硬挨。只可惜他雖然刀槍不入,卻不是沙石不侵,被弄得灰頭土臉不說,更是吃了一嘴沙子,簡直苦不堪言。
或許是痛苦的處境激發了他的潛能,林莫瞬間就打破了自己之前的飛行記錄,不過幾息功夫,三人就又站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回首望去,孤凰嶺仿若海灘上的沙堡,搖搖欲墜地傾瀉著細細的流沙。
“師尊真厲害……”祝小九喃喃道。
這一座亙古綿延至今的雄奇高峰,馬上就要化爲烏有。無數飛鳥自山中飛出,無數走獸自山間涌出,一時間,天上地下,盡是數不清的鳥獸蛇蟲。
它們的家園在瞬息間被毀滅,然而比起動都動不了的植物,已經是十分幸運的了。
又究竟有多少生出靈智的植物,在方纔一擊中化爲飛灰?
林莫現在才醒悟到這一點,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發現它們還在微微顫抖著。
不是因爲懼怕,不是因爲懺悔,也不是因爲咳嗽得太厲害,他心中此時的真正感覺,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一念之間,他竟能如此輕易地掌控衆多生靈的生死。
——他已經擁有了如此強大的力量!
一種快慰涌上心間,林莫隱約覺得這很危險,不過他現在沒有功夫理會心中的怪異感覺。
追兵快要來了。
“走吧!”林莫抓著元萊的手,準備去牽元萊的時候,卻被他躲了一下。
“怎麼啦?”他很奇怪,隨即緊張起來:“方纔出來的時候,你可是受傷了麼?”
元萊看著林莫的眼睛。那雙眼睛在剛纔某個時刻變得讓他非常陌生,可是現在,又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關切神情。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元萊有些迷惑了。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祝小九從林莫身後探出半個身子,隱蔽地朝他搖了搖頭。
“我沒事。”元萊若有所思,主動抓住林莫的手,用力地攥了攥。
“那就好,咱們現在要亡命天涯嘍!”林莫笑瞇瞇地看著他,又轉頭確認了下祝小九還被自己好好地牽著,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啦!”祝小九響亮地回答,“可是師尊,咱們要去哪裡呀?”
這個問題並沒有難倒林莫,他想了想,很快地說出了一個地名:“不了島,茫茫海上的不了島。”
話說另一邊,音希聲守在孤凰山前,看著眼前的人都走了個七七八八,煩惱地嘆了口氣,將腦袋偏向了一邊。
“我來之前剛剛跟好友約好要去她家做客,還特意換了一身衣裳。所以現在非常不想跟人打架。”
“啊呀,我倒是不知,音希聲何時會心疼起一件衣裳來了?”陰影處一陣微風拂過,眨眼間現出一名男子的身影。
紅衣,紅髮,妖豔若火。
音希聲見了他,更加煩惱,連連嘆氣道:“衣裳是不算什麼,只是我已經讓她溫好了酒,做好了菜。我怕去得遲了,菜都被吃掉不說,酒也會涼了。”
“哼,裝模作樣。”炎斛嗤笑一句,“修士怎麼可能……”
“我什麼時候說我的朋友是修士啦?凡人不行嗎?”音希聲索性嚷了起來,“你這個傢伙腦袋一直不靈光也就罷了,沒想到千年之後,連說話都磨蹭了許多……”
炎斛臉都青了:“音希聲,你!”
“你什麼你,盡說些廢話。”音希聲痛心地看著他,“果然是上了年紀呀,你知道這一千年讓你曾經唯一的優點也完全消失了嗎?”
現在炎斛的臉色已經難看到讓人不敢看了,至少剛剛從孤凰山裡爬出來的青年才俊們都大氣不敢喘,恨不得再鑽回沙子裡去。不說他們,便是仍然沒有離開的老牌強者們,也爲他此時散發出的驚人威壓暗暗心驚。
這隻魔不是被關起來了嗎?
——這是消息不靈通的隱居修士。
他怎麼比千年前更強了,難道真是他自己打破牢籠出來的?
——這是有點消息渠道的修士的想法。
看來,那人說的,或許是真的……
——這是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修士。
在場的修士們心思各異,炎斛的想法卻是非常簡單,因爲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極端的憤怒!
明明你說的比較多!我才說了兩次話,而且一次都沒有說完過!我纔沒有上年紀!
他的這些反駁本來想一股腦說出來,但想了想之後,最終明智地閉上了嘴。
你以爲我會上當嗎?炎斛蔑視著音希聲,如果我說出來,不就中了你的圈套,證明了我很囉嗦了嗎?
不對,我是來幹什麼的來著……
“音希聲!”炎斛咬牙切齒看著她,“你故意扯些鬼話拖延時間,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確實是在扯鬼話,音希聲同情地看著他,千年的時間明明讓這個笨蛋更加笨了,如果讓他繼續這樣下去,說不定下次大戰我們就可以直接不戰而勝了。
見音希聲沒有答話,炎斛又冷笑道:“好哇,你們這幫傢伙,不但設局暗害魔君,還在我面前耍這種手段。千年之約既然提前告終,我們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我們可沒有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音希聲不以爲然道,“只是接到了消息,天生魔種會在此時現世……對了,我可是來維持秩序的。”
“若不是見你方纔行事還算公正,我纔不會在這裡與你廢話!”炎斛將“廢話”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好像是在報什麼一箭之仇。
音希聲才懶得理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她又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道:“你只知道來找我們的麻煩,卻不回頭看看你們的人馬。對了,再提醒你一句,人家自己的事情,你就不要去插手惹人嫌了。”
炎斛憤憤看了她一眼,隨即就像來時一樣,忽然在空氣中隱去了。
——音希聲的提醒讓他若有所悟,他要快點去看看,自己這邊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炎斛一走,修士們立馬鬆了一口氣。年輕人們既驚異於一個來去自如的魔,也驚異於這個能在魔頭面前鎮定自若的年輕女子,師尊在場的馬上跑去請教,沒有什麼熟人的也都在儘量套著近乎。畢竟,這一場大會實在是匪夷所思。有人也回過味來,自己可能被人當成了誘餌,心裡當然不痛快,急需找人或是發泄或是詢問一番。
音希聲冷冷清清地站在一旁,看著幾個原本蠢蠢欲動的元嬰修士放棄了尋仇的打算,心裡也稍微放鬆了一些。
沒想到炎斛這樣的笨蛋居然還真能排上點用場,雖然這些傢伙只是被他的力量所懾,不過魔君也算是因他少了不少劫難。一邊想著,她一邊仰頭將最後一點酒液一飲而盡,伸手衝著正跑出無數生靈的孤凰山輕輕一抓——
霎時,那些飛禽走獸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場鴉雀無聲。
“她、她做了什麼……”良久,纔有人喃喃道。
比起方纔林莫的一擊,這一手顯然更加輕鬆寫意,難度比起摧毀大山更勝一籌。最可怕的是,就在不動聲色間,她就已經將鋪天蓋地的鳥獸蛇蟲弄得連根羽毛都看不見了。
“我可沒做什麼。”音希聲顯然是聽見了,衝方纔出聲的年輕修士笑了笑,又揮揮袖子示意道:“它們只是暫時有點擠。”
——袖裡乾坤!
這一招並不新鮮,事實上,這絕對是修士的必備技能,以靈力構築空間,放點東西的什麼非常方便。
然而,將一座高峰的生靈隨手收起,這究竟是怎樣強大的靈力!
音希聲倒是沒覺得她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她晃晃葫蘆,發現裡面確實沒有酒了,不禁有點失落。
酒總是會喝完的。
她嘆口氣,將自己的葫蘆衝著前方一甩,隨即一指點去。
“此地可能會有一座葫蘆山了。”她嘟囔了一句。
至於那葫蘆離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站在音希聲附近的修士看得最是清楚——
沒有變化!
他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正常來講,物體越遠,看起來就越小。可這個葫蘆在他眼中的大小,卻完全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但事實上,這座葫蘆已經變得像山一樣高了。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葫蘆終於落地,滿地沙塵隨之揚起,包裹住整座葫蘆山。等沙暴散去,留下的就只有一座葫蘆形狀的山峰,高聳入雲,遍披青翠。
音希聲再一揮手,彷彿什麼都沒有做,可在場的修士們耳目何等清明,立馬就聽見了山中鳥啼獸鳴。
這座山活了。
音希聲見狀,也終於露出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準備功成身退了——不過,沒有了代步的法寶,也沒有同行的旅伴,她只是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向著東邊行去。
她似乎是有點醉了,不過走得卻不慢,只有兩句話還留在風裡,她的人已經變成了一個小點。
“酒總是要喝完的,唉,總是要喝完的……”
“她便是當世最強的修者,音希聲。”
郭一齊聽完師尊簡短的介紹,心中的疑惑卻沒有減少半分:她跟那魔頭所說的千年之約是何事?師尊他們又爲何要聽她號令?這所謂的“最強”,又是基於什麼標準?
不過詢問這些事情定然不會得到答案,郭一齊想了想,最後只問出了一個問題:“師尊,不知此人所修何道?”
“大愛之道。”
——大音希聲,大愛無言!
作者有話要說:最強的角色終於揭曉啦,林莫也終於走火入魔了,可是祝小九還是沒有長大。
不過,有時候人的成長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