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太后傳話,舒悅凝著實忐忑了一番,想到昨日長福公主被她拒絕建樓閣時的表情,舒悅凝只期望太后不要對她用刑就好!
進到宮裡,太后正在小憩,舒悅凝只得了管事宮女的一句請姑娘稍後,便再無人理會她。
她老老實實的站在門外,頂著下午的太陽,不一會臉就燙了起來。別看現下已經是初秋,這太陽可不比盛夏時的溫柔,只要曬上半個時辰,準保能讓人中暑。
好在太后沒有讓她曬半個時辰,在她搖搖欲墜之時仁慈的醒了過來。
聽到太后傳她進去,舒悅凝心裡直念祖宗保佑,忙不迭的跟著宮裡的管事進到了太后的寢殿。
太后坐在銅鏡之前,身後站著一個年幼的侍婢,手持木梳,正小心翼翼的爲太后梳頭髮。
舒悅凝行了個禮,太后從鏡中看她,笑道:“可等急了?來人,賜座!”
“妾身也纔等了一會。”舒悅凝在心裡開始腹誹太后,面上卻笑得幸福無比。
太后不再說話,閉上雙眼任由侍婢爲她綰髮。
半個時辰後,這頭髮總算是弄好,舒悅凝等得脖子都僵了,見太后起身,她也趕緊起身。
太后對她招招手:“走,哀家帶你去看幾樣好東西!”
舒悅凝跟著太后到了桌案前,案上擺放著幾個妝奩,太后對她說:“去,打開看看!”
舒悅凝依言上前,一一將妝奩打開,第一個妝奩內裝著渾圓白亮的珍珠,有項鍊也有墜子,最小的一顆珍珠是個墜子,卻也有眼珠子大小,十分難得;第二個妝奩中擺放著金晃晃的頭釵、髮簪和鐲子,全是用黃金打造而成;第三個妝奩中盛著白玉鐲子、玉佩,還有雞血玉做的把玩物;最後一個妝奩裡放著一頂鳳冠,黃金做冠架子,雕有鳳凰各兩隻,且在八方皆鑲有寶石,雖然比不上太后和皇后的鳳冠,但成色與做工已算是精緻。
“你下月就要嫁於寧遠了,可憐連個孃家人都沒有。哀家思來想去,萬不能委屈了,索性命人給你準備這些東西,權當你的嫁妝!”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太后如此做是爲了哪般?舒悅凝懷著滿腹疑問,跪拜謝恩。
太后彎腰,虛扶了她一把:“快起來吧,以後你就是皇族的人,沒外人時大可不必如此多禮!走,與哀家去外面坐坐,這殿裡太悶,哀家透不過氣來!”
說著,太后開始往外走,漫不經心道:“長福回宮後將事情都跟哀家說了,你做得很好,在襄陽王府裡萬事都得講一個禮制,縱使長福也不能高寧遠一等!以後,等長福到了襄陽王府,你也需時時提點她!”
舒悅凝糊塗了,太后今日故意晾著她不是爲了她反駁長福公主一事?
“她自幼失了雙親,哀家憐惜她難免對她失了管束,讓她養成驕縱的性子,可偏偏又是個沒有心機的,將來吃了虧受了騙怕也不知道!哀家本想賜她一座公主府,這樣她嫁人之後已然不必理會家中瑣事,做她的公主。可她畢竟是外姓,擔了公主的名已經算是恩典,若太過怕她沒有福氣承擔!但就這麼讓她嫁出去,哀家又不放心,怕她……哎……”
說話間,太后已經領著舒悅凝出了寢殿,坐到院中的一顆四季桂之下,馥郁的香味襲來,令人精神不由一振。
舒悅凝出聲寬慰:“太后過慮了,公主天真爛漫,是個有福之人,哪裡有人忍心欺騙她?”
太后不以爲意的接話:“無人欺騙她?那你說說,桑瀟風對她如何?”
舒悅凝一愣,太后爲何有此一問?按理說,公主駙馬如何這樣的事情太后萬萬不會和別人評論,尤其是她這樣無身份地位,又與太后不親近的人!
她努力忽視不好的預感:“單就昨日相處看來,大公子對公主有情有義,十分呵護!”
“好一個有情有義!那哀家問你,那桑瀟風明明是個高手,難道還對付不了一頭牛嗎?爲何昨日在街上會失了鎮定,做出以身擋牛這樣危險的事情來?”
舒悅凝鎮定道:“所謂關心則亂,想來大公子是太在乎公主了!”
“是在乎長福,還是在乎其他,誰人知道呢?長福是個天真沒有心眼的,可哀家活到這個歲數,心思早就透亮了!”
太后幽幽一句感嘆,嚇得舒悅凝噗通跪在地上,她本心存僥倖,但現下可以肯定,太后是知曉她與桑瀟風過往的!
是襄陽王告訴太后的,還是太后自己查到的,已然不是重點。如今的重點是,要怎樣才能打消太后心中的疑慮!
“請太后明察,如今妾身一心爲世子爺,絕無其他想法!至於大公子,自他決定尚公主之日起,他心裡便
只有公主了!昨日他失了鎮定,是爲了公主,也只能爲了公主!”
太后沉吟片刻:“好一個也只能爲了公主!你倒是個明白人,快起來吧!哀家知你是無辜的,今日不過有感而發,並非責怪你!”
舒悅凝後背冒了一陣冷汗,忙從地上起身,不敢再坐下,只彎腰站著。
“不必如此拘謹,坐下說話!”
聽了太后的吩咐,她方纔小心坐下。
“不瞞你說,哀家原本並不打算讓長福嫁給桑瀟風,按照哀家的想法,長福就該配給寧遠纔是!他們原是親戚,自幼就有感情,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寧遠總能照顧好長福。可惜,寧遠的父親爲寧遠定下了雲郡主這門親事,若長福嫁給寧遠,便只能做側室或者平妻,長福那性子,哪裡是能屈居於人下的?這些也都罷了,只要寧遠能向哀家保證善待長福,哀家倒也放心,可偏偏桑瀟風進宮跪求長福,長福又像是中了邪一樣哭鬧,哀家哪裡還能做惡人阻攔他們呢?”
是桑瀟風主動跪求長福的?這與舒悅凝所想不同,雖她已經放下對桑瀟風的那份心思,可知道這個真相,她心裡還是不舒服,總覺得桑瀟風好似變了一個人般!
太后見她不語,微微一笑,又道:“說來,桑瀟風倒是個有城府的,哀家雖是他的皇祖母,卻一點也不瞭解他!以前,只道他性子寬厚,不喜爭權奪利,可是長福一事上,他的手段和毅力著實讓哀家吃驚!”
舒悅凝想賠笑,卻笑不出來,想不聽,又不能直接走人,只能硬著頭皮聽下去,聽皇家的秘辛!
“他當哀家不知,其實他那點小動作,哀家全知曉!他故意命人刺殺長福,又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讓長福對他死心塌地!哀家本想治他,可他還真是有本事,不過幾日,哄得長福非他不嫁,你說,哀家還能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人嗎?”
這讓她說什麼?且不說如何說得體,單就她的身份,也沒有資格評點太后的決定,更無權干涉長福與桑瀟風的婚事!
舒悅凝訕訕一笑:“太后英明,凡事都比別人看得透徹!”
“你呀!”太后笑,似乎知道她的小心思,轉而又道:“桑瀟風雖然不如寧遠惹人疼愛,可說到底也是哀家的孫子,哀家就這麼兩個孫子,又怎麼忍心苛待他呢?哀家知他在王府的日子一向不好過,若哀家揭穿他,他父親對他必是一頓毒打,王府下人也會更加不將他放在眼中。哀家年紀大了,見不得這些,索性睜隻眼閉隻眼吧!”
“……”舒悅凝已經完全沒有說話的能力了。
“怎麼不說話,是嫌哀家太過嘮叨了嗎?”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只是不知該說什麼!”
“你是個明白人,雖然不說話,但哀家知道你已經領會了哀家的意思!”
確實領會了!太后無非是想告訴她,別再對桑瀟風有什麼念想了,是桑瀟風處心積慮求娶長福公主的,可見桑瀟風對她並非情深意重,以後待她進了王府,必要守好本分全心侍候桑寧遠。
太后今日晾著她,是警告!賞賜她,也是警告!警告她,若對桑寧遠不忠,對桑瀟風還有非分之想,太后忍不下心整治自己的孫子,卻有的是法子整治她。若她好好侍候桑寧遠,以後,有的是她的好處!
太后見她神色不好,知今日這一錘子算是砸到了關鍵,遂也不再爲難她,拉了她的手,道:“走,今日中山王娶卞戶侄女卞芳,請了哀家去主婚,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你陪哀家一起去吧!”
中山王雖非太后嫡孫,到底是先皇留下的血脈,他的婚事自然不能馬虎,太后有意讓舒悅凝陪駕,無異於在擡她,她怎會不明白?一口答應下來,歡歡喜喜與太后出了宮。
中山王府與襄陽王府只隔了兩條街,離皇宮也不算遠,一行人很快到達。
王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裡裡外外圍滿了恭賀的人,有朝中官員,有皇親貴族,還有一些不食俸祿沒有封號卻很出名的賢士和商人。
此時賓客已經到齊,新娘子也早早到了王府,就等太后前來主婚了。
舒悅凝扶著太后進到大廳,一路上看到了不少熟人,卞戶、慕容子墨、桑瀟風,還有襄陽王等等。
太后一到,衆人立刻安靜下來,身穿喜服的中山王立刻上前,恭恭敬敬的將她迎到了上位。
舒悅凝沾了太后的光,也到了上位,不過是站著。
她居高臨下,目視一對喜人對跪拜行禮,暗暗感嘆,難怪人人都想要爭權奪利!居高臨下,享受他人跪拜的滋味確實美妙!
禮畢,太后說了一些祝福話,又賞賜了一對玉如
意和一對金蓮子,這婚禮就算是完成了,剩下的時間, 便是熱熱鬧鬧的宴會。
太后是個喜歡熱鬧的,別看已經這把年紀了,依舊時常與晚輩們湊在一起舉行宴會,並且樂此不疲。今日這喜宴,她自然要留下來參加,並不像舒悅凝以爲的那樣會很快離去。
大商風氣開放,新娘子若是願意,也並非一定要等在喜房中,大可出來與新郎官一起向大家敬酒。
今日的新娘子卞芳便選擇留了下來,與中山王一起,挨桌向衆人敬酒。
舒悅凝不由想起了她嫁給慕容子墨那會,一個人去喜房,然後傻乎乎坐著,爲搶佔臥房、保住節操一事而操心……
應該是與新郎官感情很好的新娘子纔會與新郎官一起向賓客敬酒,參與到熱鬧中去吧?
這般想著,她忽感側面有兩道視線投在她的身上,她不由扭頭看去,對上慕容子墨和向若君!
莫非他們也生出了與她相同的感嘆?
思及此,舒悅凝咧開嘴,對他們沒心沒肺的露出了一個笑容。
立時,向若君給出了激烈的反應——華麗麗的昏倒了!
舒悅凝的嘴角僵住,用手摸了摸臉,從不知自己的笑容如此恐怖,竟能將人給嚇昏過去!
慕容子墨怔愣片刻,彎腰將向若君抱起,緊接著來了幾個王府家丁,妥善的將慕容子墨夫妻請進了後院。
太后顯然也看到這一幕,若有所思的盯了他們的背影半響,直到他們消失在大廳側門後,方纔收回視線,對舒悅凝道:“你去替哀家看看發生何事了!”
“是!”舒悅凝應了。
“萍錦,你跟著姑娘去,這裡人太多,莫擠著姑娘了!”
被太后點名的侍婢立刻走到舒悅凝身旁,與她一起趕往後院。
向若君被臨時安置在中山王府後院的廂房內,舒悅凝趕到時,王府裡的大夫已經爲向若君診完了脈,正滿臉笑容的對慕容子墨說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慕容子墨不解:“喜從何來?”
“側妃這是有喜了!”
慕容子墨的臉上無半點喜悅,全是驚愕:“你不會看錯了吧?”
“在下不才,喜脈還是識得的!側妃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這一點在下絕不會看錯!”
聞言,舒悅凝扭頭,對萍錦道:“看樣子,我們不用進去詢問了!走,去回太后的話吧!”
萍錦點頭稱是,與她一同離去。
她走得快,自然沒有看到,慕容子墨陰沉著臉,斥退了中山王府的大夫和下人,咬牙切齒的對向若君道:“這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向若君滿臉委屈:“王爺這是什麼話?這孩子自然是你的!”
“怎麼可能,你我不過一次,本王還是被你下了藥,怎麼可能……”
“是妾身下藥不假,可妾身一直清清白白,腹中確實是王爺的骨肉呀!”
慕容子墨沉默片刻,吐出三個字:“弄掉它!”
“不……”向若君恐慌不已,一把拉住了慕容子墨的衣袖:“王爺你不能,這是王爺的骨肉,王爺難道要殺了自己的骨肉嗎?”
慕容子墨不語,任由向若君哭泣。
向若君哭了半響,見他不爲所動,真的開始慌亂起來,原以爲一舉得子,母憑子貴,好日子就快到了。可他現下這個態度,她該怎麼辦?
思來想去,向若君索性下了牀,噗通跪倒在他面前,抱住他的腿哭求:“王爺,妾身求你發發慈悲放過這個孩子吧!他畢竟是你的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王爺?再說……”
不等向若君說完,慕容子墨沉聲打斷了她的話:“生下它,本王給你一直休書,抑或打了它,保住你側妃之位,你二者選其一吧!”
向若君愣住,呆呆的看著慕容子墨,好似從不認識他一般。
她臉上的淚水漸漸乾涸,眼中也沒有了哀求,平靜道:“爲什麼?”
“你說呢?”
“王爺還想著她回來?”
“這與你無關!”
他的回答是無關,而非否認!向若君眼中充滿了恨意,卻很快將這恨意掩飾住了,仔細思索一番,若無法誕下子嗣,這側妃之位也早晚不保,更別提做王妃。若誕下子嗣,總有了後路,屆時再尋法子留下就是!
她閉了閉眼睛,期期艾艾道:“母親皆愛子,王爺讓妾身選,妾身自然要保住骨肉,至於妾身將來如何,比起腹中骨肉來實在不值一提!”
她的話,讓慕容子墨動容,神色也稍微緩和:“你起來吧,本王會命人好生侍候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