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時間將近,百官如同以往般三三兩兩說著話,步入勤政殿中,當看到端坐在上位的今上,一個個驚得說不出話來。
今上非勤政愛民的明君,對於早朝的態度一貫是能免就免,能拖就拖,二十年如一日的懈怠,從未準時出現在勤政殿中國,今日還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事出反常必有妖!朝臣們一個個都賊精,立刻想到有大事發生,哪裡還敢多言,老老實實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著早朝開始。
終於,所有人都到齊,無人再提起襄陽王監國一事,自然也無人提起太后剛剛認命的三位輔政大臣。
山呼萬歲後,今上開了口:“朕近來身體欠安,對朝政有所懈怠……聽聞衆卿在朕昏迷之時與太后商量對策,決定要啓用監國與輔政大臣共同代替朕管理朝政,可有此事?”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殿中所站的各位大臣大部分是贊同太后決議的,原因或許不盡相同,但實質上,卻無異於架空了皇權。
今上獨斷專行、又睚眥必報,他這一問,衆人皆想到了秋後算賬一詞,一個個縮著腦袋,哪裡敢說話。
殿內噤若寒蟬,今上卻忽然笑了,掃視殿下一圈:“怎麼都不說話?是怕朕怪罪你們嗎?放心吧,朕今天不是興師問罪來的!朕昨夜仔細想了想,此法甚好。現下朕的龍體欠安,需要休養,在朕休養期間,倒也可以仿效太后的決議!”
話落,朝臣們顧不得禮儀,紛紛擡首,一臉吃驚的看著他。
滿意於大家的反應,今上慢悠悠補充道:“不過,這監國一職責任重大,朕的皇兄比朕還要年長,理該比朕更加註意休養,朕實在不忍心讓他操勞!”
聞言,站在殿中的襄陽王臉色微變,今上這話委實不好回答,說他不怕操勞,無異於表明他急於掌權。
沉吟半響,襄陽王出列,明明不高興,卻要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謝陛下體恤!臣願爲國爲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今上擺擺手:“你是兄長,理當休息!此事,不用再說了!”
衆人恍然大悟,看,就說今上怎麼會將權力讓出!這分明是故意演戲,目的是爲了敲打敲打存著異心的人!
今上又繼續道:“至於三位輔政大臣,太后選得十分不錯,朕決定繼續沿用!”
衆人又納悶了,這到底是要放權還是不要放權?
“但朕以爲這還遠遠不夠!三位輔政大臣畢竟不是朕,不能事事代替朕!朕身爲天子,當然不能對朝政不聞不問,可朕的身體實在令朕力不從心,朕思來想去,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說到此,今上面露得意。
一時間,大家的心都高懸了起來,一個個面面相覷,無人猜得到今上所謂兩全其美的法子是什麼。
最後,齊齊將視線投向卞戶,卞戶一向最得今上信任,今上的心思卞戶定能知曉一二。
卞戶也是一頭霧水,接收到衆人的視線,他仰頭打量今上,硬著頭皮問道::“陛下所謂的法子是……”
“朕要找一個人,做朕的耳朵和眼睛,代替朕去聽朝臣,去看天下,必要時,她還能爲朕做出決定,監管百官!這樣,她與三位輔政大臣互相監督
,總不會出現什麼查荎。”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不用想,這樣一個人,自然不會是襄陽王。今上對襄陽王的態度一向很微妙。他寵愛襄陽王世子,總是將奇珍異寶賞到襄陽王府裡,卻從未對襄陽王予以過重用。
至於其他人,也未見誰能得到陛下的全心信任,除了卞戶。
大家看著卞戶的眼神中多了那麼一絲的羨慕,可卞戶卻笑不出來,昨日他面聖時,今上從未提過此事……
眼看著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來,今上像個頑童般宣佈:“這個人,就是朕昨日冊封的御前女官,舒月寧!”
大殿中,出現詭異的安靜。
甚至有些人,還不敢置信的伸手掏了掏耳朵,好似剛纔出現了幻聽。
今上給身邊的太監遞了一個眼神,太監會意高喊道:“宣御前女官舒月寧覲見!”
隨著舒悅凝的出現,一個個大臣好似剛睡醒般,滿朝譁然,也不管什麼禮儀和規矩,對著她一陣的指指點點。
儘管太后給了她一個新身份,換了一個同音的新名字,可她是什麼人,什麼來歷,朝中衆人都是清楚的。這樣一個人,怎麼能、能代替陛下管理朝政呢?”
朝臣們出現空前的團結,噗通一聲,跪了黑壓壓一片,不約而同道:“陛下,請三思!”
今上不解:“爲何要三思?”
衆臣再次不約而同:“女子怎能監國?”
今上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什麼監國?朕不過是讓他代替朕看和聽,何時說要封她爲監國了?”
雖說,今上沒有直接讓她做監國,可是今上那話裡話外的意思,不就是讓她監國嗎?
百官被問得啞口無言,偏偏找不到反駁的話,面對一個不講規矩,甚至不要臉皮的君王,他們真是有口難言。
“她是御前女官,專司御前代筆和傳話,本就是朕的手和嘴,再讓她做眼和耳,又有什麼不對呢?”
這、這從字面上看來,確實沒有什麼不對,可實際上,不對的地方多了去!
偏生不等衆臣辯駁,今上又開了口:“舒卿家,你可能做好朕的眼睛和耳朵!”
這一刻,舒悅凝激動無比,儘管在昨天她打開‘密旨’發現裡面是一塊兵符時,她就已經料想到今上會委以她重用,可當機會真的擺在眼前時,她的血液還是不可抑制的澎湃起來。
她跪在地上,深深一拜,鏗鏘有力的說道:“承蒙陛下厚愛,臣一定不負聖望!”
今上高興了,點點頭:“好,那就從明日你,你代朕監聽早朝吧!”
“臣遵旨!”
卞戶急了,大聲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今上蹙眉,看向他:“爲何?卞卿家不會也要說女子不能監國的那一套吧?”接著,他又問:“方纔朕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嗎?還有什麼不可的?”
卞戶心知今上不在乎所謂的禮法,自然不會搬出本朝從無此例的話來,今上創作的‘先例’已經夠多了,不在乎再創造一次。
卞戶思索片刻,答:“陛下,臣昨日收到一份萬民請願書,請求陛下嚴查襄陽王世子殘害無辜百姓、濫殺婦孺一
事!”
今上目光一凝:“那又如何?”
“若此事查證屬實,襄陽王世子便罪犯欺君、殘害百姓,罪不可恕,按例應該貶爲庶民,斬首示衆!”卞戶是個老狐貍,一貫知道今上對桑寧遠的喜愛,若非今日被逼急了,萬萬不願意當衆參桑寧遠一本。可既然已經做了,他自然要將事情做絕,做很。
一句貶爲庶民,昭示著即便桑寧遠活著回來,也不可能再有機會成爲儲君了,更意味著,他的遺腹子沒有資格將名字寫入皇族族譜之中。舒悅凝這個孩子的母親,便也沒有資格做御前女官了。
這些東西,朝臣們想到了,舒悅凝自然也想到了。
她暗暗驚出一身冷汗來,如今的她,與襄陽王失和,被朝中各派視爲眼中釘,若做不成御前女官,失去這保命符,只怕還未走出這座宮殿,便有人對她下手了!
道理她完全明白,卻無計可施。眼下的形勢對她是如此的不利,陛下勢必要下令徹查桑寧遠的事情,即便事後證明桑寧遠的清白,但看現下的情況,她的御前女官是暫時做不成了。等查出真相,不知到何年何月,那時候的舒悅凝只怕已經作古了!
卞戶打得好算盤,無論查出來的結果是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爲要查明真相,她走馬上任的時間就可以被無限期的延長……
她心裡已經生出了絕望,卻忽聽今上對卞戶說道:“襄陽王世子已經歿了,難道你不知道?”
卞戶彎腰,低頭:“此事臣確有耳聞,或許是被他殘害的百姓爲了報仇半路截殺了他,這恰恰證明了他極有可能……”
不等卞戶說完,今上又道:“寧遠不在了,那些不知道是賊人還是無辜百姓的人也不在了!都不在了,他們的事情便由不得朕去管了!”
卞戶懵了:“陛下這是何意?”
“你若實在想查清楚此事,那你就將這萬人請命書燒了吧,燒給閻羅王也好,燒給玉皇大帝也罷,這跳出人界之事就由神仙們去審理吧。朕是人君,管好人間的事情就行了!何況朕現下身體不好,連人間的事情都管不好,你身爲人臣就不要拿這些鬼神的事情來煩朕了!”
“……”卞戶。
噗嗤一聲,有人笑了出來。
舒悅凝也跟著笑了出來,高懸的心猛地回到原位。
她擡眼去打量卞戶,卻見臉色灰白的卞戶正對著慕容子墨使臉色,慕容子墨猶豫著不肯上前,他繼而又對中山王使臉色……
而襄陽王一黨,也在互相使著眼色,各自盤算著自己的主意。
不管是哪個派系的,無疑對她做御前女官,代替陛下監管朝政一事都頗爲不滿。
她垂著頭,這朝中的黨派,怕是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
一個個都在相互利用,一個個又都在相互扶持,盤根錯節!
再反觀她,除了今上給的一塊兵符和一個女官的職位,還有什麼?
沒有心腹,沒有耳目,甚至沒有家族的支持,要想在其中站穩腳,還真是任重而道遠。
隨著太監一句退朝,今上被人擡走了,舒悅凝剛起身與大家招呼,衆臣卻十分不賣面子的轉頭離去,好像不認識她這個人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