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塵土滿面,臉也黑多了……”
回到府中,不免又被大丫好一通埋怨。
但惟功沒有絲毫惱色,寬了外袍,由丫鬟們拿去漿洗,再由大丫親自放了一桶熱水,大熱的天,仍然是泡了一下澡,這才感覺疲勞盡去。
接近半個月的時間,跑屯堡,還看了幾處軍營的訓練會操,再下鐵礦,鹽池,去寬甸,接見了棟鄂部的幾個首領(lǐng)頭人,好生撫慰一通……順道還接見了朱尚駿等人,對他們上次痛擊女真各部的戰(zhàn)果表示嘉獎,並且告訴這些立了功的傢伙,朝廷的賞賜肯定不會怎麼優(yōu)厚,但未來很短的時間之內(nèi),遼陽鎮(zhèn)內(nèi)部會對他們有所表示……而且不僅是他們,恐怕會出臺整個對遼陽鎮(zhèn)軍人的福利與獎賞待遇的新規(guī)定。
如此種種,饒是惟功是鐵打般的身子也有頂不住的感覺了。
忙碌起來時,連練武的空也沒有!
在松木制的大澡桶裡舒服的伸展了一下腰,惟功很愜意的道:“一會兒得了空,真得好好打一陣拳!”
他喜歡打拳,舒展身子,全身的經(jīng)絡(luò)都通了的感覺,任何事情,都沒有打一通拳,出一身汗來的舒服,暢快。
可惜,爲上位者,不僅是沒空去聲色犬馬的追歡買笑,就連打拳出汗這等事情,也得真有了空才成。
大丫捧著一身新衣服,忍不住就是抿嘴微笑。
她的臉頰上,還是有一抹嫣紅。雖然和惟功已經(jīng)是定了名份,關(guān)係也極親密了,女孩兒仍然只是害著羞。
現(xiàn)在她和惟功只是沒有正式辦酒,不過如夫人的身份,也不過就是擺幾桌,大白天的一頂轎子擡進門就算完事。想晚上擺著花燭同拜天地,那是沒有什麼可能了。
女孩子並不在意這些個東西,能在惟功身邊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在總兵府邸時間越久,兩人的感情就是越來越深厚,惟功對眼前這個性格溫婉可愛的少女也是十分的喜愛,此時斜眼看她,正好大丫也看他,兩人四目相對,大丫面色紅的似要滴血,忍不住扭過頭去,又不甘示弱的狠狠哼了一聲。
對惟功來說,這樣的情形簡直是享受,當下哈哈大笑,從桶中爬了出來,待大丫感覺手上一輕,惟功卻是已經(jīng)穿戴的差不多了。
“你只管羞什麼……”惟功板著臉,故意調(diào)笑道:“將來還得給我生一堆娃兒,光是羞能生出娃兒來不成……”
“你!”
大丫羞的更加利害了,恨恨一跺腳,一扭蠻腰,便是跑了出去。
在她身後,惟功暢懷大笑,他可是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
……
……
洗了澡,惟功便又是埋身在公文堆裡。
他出差在外時,公文也不會少一點兒,只是張用誠等人可以先行決斷的就先做主,但事後補全手續(xù)的工作也只能惟功自己來做。
他一一簽了字,畫行,然後收回記檔。
這是以往的公文,另外各
司新的請示,還是源源不斷的送了進來。
事涉建築、將作、農(nóng)事、兵事等等,光是一個多時辰就有大小事情幾十件送過來。這還都是事涉一批過萬兩錢糧,或是與朝廷兵部,都督府,或是中樞內(nèi)閣打交道的大事情。要麼最少也是對應(yīng)遼東巡撫或是分守分巡道等諸事。
“中軍部請示,分巡道計向在巡撫報兵如下:遼陽實在衛(wèi)所官兵五萬零三百三十八名,馬一千九百二十三匹,遼陽鎮(zhèn)設(shè)總兵官、副將、參將、遊擊官兵三萬兩千七百零六名,馬一千七百四十匹。歲支俸稟衣甲本色米豆十八萬七千九百四十石,折色銀三十三萬九千零八十兩有奇。”
遼陽鎮(zhèn)初到時,折色不過四萬,後來改爲十萬,現(xiàn)在報名三萬兩千,折色一下子就到了三十三萬九千兩。
“估計皇上會心疼,畢竟上個月還在裁減額兵,還裁減了幾十個官員。”
上個月減各地的分守分巡道,還有什麼參政,僉事、兵備副使、督糧右參政、屯田水利副使等等。
全部是無用冗官,革掉也是要省銀子,遼陽鎮(zhèn)原本是副總兵差遣,額兵不到萬人,報上去的馬匹才七十四匹,歲餉不過幾萬,現(xiàn)在算是一下子漲了十倍有餘。
“元輔剛?cè)ィz折威力尚在,這一次估計能批下來。”惟功面露苦笑,心知沒有下一次了。
練兵就要花錢,將領(lǐng)掌握的軍隊越多就越危險,這是一種樸實的認識,這導致戚繼光練兵事業(yè)虎頭蛇尾,惟功是抓住了難得的機會,上一次遼陽慘敗,朝野震動,然後他趁虛而入,增兵加餉是應(yīng)該的事,但維持在兩萬到三萬人的規(guī)模在朝廷看來就足夠了。
這還是因爲幾次大捷帶來的便宜,使不少人無法說話反對,否則的話,就現(xiàn)在這樣的規(guī)模也是逾越了底線了。
“《萬曆會計錄》在遼陽的頒行和使用……”這是教育司請示,是否將萬曆會計錄的編成過程和會計錄當成財會學校的教材的一種,惟功想了想,畫行同意。
“有詔命衛(wèi)所屯田不準混入有司墾荒數(shù)目之內(nèi)……最近遼陽的本地官紳一直拿屯田之事來攻訐遼陽鎮(zhèn)和各衛(wèi),意思就是衛(wèi)所侵佔民田,有這一道詔命,雖然針對的是徐州衛(wèi)等地情形,亦足可拿來敷衍本地的文官和儒學並士紳們了。”
連續(xù)批閱,從財會到詔命和總兵府的曉諭,事涉多種領(lǐng)域,惟功雖然是總理全局者,仍然有不少事情要仔細思量,特別是事關(guān)具體的政務(wù)舉措,稍有不慎,可能會有嚴重的反彈,每一項舉措下去,以現(xiàn)在遼陽鎮(zhèn)的局面,必須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就算這樣,包括王政和等人在內(nèi)的文官,地方上的士紳,儒學中的生員,還是有不少人在盯著他,朝中有閣老級別的政敵,對他虎視眈眈,所以每一舉措出來,必須使上下無話可說,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有多大。
若是一般的總兵,只管防秋防北虜,隔一段時間有斬首,便足可證明自己的能力,而文官只要城池不失,便是守土有功,
而在任內(nèi)只要不出兵變,民亂,便是行政清簡,考評上上是走不脫的,如惟功這樣,大事興革,事做的越多,則出錯的可能便越大,受到政敵攻訐的漏洞便是越多。
幾乎是往下一坐,小兩個時辰便過去了,看看外頭,已經(jīng)是夕陽西下,酷暑難捱的感覺,一下子便是蕩然無存。
便是那蚊子亦是比關(guān)內(nèi)少的多,惟功放下筆,伸了一個懶腰,笑著對花窗外等著的大丫笑道:“今兒晚上吃什麼?”
“四盤小炒和冷盤,配小米粥,饅頭,要酒不要?”
“酒罷了,自己喝什麼酒。”
“叫唐大哥來陪?要不,用誠哥?”
惟功平常吃飯,也是很難得自己吃,召見下屬,常常留飯,也是一種籠絡(luò)手法,大丫在他身邊久了,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每常會問怎麼安排。
“叫用誠來吧,”惟功思忖一下,笑道:“有不少事要問他。”
“吃飯莫談公事,這話是誰說的?”大丫瞅他一眼,接著突然又一笑,彷彿有什麼話要說一樣,只不過又是話到嘴邊,偏又咽回去的感覺。
她這樣,惟功當然要盤根問底,只笑著道:“你別弄鬼,到底是什麼事情?”
“用誠哥最近,出來進去的,老是偷瞄福兒妹子……”
“啊?”
惟功的嘴,張的能吞下個鴨蛋,看到他的模樣,大丫笑的打跌,實在是很難瞧見,這位總兵官大人,居然有這樣失態(tài)的時候。
“用誠十來歲就跟我,一晃快九年了。”
惟功點點頭,終於把驚詫之色給收了回去。以張用誠等人的年紀,是到了娶親的時候,上一次軍議的時候大家說起來,當時還有點開玩笑的感覺,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就算京衛(wèi)子弟還盤算著將來要回京師去,或是已經(jīng)訂了親的除外,還有相當一部份的軍官需要解決個人問題了。
更廣大的是中下層的軍官,有順字行出身,也有京衛(wèi)子弟,當初都是舍人營出身的少年,現(xiàn)在一晃也是到了娶親的年紀,再耽擱下去,怕是不妥了。
說是軍營是陽氣十足的陽鋼地界,但這過剛了,怕是要折啊……
惟功忍住笑,對大丫道:“怎麼他不同我說?”
“福兒畢竟是服侍你的,誰不知道你的意思,怎麼好說?”
“你來氣我不是?”
惟功一板臉,大丫反是有些慌了,咬著嘴脣過來想陪不是,卻被惟功一把抓著兩手,感受到柔荑的軟滑和細膩。
“你就知道欺負我。”大丫想推又不敢,有點兒眩然欲泣的感覺。
不過這當口兒,這個懂事的女孩還是正經(jīng)說道:“剛剛不是說笑,用誠哥應(yīng)該是有這個顧慮沒錯的……”
“嗯,召他來,正好說這事。”
惟功也是感覺好笑,和張用誠向來說公務(wù),這一回卻是正兒八經(jīng)的要說私事,而且是對方的私身大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