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過兩位不必替我強出頭,侯爺就算有什麼責(zé)罰,我領(lǐng)了便是。”
朱尚峻知道勸不回這兩個同伴,但還是儘可能的勸他們置身事外。
舍人營的軍規(guī)並不多,但同袍之間彼此互相幫助,團結(jié)友愛,這卻是軍規(guī)之一,而且是十分重要的軍規(guī)之一,從吃飯的時候就看的出來,隊官和兩個伍長幫普通的舍人們打飯,然後旗總們幫隊官打飯,一層一層這麼上去,張惟功親自到飯?zhí)脦痛蠹掖蝻垼姽賯儙拖聦僬韮?nèi)務(wù)的事很多,這些小事,一開始的時候並不起眼,時間久了,軍中的這種袍澤之情已經(jīng)是十分的牢固,大家彼此相親相愛,真的是和親兄弟一般。
事實上,是比這年頭的親兄弟還親,舍人們畢竟來自大大小小的武官家族,兄弟之間彼此爭鬥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只有在營裡,彼此扶持,互相幫助,這纔是叫大家理解了什麼是男人之間的友情,什麼是可相托生死,張惟功多次的強調(diào)過,在訓(xùn)練中就是要培養(yǎng)大家對彼此的信任,在戰(zhàn)場上,要敢於將後背和側(cè)翼交給自己的戰(zhàn)友,無條件的信任,將自己的性命都託付在戰(zhàn)友之手,要是平時沒有濃厚的袍澤之情,怎麼可能辦的到?
大明軍中,坑隊友的情形太普遍了,南軍和北軍的對立,客軍的出工不出力,搶奪戰(zhàn)功,諱過飾功,種種行徑不勝枚舉,就在十幾年後的中日之戰(zhàn)裡頭,北軍和南軍彼此爭功,浪費大好戰(zhàn)機的例子也十分之多,張惟功對這樣的情形十分痛恨,最少,在他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這些軍人之中,絕不能看到明軍中普遍存在的那些毛病。
還好,在他的調(diào)教之下,這種濃濃的袍澤之情已經(jīng)在舍人營裡紮下根來,可能會有少數(shù)人彼此不對付,性情不投,但在大是大非上頭,該怎麼做,這些舍人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答案。
“只要不要你的命,我們也隨你。”
“打你一頓板子也好,你小子我早就想抽你了。”
後說話的是第一局的兄弟,當初這個局因爲朱尚峻等人每次考覈不合格,大家不知道少吃了多少頓飯,多掃了多少次廁所,各人都恨的牙齒癢癢,現(xiàn)在提起來當然不是什麼事,只是玩笑了。
“哈哈,那你今天多半能解恨。”
三人一路說笑著,一路往撫寧侯府而去,待到了侯府外街口的時候,人流漸漸稀疏,繼續(xù)往裡的人就很少了。
這座侯府,佔地也是有三十畝左右,屬於甲第中的甲第,撫寧侯祖上曾經(jīng)受封爲保國公,現(xiàn)在是侯爵,曾經(jīng)卻是公府,所以規(guī)模格制都很高,整條街有半條都是被侯府給佔著,其餘各家當然也是有相當?shù)纳矸荩歉患促F。
這條大街,在坊市正中,原本該是十分熱鬧的所在,但本坊多是達官貴人,百姓不多,而且因爲有撫寧侯府的原故,導(dǎo)致不少原本該穿街而過的人選擇寧願多繞一些路也不打侯府門前過,不要說朱崗了,就這幾代撫寧候來說,沒有一個好脾氣的主,路過攤了一頓打,太不合算了。
因爲人蹤罕至,朱尚峻等人一出現(xiàn),
就立刻被撫寧候府看門的門政們發(fā)現(xiàn)了。
“這不是朱榮朱三爺家的老大麼。”
一個門政上的執(zhí)事迎上來,皮笑肉不笑的道:“有日子沒上門了,怎麼今兒有空過來了,候爺可是早唸叨過你。”
“請?zhí)嫖疑戏A候爺,就說我特地上門來請罪。”
“好,算你小子光棍,在這等著!”
“成。”
有人進去通稟,朱尚峻三人也是安生在外等候,整個候府都是在圍牆裡頭,天氣頗涼,秋意已深,已經(jīng)隱隱有冬天的感覺,但候府內(nèi)部,仍然綠意蔭蔭,樹木亭亭如蓋,十分茂盛,五六代人經(jīng)營之功,連樹木也似乎受了蔭庇一樣,生長的十分茂盛,雖然落葉不少,但旋落旋掃,根本看不出一點痕跡,大門之外,十分潔淨整齊,處處都是凸顯著候府的高貴難犯。
在等待的時候,數(shù)十個候府中人將朱尚峻三人隱隱圍在正中,隱約還能聽到有人低聲道:“這是候爺發(fā)了幾次脾氣要辦的人,小心著。”
“就是他?那可千萬不能叫他跑了,不然咱們等著被剝皮吧。”
“這小子以前也常來走動,不成想惹這麼大禍事。”
“咱們候爺也是容易觸犯的?”
“可不,自尋死路,誰也幫不了他。”
在議論聲中,朱尚峻三人還是很鎮(zhèn)定,如果換了以前,可能他們誰也沒有膽量和撫寧候這樣的龐然大物對抗,但在此時,他們卻是心中篤定,特別是朱尚峻,爲了自己能留在舍人營,哪怕是被撫寧侯下令毒打一頓也是值得的。
過不多時,報信的人回來,對門上執(zhí)事笑道:“候爺有令,先打他二十板子,再發(fā)配到馬房當一年養(yǎng)馬的,這人他就不見了。”
“什麼?”
朱尚峻渾身一震,怒道:“候爺憑什麼關(guān)我一年?”
“你欠候爺五十兩銀子,就憑這個就能關(guān)你。”
說話時,二十幾個候府門前的家丁已經(jīng)一擁而上,將朱尚峻按在地上,他的兩個夥伴想抵抗,這些家丁已經(jīng)動起手來,他們?nèi)硕鄤菪\(zhòng),又沒有顧忌,所以下手狠辣,很快就將那兩人打倒在地上,並且遠遠拖在一邊。
看著地上的斑斑血跡,朱尚峻神色蒼白,他的懷中還帶著五十兩銀子,但現(xiàn)在的情形根本就是朱崗要拿他當一個榜樣,就算是有五百兩也沒有用處,看著兩個被打暈過去的夥伴,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之中。
“敢和候爺鬥,你小子真是豬油蒙了心!”
在棍棒聲中,撫寧侯府的執(zhí)事令人將一樣被打的血跡淋漓的朱尚峻拖入府中,派人丟到馬房裡去,至於是不是真的關(guān)上一年半年的,這個得看候爺?shù)男那椋凑鞃徸鍪拢騺砭褪沁@麼隨心所欲。
京城之中,除了皇帝和張居正外,朱崗忌憚的人以前有一個老成國公,現(xiàn)在麼,放眼京城,真的沒有第三人了。
半響過後,兩個隨朱尚峻一起前來的舍人才陸續(xù)醒來,一個人迷糊道:“現(xiàn)下該怎麼辦?”
“
去稟報大人。”另一人咬著牙道:“這事兒,不能就這麼完了。”
……
惟功聽到消息,並且趕回軍營的時候,郭增耀等人已經(jīng)等在營門口了。
每個人都是鐵青著臉,郭增耀等人眼睛都是紅紅的,每個人都是有點翹首以盼的感覺,看到惟功的坐車進了營,一下子所有人都擁上前來。
包括周晉材在內(nèi),所有的教官也是一樣的情形,每個人都是憤怒著,同時也是在壓仰著自己的怒氣。
說到底,他們不過都是平均年紀在十五六歲的半樁大的孩子,往上幾歲纔算是青年,往下幾歲也就是個總角的童子,在出了這檔子事之後,軍營上下無不憤慨,但同時也是十分的惶恐,此事一出,究竟該如何是了局,就算是大人來了,他一個三品武官,再有權(quán)勢,能不能和一個侯爺對抗?
撫寧侯朱家,那是和皇家關(guān)係一向密切,倍受信用,也是與國同休的大世家,和定國公,成國公,英國公這些國公大府一樣,是有著莫大權(quán)勢的存在啊。
“大家等急了吧。”
看著一張張期盼的臉龐,惟功卻是十分冷靜,甚至,他的動作還顯得十分從容。
張用誠點了點頭,答道:“是啊,大人,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很不安。大人回來了就好,總會有辦法。”
周晉材道:“撫寧侯悍然拿捕我營中兄弟,大人應(yīng)當作主。”
他和張用誠一文一武,說話的風(fēng)格也不相同,但意思是一樣的……無論如何,他們希望惟功能迅速解決此事。
惟功沉吟了一下,並沒有立刻表態(tài)。
他看向左右,周思進,佟士祿,錢文海,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和眼中的色彩都是有相同的意思,就是毫無保留的信任。
這些順字行出身的人,現(xiàn)在要麼是軍法官,要麼是軍情官,要麼是參謀官,身上還兼著局百總的職位,但不論身居何職,有多要緊,這些優(yōu)秀的軍官卻只信任帶他們出身的人,也只信任惟功一人。
這件事如果有人能解決,當然是他們的東主,解決不了,那麼別人也是無法可想,無計可施。
這種信任是毫無保留的,沒有一點兒雜質(zhì)。
在衆(zhòng)人的身後,則是馬宏駿爲首的一羣千總武官,他們的神色十分凝重,包括投效過來的郭守約在內(nèi)都是一樣。
他們不象這些這些青年人,熱血上頭,什麼都不管不顧了,朱崗這個撫寧侯的權(quán)勢遠比一般的侯伯要大的多,甚至比張元功這個還未正式襲爵的英國公都大一些,其家族在禁軍中的傳承和地位,與國公們相當,甚至猶有過之,嘉靖年間,朱崗父朱嶽與英國公張溶等同掌營務(wù),后皇帝在校場大閱三軍時,傳來北虜入寇消息,朱嶽和張溶一起失色逃走,嘉靖帝聞訊大怒,罰二人俸祿,奪二人營務(wù)之職,當時處分甚重,但時隔不久,也就丟開手了。
皇家和勳戚,可以說是休慼與共,共治國家,比起對士大夫,皇家對勳戚公侯們的優(yōu)容程度,可是要大的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