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候親手拉過一張紅木椅放置在楚湘汀身前,輕聲道:“湘汀請坐。湘汀確如胡英所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天朝天威確也是每況愈下,湘汀閒在京都這些年,也應有所感受:不但神州大地周邊蠻夷朝貢稀少,甚至各方諸候忙著爭奪山河少有敬見天帝。想我天朝紅星天帝率軍大敗月朝,建立星朝,大封諸候,現在卻鬧得孤寡境地……”
楚湘汀憤然道:“天帝仁義治天下,總想感化諸候。否則將三軍交付於我,招討不尊的諸候,定然打得他們心服口服。”
申候憂慮道:“湘汀統率大軍多年,總也知道要打勝仗,有時並不是軍隊多寡強弱,若是糧草供應不上,或許一支最強的軍隊剎時變得最弱。天帝何嘗不想征討各方狂妄的諸候,可應是隻有雄心,還是不敢派遣大軍。也就是這些年來天朝國庫已是空虛,已經不起折騰了。另外,天帝是一個享樂之人,享樂的銀錢是一定要留的,哪能還有餘地征討各方諸候。”
聽得申候此等言語,楚湘汀心中一陣駭然,雖然他也感受到天朝已呈日暮途窮境地,竟然走到如此地步了麼?他擔憂道:“那這次……”
申候道:“看情形,天帝也被驛使口中方圓幾十裡的烽火臺同時燃起了熊熊的警戒烽火嚇住,打定主意征討北狼。儘管知道胡英將天帝拉往邊關會有所陰詭,但何不將計就計,盡天朝最後一份綿力,重振天朝天威,如真狠狠地打擊了敢來侵犯我天朝的北狼,可就大大地重振了天朝天威,讓各方諸候再不敢輕舉妄動。湘汀,這一戰事關重大,無論如何要勝,這就看你的了!”
楚湘汀鄭重點點頭:“右相,我定當盡力!”
第二日,天帝帶領一衆大臣,前往太廟祭祀。祭祀臺上擺著血淋淋的豬牛羊三牲犧牲及一衆祭品。天帝走到近前,跪拜下去,一衆大臣也跟著跪拜下去。
天帝道:“星朝正衰帝前來祭告,因北方北狼主一族大肆侵犯我朝邊界。不肖子孫準備盡起大軍前往征討。”而後又說了一些祭告套語,隨後三起三拜才起身。
一衆大臣也跟著三起三拜。
肆無忌憚在京城大街急馳的驛使在京城掀起了碩大波浪,隨著驛使遠去的背影,京城民衆眼中顯出一幅幅慘烈的戰爭場景。
雖然,自英明無比的紅星天帝率領大軍攻佔了月朝的皇宮,建立了星朝,幾百來年,京城都是一派平和、安祥,從來就不曾發生過戰事,即使邊關偶爾有戰事發生,也是遠在天邊,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那是遙遠得不能再遙遠之事。
然而,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明眼人都能看出星朝已是日薄西山之象,沒有了往昔的雄姿。對於京城民衆來說,再爲明顯之處,便是再也沒有萬國來使齊聚京城的盛況,只是偶爾也有哪國心血來潮,遣使敬見天帝。
相反,他們耳中總是聽言哪國兵強馬壯,哪國兵多將廣,威勢直壓星朝。還有,神州大地上各國之間爲了擴大自己的地盤,大戰雖還沒有,小戰卻接連不斷。
見驛使如此肆無忌憚急奔,京城民衆那根敏感的筋已然繃緊,對於戰爭的恐懼噴薄而出,誰也沒有說出這一點,只是紛紛議論著驛使爲何如此急馳,莫不是邊關出現了什麼重大軍情。
“昨晚邊關急使到達京城,直往兵部而去,也不知邊關又發生了什麼事?”武佗剛剛到市集上走了一遭,一進營房,就對躺在坑上的邊格憂心忡忡地道。
邊格不以爲然地道:“邊關發生什麼事又怎麼了?與我們何關?我們只不過一個小卒,軍國大事還輪不到我們去憂心如焚。幾百年來,京城都是一派祥和,哪能有什麼事!神州大地上那麼多國家在爭山搶河,我們這兒還是平靜如初。收起你的心吧,收起你的將軍夢吧,我們這是天朝皇都,不會有事的。”
武佗閃了照樣懶懶躺在坑上的邊格一眼:“你這人怎麼如此不想建功立業光耀門庭,那你還來軍營幹嘛?”
邊格輕哼道:“你以爲人人都有楚元帥的命,會成爲大將軍,即便是他,也要我們這般萬千小卒性命堆成了他的功勳碑。不曾聽古人言,一將成功萬骨枯麼!戰場,就那麼好去麼?功勳,能輕而易舉拿下麼?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卒,僅僅指望能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武佗無奈地笑笑:“也不知你這人當初怎麼就走到軍營來了!來到軍營,不想打仗來這兒幹什麼?你以爲這裡好玩?真是……”
就在這時,營外響起了急促的鼓聲。
兩人一震,聽清這是集合的鼓令,趕緊走出營房,趕到操練場,奔到平時自己營站立的地方筆直站好。軍兵聽到急促的鼓聲後,盡皆快步走到集合場地。只一剎那,武佗與邊格周圍便站滿了軍士,雖然滿臉疑問,卻也沒有絲毫遲疑,快速站到自己營所在地。
站好身子,邊格往鼓聲處一望,更驚詫了,只見那兒有一個熟悉的背影,正雙手持槌,迅猛敲擊著碩大的牛皮鼓面,鼓聲急切,如急雨,如奔馳的馬蹄,咚咚咚地催促著人心。
他喃喃道:“沒想到楚帥堂堂一大將軍,鼓也敲得如此之好。”
武佗面上也顯驚詫之色,聽了他這話,不屑一顧:“楚帥隨父南征北戰,軍中又有哪樣事沒做過。只是這一次,他親自敲鼓集合大軍……”
“不得喧譁議論!”前面不遠處傳來百夫長喝斥聲。
楚湘汀與他父親一樣,治軍較嚴,最爲講究軍中紀律,無論是平時訓練還是路上行軍,都不得出聲,違者以軍**處。此下,也許是百夫長也因看到楚帥親自擊鼓,心中驚異,沒有追究武佗與邊格,只是喝斥一下。
邊格立時閉嘴禁聲,眼光卻還是盯著那個熟悉的背影。是離邊格幾十步遠的操練場邊上,楚湘汀兩腳稍稍打開,穩穩地立在與他一樣高的大鼓前,雙手持槌快速輪番擊向鼓面。急促迫人的鼓聲響徹雲霄。在他旁邊,立著寥寥的幾個親隨。
楚湘汀的背影算不上魁梧,也說不上高大,但邊格知道,對於此時站立在操練場上的衆多軍兵來說,那尊背影無疑是一尊神,有許多將官甚至軍兵在心裡暗暗以他爲目標,不懈地追求。確實,以四十幾歲的年紀便擠入星朝大將軍之列,而且是現在唯一的臨駕於朝庭兵部的大將軍,閒時以公候身份入朝參政,戰時統率左中右三軍,受人尊敬欽佩也不算異事。邊格雖然不想成爲什麼大將軍大元帥,但對於楚帥還是從心底裡欽佩的。
一通鼓罷,楚湘汀停下擊鼓,雙手隨手一拋,將鼓槌丟在平常擺放的地方,回頭橫掃了操練場一眼,輕輕點頭。而後幾步跨到軍隊前的高臺上,冷冷盯了幾個站立大隊前的將官一眼。
站立最前的中軍主將羅礎上前一步,大聲道:“中軍留守軍營一萬官兵謹聽楚元帥調遣!”
星朝常設左右中三軍,每軍十萬。
中軍負責京都周圍幾城的防務,一般駐紮在防務地。有兩萬中軍負責京都安危,營地設在外城城外。每天一萬休息,一萬值勤,協助京都禁衛軍防衛京都。
楚湘汀又輕微微點點頭,臉上呈現滿意之色。楚湘汀向來治軍頗嚴,雖然星朝多年不再發生戰事,但是對於緊急集合之時若有人因故未到,肯定會被楚湘汀按軍法處置,以敬效若。
今日右軍軍士也有人進入城內,聽得邊關急使來京,趕緊回營,即使有些還想在大街上溜達的也被同伴死拼拖回營地。
楚湘汀凝眉冷掃操練場上衆軍士,朗聲道:“衆大好郎兒們,你們建立功勳的機會來了。北狼屢次抗命我天朝,今次更是出動大軍侵犯我天朝邊關。衆大好郎兒們,邊關的百姓急切等待著你們去殺退侵犯我天朝的敵人!”
聽得如此消息,大多數軍士心中燃燒了熊熊大火,臉上立顯興奮之色。邊格稍稍皺了一下眉頭,輕輕嘆息一聲。
頓了一下,楚湘汀又道:“中軍主將聽令!”
羅礎道:“羅礎恭聽。”楚湘汀凝望羅礎,沉聲道:“中軍留下三萬軍兵防務各城,其餘七萬軍兵兩天之內做好準備,三日後開赴邊關,與左右兩軍一齊抗擊北狼。”
終於還是要打仗了。邊格默想,當初母親勸他投軍以求前程之時,他思忖天朝臨駕於各國之上,不必與誰爭山奪河,不會有什麼戰事,這才直奔天朝京都而來,以他一身不錯本事,自然一投即被取上,分入中軍。
因他一向不想顯山露水,幾年光陰過去,也還只是一般士兵。確也如他所願,這些年來,神州大地上各國大戰小仗接連不斷,紛爭繁雜,就只天朝一直平靜如常,沒有發生過戰事。
哪料,本以爲安祥的天朝也要征戰了。其實,在此亂糟糟的神州大地上,又哪有一片樂土呢!邊格想平平安安度過一生,只不過是他的幻想罷了。
他知道自己這一營的千夫長向來好戰,總是想在戰爭中出人投地,此次決不會去討防務京都的差使。但還是希望自己運氣特好,能留守京都防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