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線襯著鳥鳴,施施然從窗外漏進來。還未開門的覆雲(yún)樓一片寧靜,我氣定神閒地給自己泡了一壺茶。
“掌櫃的出來!”——覆雲(yún)樓的大門被人狠狠踹開,隨著一聲怒喝,嚇得我差點把茶杯打翻。從門外踏入的是一個面色不善的男人,長袍拽地,器宇軒昂,眉目間還帶著股桀驁的怒意。我掃了他一眼,便把他的身份猜了個七七八八。無常眼能看穿人的三世,對他也不例外——更何況這男人身上散發(fā)出的龍族氣息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你是這裡的掌櫃?”他站在我面前,睨著我冷冷地發(fā)問。
開店這麼久以來,還沒有人敢在覆雲(yún)樓這麼鬧事——上回那個砸了我碗的張公子聽說受驚過度,回去後便一病不起,至今還在牀上半死不活地哼唧。
我想這位暴躁的客人也應(yīng)該識得我的身份,不過東海龍族的後裔嘛,確實也不怕我一個區(qū)區(qū)無常。
我笑嘻嘻地應(yīng)到:“我是這裡的二掌櫃,這位客人需要些什麼?”
他冷哼一聲,“我不需要什麼。”他一掌拍在了桌上,“若你們店裡來了一隻兔子,不準(zhǔn)賣她淘夢酒!否則要你好看!”我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就算是東海後裔,也不能這麼威脅前任仙吏吧?
“山神大人如此欺負一個幾千年道行的小仙吏,是不是過分了點?覆雲(yún)樓要把淘夢賣給誰,是我們的事。”濯塵的話語輕飄飄地從背後傳來,帶著他一貫的輕蔑。他側(cè)身站定,擋在我跟前,微微挑眉,“若我們偏要賣,你又能拿我們?nèi)绾危俊?
那男人對濯塵怒目而視,“你!”我以爲(wèi)這兩個脾氣差的男人會打一架,沒想到他竟然安靜了下來,彆扭地把目光偏開。雖然早就知道濯塵這傢伙道行莫測,也無處得知他任職無常前的身份,可沒想到連東海龍族都忌憚他三分。我一臉複雜地看著濯塵,這個和我數(shù)千年朝夕相處的搭檔,默默腹誹:我到底是在跟什麼怪物開店啊……
濯塵一臉雲(yún)淡風(fēng)輕,“至於你說的兔子麼——廚房倒是有幾隻。不過是等著紅燒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那男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知道你神通廣大。幫我找個人吧。”下一瞬,那個男人突然服軟,我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那個……你們二位是舊識?”我乾巴巴地插進一句話。
“算是吧。”濯塵涼涼地說,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我忍了忍,還是把那句“那杯我喝過”嚥了下去。濯塵喝完茶,道,“可你方纔剛踹壞了我們店門——”
“我修。”
“你方纔還嚇唬我們店二掌櫃——”
“……我賠禮。”
濯塵終於滿意地點點頭,坐了下來。“說吧,是什麼樣的兔子?”
那男人陰沉又冰冷的目光,終於鍍上一股暖意,“……她叫白琬。”
【敖慕的故事】
正值隆冬時節(jié),冷風(fēng)徹骨,卻沒有一片雪花。
茶館裡小二奉上了新茶,向上蒸騰的熱氣薰得白琬紅了眼睛。她揉揉眼睛,聽到隔壁桌上傳來這樣的聲音,“那紫壎山上的惡龍,通體漆黑,碩大無比,兇殘嗜血,作惡多端。韋道長獨自一人揹著把劍,夜上紫壎山收惡龍。雖說沒能斬殺那孽畜,可也令它元氣大損,身受重傷無法飛昇。多虧了韋道士……要是讓那惡龍下了山,我們這一城人的性命,怕是都不保咯。”
茶館裡的話只能聽個熱鬧,瓜子殼間的閒言碎語從來就沒停下變化,傳不了幾個桌就又是一個新故事。可偏偏白琬就在這話上較了真——“紫壎山上真有惡龍嗎?”白琬忍不出出聲問到。隔壁桌的中年男子循身轉(zhuǎn)過頭來,只見一個穿著白絨襖子的姑娘瞪著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手扒著茶桌,緊張兮兮地望著他。
“那還能有假?韋道長可是咱們凝城的大英雄。姑娘您懷疑我可以,總不能懷疑韋道長吧。”看著中年男人信誓旦旦的模樣,白琬心下咯噔一聲,越是發(fā)慌了起來。鄰居家的小哥青瞿,三天前說要去紫壎山尋草藥給老爹治腿傷,帶著把鐮刀就出發(fā)了。雖說青瞿看起來傻乎乎的,還老不小心踩壞她家地裡的蘿蔔苗……可他也經(jīng)常幫她修屋子補牆,是個挺善良的小夥;況且他爹孃除了他也沒其他兒子了,還在家裡眼巴巴地等著他呢,若是被惡龍吃了……思及此,熱心腸的白琬暗暗攥緊了小拳頭,心底響起個堅定的聲音:“我得去救青瞿!”
——天知道她哪來的膽子。
紫壎山四處覆蓋著灰濛濛的瘴氣,山道上連月光都透不進來。孤身一人的白琬左手揪緊了披風(fēng),右手裡的玄玉杵顫顫地發(fā)著抖,聽著貓頭鷹陰森森的啼叫聲,她發(fā)慌得想哭。早知道她就該去請那個了不得的韋道長來幫忙,她一個人這樣上山……真的很害怕啊!忽然,她感覺到身側(cè)掠過一道黑影,本就緊張的白琬手抖得差點把護身的法器拋在地上。
“吼——”頭頂驟然傳來一陣低沉的龍吟,那聲音忽遠忽近,縈繞不去。他盯著那個闖入他地盤的小身影,無聲地伸出了利爪。前不久,他剛被一個道士佈局所傷,至今還未痊癒。只怕這回又是哪個陰險的小人要來暗算他。既然如此,他還不如先下手爲(wèi)強——
白瑤緊張地環(huán)顧四周,只覺得背後直直地襲來一道寒氣。她哭喪著臉,“大大大龍兄弟,你別吃我!我我我……我不是有意闖進你地盤的!”
幾欲沒入她後背的利爪,生生停住了。
可白琬閉緊了眼睛,唰得丟掉手裡的玄玉杵,撕心裂肺地哀嚎起來。
耳後有一陣溫?zé)釟庀⑶謥恚享懫鹨粋€詭譎低啞的聲音,“哦?不是有意的,難道我就不吃你了嗎?”白琬嗷得一聲,兩腿一軟,白眼一翻,直接嚇暈了過去。
那個身著紫黑色長袍的男人目光冷鷙,看著那個軟綿綿倒下的身影,輕輕哼了一句,“沒用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