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亮,柳燃下樓用早餐,店小二笑臉與他打招呼,待他在一張桌子旁邊坐定,店小二手腳利落的將早餐盛放在他面前:“柳公子,昨夜……可睡得好?”
“還不錯。”
店小二擺放好餐具,卻並不離開,站在一旁看著柳燃舉箸吃東西。
柳燃斜睨他,道:“你可是有話要說?”
店小二笑:“本來這事小的答應了別人不能說出去,但是小人想了一晚上,這畢竟與公子還有公子的父親有關,小的實在是……”
原來是個貪財的小人!柳燃抿脣笑,掏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
店小二雙眼發亮,將碎銀放到懷裡:“昨夜將近子時,有一男子來店裡,看樣子應該是柳公子的故人……”
“故人?什麼模樣?”
“大約與公子差不多年紀,穿著華麗,隨從很多。依照小的看來,此人定是人中龍鳳。”
柳燃瞇了瞇眼:“你爲何不去稟報我?”
“不是小的不想,而是那男子不讓……”
“不讓?那他來做什麼?”
“先是在這坐了會,而後拿了香燭和紙錢到了後院,一呆就是一個時辰。”
柳燃很肯定小二口裡的男人是高浩成,他想不通高浩成這樣做的目的,但依他對他的瞭解,他心裡已經起了不好的預感。自從違背柳賀的臨終遺言追查真相,他便做了最壞的打算,只是他一直心存僥倖,希望這件事情與高浩成無關,希望能夠憑一己之力報得大仇,希望不會打擾遠在江南的柳青青……
眼下看來,事情似乎沒有按照他所希望的那般發展,他不得不做最後的打算。
他招來一個家奴,從懷裡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裡面是他寫給柳青青的信,還有兩個太監親手畫押簽字的另一份供詞:“你現下速速去驛站,按照這個地址將東西寄出去。多給驛站的夥計一些賞銀,讓他們暫時不要忙著發信,至少,等到明日。”
那家奴領命而去。不大一會,門外便傳來一陣喧譁聲,擡首望去,戴立國一身素衣打扮,身後跟著幾個身著常服的小太監,還有數十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柳燃注意到他們的打扮,目光一凜,這些高大的男人分明是禁衛軍卻不穿禁衛軍的衣服,是爲了掩人耳目嗎?
戴立國在門口橫掃
一眼,視線定在柳燃身上,快速走向他,低聲道:“陛下口諭,柳燃接旨!”
柳燃收斂神色,上前跪拜。
“朕聞楚國公離世噩耗,深感悲痛!又得知此事蹊蹺,已責令大理寺徹查,望子贊全力配合,以告楚國公在天之靈。”
柳燃領旨起身,道:“戴總管,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已將案子交給大理寺處理,大理寺諸位大人一致認爲需要驗屍方能做出定論……國公他老人家暫時不能下葬。還有公子家中的家奴,都需到大理寺走一趟,方便大理寺的大人們查明真相。”
柳燃一愣,臉上露出憤怒的神情:“我老父爲何不能下葬?這大熱天的,難道要他屍骨腐臭嗎?”
戴立國平和回答:“公子請見諒,若不驗屍恐難服衆!”
柳燃低低笑了出來,喃喃自語:“我道他爲何連夜來看望我父卻不讓我知曉,原來是做賊心虛……查明真相嗎?只怕調查的結果他已經定好了!”
他的話雖然說得小聲,可畢竟離戴立國太近,戴立國聽了臉色一變,低聲道:“柳公子請慎言,陛下本是一片好意,楚國公去得不明不白,陛下如此做也是爲了給他討一個公道!”
“好意?他明明已經知道真相,若真有心爲我父討回公道就該將嶽湘荷處斬,何必在此惺惺作態!”
戴立國倏忽變色,喝道:“大膽!”
柳燃總算冷靜下來,忙低頭:“小人不敢!”心裡卻在想,高浩成看到了他的摺子和一干人犯的供詞還讓大理寺查辦此事,很顯然是要爲嶽湘荷脫罪。且,他將事情鬧得滿朝皆知,若大理寺查出此事是楚音所爲,一向行事謹慎的鎮南王府怕是難脫干係!
思及此,柳燃心寒不已,如此看來,嶽湘荷如此行事定是高浩成指使的!
戴立國嘆了一口氣,道:“柳公子,時候不早了,請跟老奴走吧。”
“去哪裡,大理寺還是天牢?”
“公子誤會了,雖說此案是大理寺徹查,可公子畢竟是昔日的大將軍,有功於天下,陛下怎麼會讓公子去大理寺受審?陛下此時正在宮裡等著公子覲見呢。”
話落,戴立國身後的禁衛軍立時上前將柳家衆人團團圍住,柳燃覺得自己真蠢,竟然相信高浩成對柳青青、對柳家的情意尚存!
柳
家在高浩成的眼裡不過是一顆棋子,現下他要用他們扳倒鎮南王府,他們便只能做先頭卒,若是有一點不甘願,下場只能是死,且還要將死因歸在楚音等人的身上。
可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就是拼得頭破血流也絕不會讓高浩成如意!
柳燃老老實實的跟著戴立國走出客棧。與他一同進京的家奴,還有先前被他扣下的兩個下毒太監被禁衛軍押往大理寺,柳燃在心裡對這些家奴說了聲對不起。他們跟隨他柳家多年,今日命喪在此,他卻只能裝作不知。或許,他此番進宮也無法活著出來。
上了馬車,車軲轆緩緩轉動,經過鬧市,外面傳來一陣婦人的吵罵聲,馬車被迫停下。
柳燃初時並不在意,直到外面吵吵嚷嚷的人羣逼近,撞得馬車晃動,他方纔掀開車簾子探身望出去。
這一次戴立國是秘密奉旨出宮,因而並不敢打出旗幟,也沒有讓官差和禁衛軍在前面開道,雖說可以避免很多麻煩和眼線,卻也招來了麻煩。這不,在鬧市上面有一羣婦人爭吵攔路,他們不能擺明身份便也意味著不能暢行。
衆人停了下來,戴立國命人上前勸說吵架的婦人讓道,哪知道對峙的雙方忽然調轉矛頭一起對付戴立國派出去勸說的人,且事態越演越烈,最後雙方竟然動起手來。
在馬車周圍的皆是禁衛軍,對付這些婦人自然不費吹風之力,可問題就出在對方是婦人身上,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不好動武,只能一讓再讓,最後居於被動,被一羣婦人將馬車團團圍住。
柳燃探身出去時,一個婦人被人推攘著向他撞過來,他本能攙扶對方,對方忙抓住他的手,而後紅了臉和眼,迅速從他身上離開,轉而與推攘她的人扭打成一團。
柳燃不動聲色重新坐進馬車,攤開手一看,裡面豁然是一封巴掌大小的信箋。
他展開信,視線掃向信尾落名處,豁然出現楚音二字。北齊雖然民風開放,名字常常以真名示人,可在一些自持身份的小姐和貴婦之間,名字依舊如同前朝那般只能向丈夫和親人展示。這信落了楚音的名字,要麼是僞造的,要麼是楚音向他表名誠意。
柳燃直覺相信是第二種可能,鎮南王府在京城遍佈眼線是令高浩成忌憚的原因之一,如今他上了京,事情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楚音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