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當(dāng)時我孃親爲(wèi)什麼要讓我去青城山,而不是讓我來投奔南宮逸呢?畢竟對青城山我是一無所知,南宮逸雖然煩我調(diào)皮, 卻待我如親生女兒。這兩者的差別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出, 莫非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我想著便看了眼謝嵐, 他也注意到我的疑惑, 目光閃了閃沒說什麼。
南宮師母又狠狠糾了下南宮逸手臂上的肉, 南宮逸一時不備,疼得“嗷”地叫了聲,眼眶裡隱隱有淚意。
南宮師母瞪了眼南宮逸:“這孩子是我的貴客, 要被你罵走了,我可要找你算帳。”
有了南宮師母的保護(hù), 南宮逸嘴裡終於還是沒說出什麼兇狠的話來。但卻不妨礙他的眼睛盯著謝嵐, 放出警告的目光。謝嵐也不生氣, 臉上始終帶著微笑,和南宮師母聊天之間還時不時給南宮逸找臺階下。南宮逸這老頭兒的臉色才漸漸緩和下來。
南宮師父笑瞇瞇地看著謝嵐, 同我們感嘆,說什麼當(dāng)時與他母親也是故交。他幼時見過幾面,到後來謝嵐雙親故去就再沒見著了,再後來又聽說謝嵐出息了,成了青城山掌門云云。
南宮逸親自去泡了壺茶招待我們, 四人圍在一張圓桌前喝茶吃點(diǎn)心。這桌上我與南宮逸都是沒話說的, 百無聊賴間南宮逸推說自己有事要做離了桌, 沒走幾步就拿眼睛使勁瞄我, 我也只好跟了上去。
南宮逸把我領(lǐng)進(jìn)他書房裡, 關(guān)了門坐下來就問:“你和那謝嵐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他問的是什麼,眨巴著眼睛裝聽不懂:“什麼怎麼回事?”
南宮逸哼了一聲, 掃了我一眼說:“別以爲(wèi)我不知道,你剛纔抱著他胳膊進(jìn)來是怎麼回事?那小子三句話看你一眼,剛纔拉你那會兒都拉到懷裡去了還不放開,你當(dāng)我都是瞎的麼!”
我訕訕地回他:“既然你都知道了問什麼?”
南宮逸嘆了口氣沒有說話,我以爲(wèi)他這種頑固的老學(xué)究作派,在下一刻會砸下來諸如“師徒不能在一起”啊,“一日爲(wèi)師終生爲(wèi)父”啊這樣的話。我早就料到會有和他掀底牌的這一天,早就在心裡想好了詞兒來對付他。
拜託,謝嵐只大我六歲,我是要多不正常才把他當(dāng)?shù)粯泳粗?
沒想到他竟只是嘆了口氣,然後從抽屜裡摸摸索索摸了半天,摸出張紅紙來。紙上破了個蟲洞,正是給我訂娃娃親的紙。
我心裡“咯噔”一聲,忍不住想要咆哮,這張紙不是被我?guī)Щ厍喑巧搅它N!怎麼又到了這老傢伙手裡!
我以爲(wèi)他又要玩什麼花樣兒,打足了精神,警惕地看著他。
誰料他只是對著蟲洞看了半天,最後把它放到桌上,不甘心地說:“算了,反正你這娃娃親的名字我也猜不出來了。他們那邊這麼多年沒找你,說不定早就取了老婆。你這性子成了親也是妒婦,容不得別人,愛怎麼樣隨你去了。”
我不滿地嚷嚷:“什麼叫我成了親也是妒婦!”
南宮逸幽幽看我一眼,問:“要是謝嵐現(xiàn)在和別人好了怎麼辦?”
我當(dāng)即咬牙切齒:“一刀砍了!”
南宮逸聳肩,扁了扁嘴巴,雙手往外一撇:“你看不是?”
好吧,我承認(rèn)我是妒婦。我走到南宮逸桌旁,拿起那張紅紙看了看。上次南宮逸也是在這書房裡把它交給我的,當(dāng)時我沒仔細(xì)看,只因爲(wèi)它是我父母留給我的唯一的遺物就一股腦塞進(jìn)袖子裡走了。這次仔細(xì)端詳才發(fā)現(xiàn)那兩個蟲洞外,竟然還有一些筆劃殘餘。
這樣還真難研究出來究竟是誰,只知道那人的名字是兩個字,可全天下名字是兩個字的人多了去了,哪那麼容易找得到?想到這裡,我稍稍放了下心,留意起那少得可憐的沒被蟲駐掉的筆劃。
第一個洞左上方是一點(diǎn),緊鄰著它的是短短有力的一撇,再往右似乎是一豎的開頭。再看這個洞下方的第二個洞,第二個字已經(jīng)完全被蛀掉了,只剩右下方有一絲朝上方的帶起的筆鋒。
南宮逸也湊過來看。我看得有些眼花,把它丟回桌面給了南宮逸,又在書房裡繞著圈走了幾回,看南宮逸書架上的藏書。
南宮逸此人雖然出身江湖世家,在武功造詣上卻是一點(diǎn)也不敢恭維。他這人從來就不喜歡武刀弄槍,最愛吟詩作賦,在江南這一帶大有名氣,可不知爲(wèi)什麼怎麼就是不肯去考取功名。
我也懶得爲(wèi)猜他的心思,去揭他的什麼前塵往事。一邊走馬觀花地繞了圍,一邊拿指頭在書背上劃著。
一本《東坡詞注》跳入我的眼簾。我在這私塾讀書時,南宮逸最喜歡給我們講蘇東坡的詩詞。一開講就一人自個兒在臺上吟哦,全然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裡,連我們到底是不是在聽也全然注意不到。南宮逸身上自帶一種大家風(fēng)範(fàn),因而當(dāng)時的我並沒有感到枯燥,反而被他帶入那個充滿水墨味的世界裡自由徜徉,以至於我至今不能忘懷當(dāng)時的情形。
取出《東坡詞注》,線裝,藍(lán)皮兒,書面由於長年翻閱已經(jīng)磨得發(fā)白起毛了。我隨意翻了幾翻,翻到一頁泛黃,目光恰好落在一句“堪笑蘭臺公子,未解莊生天籟”。來回讀了幾遍,正要嚼上一嚼,忽然回味過什麼來,心中頓時如糟鈍擊,急忙塞了書,從南宮逸桌上搶過那紅紙,頭也不回地衝出書房去。
南宮逸見我突然發(fā)瘋,著實(shí)被我嚇了一大跳,慌忙在身後喊:“阿凌!”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向謝嵐,直接衝進(jìn)大廳的門,跑到他身邊才安下心來。
謝嵐聽見動靜站起來,見我這模樣,急忙扶了我問:“阿凌,怎麼了?”
我撐著他大口喘氣,話也說不出來,平息了半天才說:“馬上回青城山,有些東西是時候該弄清楚了。”
謝嵐疑惑地看著我,但還是點(diǎn)頭說:“好。”
我心情複雜地離開私塾。手裡緊緊拽著那張紅紙,心中五味摻雜。爲(wèi)什麼不早看看這張紙呢?如果早點(diǎn)看到那些筆畫,就能早點(diǎn)下手去查,也能早點(diǎn)查到真相,查到我和謝嵐之間到底是不是另有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