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上清宮外頭時,謝嵐已經與昆梧山人在宮裡“相談甚歡”了。我在宮外露了個頭被謝嵐一眼瞥見,他對我使了使眼色,示意我離開。
我自然沒笨到看到昆梧山人在還一頭撞上去,畢竟前不久我才弄出場雪崩,差點沒把他們整個昆梧派都埋了,這會見到我他還不把我的皮都剝了?
那昆梧山人也算成了精的人物,一見謝嵐神色有異,便一下轉過頭來,還好我躲得快,否則就被他逮個正著。
挨著上清宮的門,我鬆了口氣不敢再動,豎起耳朵聽他們的對話。
“謝師弟,方纔發生了什麼事?”昆梧山人這老禿子和顏悅色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平和,但實際上這各大派掌門,哪個是易相與的?他不過是沒逮著任何東西,給自己找面子罷了。
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謝嵐的嘴角勾了勾,道:“無事,不過是一隻狐貍跑過去了。”
狐貍?哼,你會收狐貍做徒弟麼?我瞪了謝嵐一眼,可人家壓根沒看我,只顧著和昆梧山人說話去了。
“原來如此。”昆梧山人“呵呵”地笑了一聲,頓了頓又道,“今日我來上清宮,是要與謝師弟商量件事的。”
謝嵐慢悠悠地接了句:“師兄但說無妨。”
“其實也不怕師弟笑話。幾個月前,我與友人在雪峰上觀星,不想竟被人偷襲,友人躲避不及,身上竟中了一針。事後確認那暗器是唐門的暴雨梨花針,爲兄遂去唐門求解藥,不曾想這針上的毒卻不是唐門的。”
謝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哦?竟有這樣的事情?”
這一句說得漫不經心的,就像某日聽人說書上的一句奇聞,耳邊風一樣過去了,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謝嵐這種態度,自然把那老禿子激怒了。
他的右手抽了抽,接下來估計是習慣性地要拍桌,下一刻卻收了回來,咬牙切齒地說:“謝師弟,我是擡舉貴派,纔在此處心平氣和地與你說話。若你還是這般,別怪在下對高徒心狠手辣了。”
“噠!”只聽謝嵐重重地一放茶杯,冷冷地道:“我謝嵐的徒弟自由我謝嵐管教,青城山還沒有師兄插足的地方。”
“你!”昆梧山人抽了抽嘴角,顯然被氣得不輕,“呵,不用我出手,她自然有人管教,近些年來仗著青城山的勢在外得罪的人還少麼?人人都說你謝嵐護短,如今我總算見識到了,果然是一丘之貉。不管怎麼說,今天我都得讓凌不凋把解藥交出來!”
謝嵐“霍”地聲站起來,一手放在背後:“我青城山欠你昆梧的都已經還清了,師兄若再苦苦相逼,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好!好!謝嵐你不要後悔!”昆梧山人一怒之下,居然一個側身一掌朝我這邊拍來了。
這個老禿子早就發現我了,居然還沉得住氣坐在那裡與謝嵐擺龍門陣!我一驚,就聽見昆梧山人背後“岑”的劍出鞘聲,一把寒光閃閃的劍擋在昆梧山人面前,劍鋒一斜,在他手上劃出一條血痕。
那是青曜劍。我躲避之下,身體向後一傾,就撞到謝嵐懷裡。
“這是警告。”謝嵐紋絲不動地站在我身後,對一旁聞聲過來的巡邏弟子道:“送客!”
昆梧山人愣了愣,顯然沒有估計到多年不出手的謝嵐,功力居然高到了這種程度,冷哼一聲,狠狠拂袖,順勢把傷手藏進袖子裡:“謝蘭臺,你莫要後悔!”
謝嵐收了劍走進上清宮裡,我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跟上去,準備打道回自家院子裡。
“阿凌你進來。”謝嵐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我回頭一看,謝嵐正站在裡頭,一手提著青曜劍側對著我。
“師父,我要回去休息了。”我忽然就想起西嶺雪山的那件事,心裡也明白,我與謝嵐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以往沒有秦婉兒的時候,還能有所奢望,現在引魂燈也找到了,到時秦婉兒復活,我又該如何自處?
我自顧自地往前走,忽然聽到背後一陣風聲,一回頭就被人抓著往回走,只有認命地嘆了口氣。
“阿凌,你連爲師的話都不聽了麼?”謝嵐坐在他的掌門大座上,沉著張臉問我,薄脣微微抿著,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我微微動了動身體,坐立不安地偏著頭看外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嵐忽然問我:“阿凌,你在暴雨梨花針上抹的是什麼毒?”
我回過頭去,疑惑地看著謝嵐,他怎麼就能確定是我射傷了昆梧山人的好基友?唐門裡有暴雨梨花針的那麼多,怎麼也輪不到我頭上來吧。
“別想著狡辯,你在想什麼爲師都知道。”
我正想反駁呢,謝嵐就來一句,一句話就把我壓得啞口無言。
“我就是用了怎的了。”我賭著氣,一翻白眼,“要解藥的話,很抱歉,我也沒有。”
謝嵐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爲師只是想,若是沒有唐門的暴雨梨花針……”
我正坐直了身體要聽他後半句,他居然就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摸了摸我的頭:“爲師替你療傷。引魂燈已經找到了,以後……便少些出去吧。”
我盤腿坐著,一邊感受從謝嵐手裡傳來的溫度,腦袋裡一邊亂糟糟地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按照江湖慣例,每個門派的掌門之位一向是傳給該派大弟子的,當然也有破例的,比如我們青城山,比如我師父謝嵐。他直接越過了馮愈等,成爲青城山的掌門,其餘師伯倒好說,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們,只馮愈耿耿於懷到了今天,還想著奪取掌門的位置。
如果按照這個說法,那青城山的下一代掌門就必然是——不才在下凌不凋了。可我這個大弟子看起來一向不怎麼靠譜,時常到外頭野了去,也不管山裡的事務,卻還要緊緊抓著權力不放。這也是慕容嫣爲何看不慣我,總想與我爭權的原因之一。
可她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爲謝嵐,我才懶得做什麼勞什子大弟子。天天看帳目不說,還要管一堆雞毛蒜皮的事,煩得我都要睡不了覺了。
再說繼承掌門的位置,那就更不可能了。
謝嵐少年時就開始收徒,實際上也僅僅比我大上六歲而已。若要等他去世了由我接任,依謝嵐的身體狀況,不出意外,我最起碼得等上個四十年。四十年,時間是把殺豬刀。到時老骨頭一把,哪裡還有能力管偌大一個門派?再者,也是最重要的……若謝嵐去了,我又能在這世界上茍存個幾年?
所以我就說,這個慕容嫣的腦瓜子一向都是不夠靈光的。莫說她沒機會了,就連我都不見得有機會。
想著想著,我又轉到了別處,剛纔謝嵐與昆梧山人說話時,說什麼青城山欠昆梧的已經還完了?我印象中,我們青城山與昆梧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來並沒有什麼交集,怎的突然就欠了昆梧的呢?
要說欠,其實也不是沒有,細論起來也只有我與慕容嫣那件事了。如果說真是那件事,那謝嵐的還究竟是用什麼還了這筆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