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秋宴的準備工作往往都是累並快樂著,也是師父最爲頭疼的一段日子。
曄嵐昨天和其他師兄弟一起給擂臺上帖上寫滿字的白布,結果玩得太過火,白布上被潑上了墨。谷主黑著臉回來告狀,師父衝曄嵐點了點下巴,“下個月打掃念清堂和寢房的工作就由你完成吧。”
在念清堂面壁思過對於曄嵐而言已經算不上什麼。她總可以趁著監督的弟子一離開就到處爲非作歹,到處破壞,那附近居住的弟子都怕了她,好幾次跑來要求師父收回責罰,趕緊讓她回來。
師父無奈之下只好攆她回來,但責罰還是要繼續。每晚值夜寢房到下半夜。可惜每每第二天一早過來一看,她總是靠坐在房檐下睡著了,比前一晚曄晴曄雨還睡得香甜。
至於讓曄嵐打掃寢房,曄晴真想問問師父他究竟是在懲罰曄嵐還是她。就怕曄嵐一個高興把她和曄雨睡的牀板給拆了。她們倆可沒法在屋外安心睡覺。
曄晴被髮配去幫忙佈置第一天製毒大賽要用的細小物件,正端著東西準備走,忽然覺得背後有種異樣的感覺,回過頭纔看見曄嵐一副飢渴的樣子望著自己,想讓自己也帶她走。
曄嵐是閒不下來的人,怪就怪她做事總是能惹出現事情。曄晴趁她還沒撲過來扒住自己時快步離開了。再下一秒,卻聽到了曄雨的一聲尖叫。
曄晴沒回頭,這是她逃跑的最好時機。至於曄嵐,估計沒過一會就要被曄雨修理,這個不需要她操心。
來到空曠的劍樁坪,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同樣是被派來準備製毒大賽的弟子。多半都在嬉戲打鬧,稍微年長些的師兄負責安排工作,只是他們身邊大都圍堵了一大幫年輕的女弟子,每個人都擺出一副“求□□”的笑容。
曄晴被分配在一個叫龍淺的師兄手下,將送來的椅子一排排擺好。因爲長幼有別,資歷不同,座位的擺放分很多等級。地方太大,四處又有很多亂走動的其他弟子,龍淺師兄來來回回不斷的調整,等全部佈置完,已經累得話都說不出來。
曄晴倒不覺得有什麼,其他師姐妹趁機過去給龍淺師兄送帕子擦汗,她一個人找了張最靠外面的空椅坐下休息。面前是將要製毒大賽的紅臺子,現在只佈置了一半。
去年的比賽其實曄雨也參加了,可惜的是她在最終的角逐中輸給了微字輩的一個師姐。回來後她悶悶不樂了好幾天,最後還是曄嵐和曄晴外帶一個師父輪番安慰她才讓她走出失敗的陰影。
這幾天曄雨一直在苦練製毒,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有人走到曄晴的身邊,曄晴只當是誰恰巧經過,稍微往裡側了下身子。結果那個人沒有要走的意願,曄晴這才擡起頭,對上龍淺帶著笑意的臉,“累了?”
曄晴下意識回頭,想看看那羣比龍淺影子還要敬業的女弟子們都去了哪裡。不然就龍淺的受歡迎度怎麼可能有餘力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自己。
“椅子還差幾張,我讓她們去拿了。”龍淺看出了曄晴的意圖,解釋道。
曄晴“哦哦”了兩聲,調侃般的說道:“師兄真是大忙人啊。”
龍淺順應她的話自我解嘲,“像個管閒事兒的囉哩吧嗦的大媽。”
曄晴輕笑出來,算是接受了他的幽默方式。
“你……是不是有個師姐,叫曄雨?”龍淺開出一個帶疑問句的話頭。
曄晴雖然並非聰慧過人,可對他這種明顯帶著暗示性的話語頓時就能領悟七八分。
“嗯,是我二師姐。怎麼?”
“哦……沒什麼。去年製毒大賽上見到她,覺得她能力挺高超的。”龍淺解釋道。
“那你又怎麼知道她是我師姐?”曄晴拋出早就想好要問的話。
龍淺愣了下,大概是沒想到曄晴會補這麼一問。
“我好像見到過你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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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抓來一百位池陵谷的弟子,肯定有九成人回答不認識曄晴,剩下一成人中還會有九成人回答
“好像,似乎聽說過”,再僅剩的那一成人,大概會以“不要耽誤我習武啊”爲理由拒絕回答。
這就是曄晴在池陵谷裡的地位。很多人站在一起時,也只能看到她透過重重人羣露出的衣襬衣角那塊須掉的線。
所以“好像見到過”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曄晴不惱,雖然心底還是有些不舒服。她打著哈哈敷衍過去,說既然還缺了椅子她也去搬幾把過來吧。只是沒走幾步就聽見了山崩地裂的腳步聲,曄晴知道是去取凳子的師姐師妹們回來了。
龍淺被她們分去了心,也就沒空再理會一旁的曄晴。
天色漸漸暗下去,曄晴想一個人清靜的待一下,順著一條條彎彎曲曲的石子路一直走,等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連劍樁坪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這樣孤冷一個人的情景曄晴以前從沒有想過。她沒有值得深深埋藏在內心裡的秘密或者煩惱,她的世界好像總比曄嵐曄雨顯得直白。
身後的樹林沙沙作響,曄晴警覺的回頭望去。原先以爲是龍淺追了出來,等定睛而看才發現是慕堯。
曄晴直接扭過頭,自顧自繼續往前走。她對慕堯的牴觸彷彿天生,看見他就渾身不舒服。
慕堯跟在她後面,有些氣惱的說道:“再往前走就是禁林。你到底要幹嘛去。”
“沒幹嘛,我樂意走。”曄晴口氣不怎麼好。
“你師父見你還沒回,讓我過來看看。”他似乎很不明白曄晴這樣反感自己到猶如見到一坨新鮮牛糞的原因,只好闡明自己過來的理由。
“我師父怎麼會讓你過來看看?”這好像哪裡不對吧。必須哪裡不對啊。曄晴的師父必須不知道他們兩個之間有過什麼,但是讓慕堯過來看看她是怎麼一回事。
“你師父讓我去盯著你大師姐那個不省心的,我剛好要往這邊來,就順道拜託我了。”慕堯沒什麼耐心,一把抓過曄晴的手腕就把她往回拖。他的勁很大,掐得曄晴的手都快殘廢了。曄晴一路上都在掙扎,快走到劍樁坪時慕堯才鬆開,惡狠狠回頭瞪了她一眼,“你想把全谷的人都吸引來?”
慕堯和曄晴說話總是帶著長輩教訓的語氣,這讓一向被師父放縱慣了的曄晴很不喜歡和習慣。
“都吸引過來,你怕了?”曄晴挑釁過去,自己雙手叉腰,直直的想往外走。
“嗯。我怕。”慕堯倒冷靜下來,“我合香散還沒解呢,你呢。”
曄晴五藏六腑頓時糾結在一起,難受得都快七竅流血。她嘿嘿乾笑了兩聲,對慕堯的反感已經逐漸被心裡涌出的憂傷覆蓋。
“慕堯師叔不如找別的弟子解決吧。”她還有粘著點皮的尊嚴。
“哦?我是不介意,就是擔心曄晴師侄的安危。”
“大不了死了算了。”曄晴胸腔裡悶悶作響,真想用力咳一口痰,吐在他臉上。
慕堯沒和她繼續嗆聲,忽然目光銳利的盯住不遠處一閃而過的人影,“你自己先回去。”
說完一個人丟下曄晴腳步匆匆的從另一條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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曄嵐應該是被曄雨和慕堯聯合收拾了一頓,她現在像蔫了的白菜一樣蹲在門口,有些像沒吃飽飯的小狗。見到曄晴回來她也沒什麼反應,只是眼神渙散的盯著眼前正在閱讀的師父。
曄晴不明所以的問道:“怎麼了?二師姐把大師姐毒傻了?”
提到傷心事,曄嵐眼淚都快飆出來,可憐兮兮的扯著曄晴的褲管,“師妹,看在咱們交情的份上,幫師姐我求求情。”
曄晴低頭看著一副可憐兮兮樣子的曄嵐,小聲嘟囔了一句:“師姐,這種動作好像不大適合你,有點噁心。”
曄嵐被打擊到,一個人在旁邊開始撒潑耍賴。師父表現很淡然,完全沒受她絲毫的影響,把自己白淨的衣襬從她手裡扯出,又繼續讀著書卷。
曄雨難得沒有出現在熬藥的爐子旁,而是已經進了房間,坐在一旁點了燈的桌上看書。
明天就是製毒大賽,曄雨心裡難免會有些緊張。只是她那張像套了張假臉的表情還是那樣波瀾不驚,就連聽見曄嵐在外面殺豬似的鬼哭狼嚎也完全沒有表現出煩躁。
曄晴安靜的坐在牀榻上,無意中碰到了口袋裡慕堯給的那包藥。想到了什麼,於是問道:“師姐爲什麼那麼喜歡研習製毒。”
雖然沒打算聽到她的回答,只是這個問題曄晴好奇很久了。谷裡對製毒製藥癡迷成這樣的,算上曄雨也不會超過五個人。能對什麼癡迷,這種感受是曄晴完全無法理解的。
曄雨翻動著書頁,輕聲開口,“單純喜歡。”
“師姐知道一個叫龍淺的師兄麼。”
“不認識。”曄雨過了很久纔回複道。
“是麼。”曄晴長長呼了口氣,沒再說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