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秋宴第二日, 曄晴一大早就被哪個師叔叫了過去。結果一到才知道，原來是讓她幫忙安排比武大賽的事宜。

得幸於曄嵐往年經常參賽的緣故，曄晴對比武大賽的流程大致也算了解。畢竟曄嵐是不會放過一個可以顯擺她“智高於人”的細節。從在臺下等候到比完下來, 曄嵐年年都會和曄晴曄雨複述一遍, 以至於只要她開了上半句, 曄晴就能完整的接好下半句。

身邊有幾個小師妹也被叫過來幫忙, 因爲不太熟悉比武大賽的事所以顯得略微緊張, 生怕自己哪裡沒做好被人嫌棄。畢竟她們都聽說過參與這次比武大賽統籌和評判的一位師叔脾氣不大好，時常因爲一點小事而發怒斥責弟子。被她們一說，連曄晴都有些慎得慌, 忐忑的和小師妹們等待著這位師叔的到來。

日照只是往上稍微彎了點兒，曄晴一擡頭, 慕堯的身影就從遠處越走越近。

“人都到齊了？”慕堯的目光只在曄晴的臉上停留了一下, 隨後落在幾個人的身前, “都隨我往臺前去吧。”

小師妹們被慕堯冷著的臉嚇得不敢吭一點聲，膽戰心驚的跟在曄晴身後。

“慕堯師叔還真的像傳言所說的那樣冷漠啊……”

“模樣長得挺不錯的, 怎麼人就那麼……”

似乎是聽見了身後輕微的響動，慕堯稍微側過臉往回看了一眼。小師妹們立刻不說話了，躲在曄晴後面，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曄晴有些無奈。其實從前的她也像這些小師妹一樣對慕堯有著一種懼怕。雖然她的懼怕當中還摻雜了一些其他的原因，不過那時候每逢和慕堯在一起, 心裡總覺得不怎麼踏實, 擔心做事一向出人意料的慕堯又會做出什麼嚇人的舉動。可現在她卻不怕了, 可以坦坦然然的和他說話, 也可以安安心心的走在他身邊。

屬於他們之間的那些不爲人知的回憶, 早就浮沉在時間的流沙裡了吧。

賽臺前已經聚集了一些弟子。有的是爲了研究比武賽臺的，有的單純是爲了佔個較近的座位。一見到慕堯領了一幫人過來, 除開幾個資歷較老的弟子，其他的弟子都退到了一邊。

“慕堯師叔。”當中有個弟子上前給慕堯行了個禮。

“嗯。”慕堯只是隨意應了一聲，回頭對小師妹們說，“你們一會就守在這裡，安排參賽弟子上臺比武。”

小師妹們立刻就做鳥獸散，紛紛跑到上臺的臺階旁候著，就怕慕堯還得找她們麻煩。曄晴正準備跟過去，卻被慕堯忽然叫住。

“曄晴。你去擺下評判用的桌子。還有準備一些茶具，等會谷主和幾位長老要來觀看。”慕堯指了指臺下的幾張椅子和幾張桌子，偏過臉對曄晴說道。

“弟子遵命。”慕堯突然轉變的態度讓曄晴有些意外。本來以爲按他的性子還得要糾纏一段時間。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就足夠了。

做完慕堯吩咐的工作，曄晴又來到了他的身邊，等候他其他的吩咐。而慕堯卻只讓她去一旁陰涼處休息。

“有她們就夠了，天氣炎熱，你去一旁休息。”似乎花了點時間做準備才繼續說道，“千萬別……中暑了。”

在看見曄晴有些愣的表情後慕堯在自嘲般的解釋道：“你別誤會。你畢竟是我親傳弟子，何況你師父將你交給我，萬一你有個好歹，我豈不是也要落個不好的名聲。去吧。”

說完他就自顧自的背過身，不去看身後的曄晴。

“弟子……明白。”沒有傻傻的繼續追問他變化的緣由。很多事情不要去知道太多，知道的越多，自己想的反而越多。曄晴只當慕堯又恢復到了原來的本性，自己站到了一旁的樹蔭下等待開賽。

鑼鼓聲後，比武大賽就正式開始了。今年沒有曄嵐，曄晴對其他弟子並不熟知，所以對這場比賽也不是特別上心。何況幾個回合下來，當中並無什麼特別出彩的，慕堯和其他負責評判的長老臉上都帶著沉悶的疲乏。天氣本來就熱，比賽再枯燥，確實不大好受。

快到最後決賽的時候，臺上有名弟子忽然倒下，也許是因爲打鬥消耗了體力，加之中了暑氣。慕堯是第一個上臺的。他將暈倒的弟子抱起送到了曄晴身旁的空地上。

“你看著她，我去叫人拿些解暑的藥湯來。”說完慕堯就起身離開。

曄晴用手裡的蒲扇替那個弟子扇著風，湊近了才發現這名弟子似乎就是琉璃。剛纔日光太大她都沒能看清琉璃的臉。

“琉璃？”曄晴喚了她一聲。

躺在地上的琉璃因爲來到了陰涼處終於緩過來一點。雖然她的臉色依舊很糟糕，但意識已經恢復了。

“曄晴……師姐？”琉璃辨認出眼前的人就是當年一起去巡查山林的曄晴師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讓師姐見笑了。”

“沒有的事。”曄晴繼續替她扇著風，心裡卻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她印象中的琉璃似乎比自己還要弱不禁風，反正肯定不是走曄嵐這種女漢子路線的，怎麼會忽然跑來參加比武大賽，“琉璃，你身子這麼弱，怎麼想來參加比武大賽？”

琉璃偏過頭，似乎在回憶些什麼。然後彎了彎嘴角，“師兄說……他不喜歡無用之人。”

“你和琉肅吵架了？”曄晴記得琉肅和琉璃關係一直挺好的，“怎麼了？”

琉璃連忙搖了搖頭，“那倒不是……師兄沒和我吵架。只是我……算了……今日之事，怕是更讓師兄覺得我軟弱無用了。”

曄晴剛想安慰琉璃幾句，慕堯就已經帶著藥趕了回來。比武大賽又重新開始，這頭只有慕堯在負責治療琉璃。

曄晴安靜的退到一邊，以防阻礙到慕堯給琉璃服藥。在觀察過琉璃的癥狀後，慕堯有些不悅的“哼”了一聲，“你多半是傷寒剛好就來參賽了吧。”

事實被說中，琉璃也沒有解釋，沉默的點了點頭。

“何必勉爲其難。”慕堯將剩下的藥甩給曄晴，“回去好好休息，這些藥一日服上三服便可。”

“琉璃謝過慕堯師叔。”琉璃從地上掙扎著想起來，卻被慕堯攔下。

“暫且別動，先躺著。”說完他就回了評判桌旁。

琉璃對慕堯的態度有些摸不著頭腦。就算她確實是傷寒剛好就來參賽才昏倒，也不至於讓他這樣生氣吧。曄晴卻搖著頭笑了笑，“他是在氣你不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呢。”

“哦……”琉璃似懂非懂的應了聲。心裡不禁暗歎起曄晴對慕堯的瞭解真深啊，連他翹個屁股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味的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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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大賽終於結束，曄晴和幾個小師妹也鬆了口氣。琉璃在陰涼處休息了一會就被趕來的琉肅背了回去。臨走的時候曄晴聽到琉肅有些怪怨的聲音。

“我不是讓你別來參加什麼比武大賽麼。你身體剛好，是將我和師父的話當成耳邊風？”他馱著琉璃，轉過頭衝她說道：“一早找不見你我就知道不大對勁，早知道就應該看住你的，多大的人了都，還叫人總放心不下……”

琉肅揹著琉璃走遠，琉璃似乎也有些愧疚，她替琉肅撥開粘在額角汗溼了的髮絲，“師兄，你真的那麼著急啊……”

之後的對話曄晴就沒辦法再聽清。

慕堯從評判桌旁走過來。比武大賽之後就要將七零八碎的東西放回原處。他先吩咐小師妹們將東西摞在一起搬回去，又往曄晴這邊走過來。

“那個丫頭呢。”他問。

“被她師兄揹回去了。”曄晴朝著剛纔琉肅和琉璃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師叔找她麼？”

“哼。我找她幹什麼。”似乎意識到自己態度有些不怎麼好，慕堯稍微調整了一下，“只是想提醒她別瞎逞能。”

果然。

曄晴在心裡暗暗說了句。

“小姑娘的心思師叔懂什麼。”琉璃只是想讓琉肅覺得她不是那種柔弱得什麼都做不了的人而已。

“小姑娘的心思？”

“沒什麼。”覺得現在和慕堯提這些有點不太恰當，“我隨口說的。”

慕堯靜靜看了半垂著頭的曄晴一會，從鼻子裡嘆出一聲氣，“你怕其他人誤會，也沒必要躲得那麼遠。”

曄晴僵了僵。他的那種語氣是什麼……無奈？妥協？讓步？

“平時你怎麼對你師父的，也怎麼對我。說到底我是你親傳師父，無需刻意保持這種距離。”能說出這些話，對慕堯來說已經是極其不容易的事。他一向不願朝誰低頭，曄晴是他活到現在唯一的特例。

“弟子明白。”曄晴下意識回答。

“你平時這麼和你師父說話的？”慕堯知道並非如此。

“……我知道了。”飛快的擡頭掃了眼慕堯，曄晴換了一個回答的方式。

慕堯轉了一個方向，沒有直面曄晴，“寇秋節後有個任務，我想讓你和我同去。你師父那邊我已經問過了，他說了沒問題。你……平時多待在谷裡，還是多出去走動走動比較好。”

“……嗯。師叔說什麼就是什麼。”努力不讓自己聯想得太多，曄晴平靜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