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淺師兄閉上了眼睛。他的氣息逐漸消弱, 沒一會就徹底斷了氣。
曄晴捧著他的身子,心裡涼了一大片。環(huán)顧四周,黑衣人已經(jīng)不在。她不能將龍淺師兄的屍體就這樣丟在山林當(dāng)中, 至少也要給他下葬, 總不能讓他的魂魄就這樣遊蕩在荒郊野外。那樣就太可憐了。
閉了閉眼, 強忍住欲哭的意念。曄晴將龍淺師兄的手臂架在肩膀上。可是他的身體太沉, 曄晴扛著他根本走不動。
難道就這樣了麼。就這樣和龍淺師兄已經(jīng)葬身於這片望不到頭的山林裡。
曄晴靠著一顆大樹坐下, 苦苦笑了笑。
師父……曄嵐……曄雨……還有那個混蛋慕堯……都還沒能來得及好好的和他們分別呢。這輩子要說有遺憾,就是沒辦法和他們一起回池陵谷了。
曄晴側(cè)過頭看了看旁邊毫無聲息的龍淺師兄,發(fā)出低沉的嘆息。
沒想到臨死前陪在她身邊的會是龍淺師兄。還有啊……拜託她辦的事, 恐怕完不成了。只希望龍淺師兄在黃泉路上能夠走慢點,等等自己, 她……還是有些害怕。
山林間刮過一陣風(fēng), 吹動樹梢枝葉晃動。曄晴起先以爲(wèi)耳邊聽見的聲響只是樹葉被風(fēng)吹起的響動, 等聽仔細(xì)了才發(fā)覺竟然是人踩在枯枝爛葉上走路時的聲音。曄晴心裡一陣狂喜,可馬上卻又冷靜下來。這片山林裡不光有池陵谷的弟子, 還有烏月閣的黑衣人。萬一是後者,她現(xiàn)在大聲呼喊豈不是自尋死路。
猶豫之下,曄晴決定躲在旁邊的樹樁後面,看看來者到底是誰。
等到那陣風(fēng)過去,周圍終於安靜下來, 腳步聲變得更加清晰, 曄晴聽出來至少有兩個人在行走。
“這裡有記號, 應(yīng)該是之前經(jīng)過的人留下的。”說話的是名女子。
“前面有個人坐著。”另一個男人說話了, “過去看看。”
兩個人走到龍淺師兄的屍體旁邊察看了一會, 其中的男人頗爲(wèi)冷靜的說道:“是龍淺。已經(jīng)沒氣了。”
“傷口處有中毒的痕跡。”那個女人似乎在翻動著龍淺師兄的屍體,“應(yīng)該是中毒而亡的。這種毒藥能快速的滲透人體, 致人死亡。”
“哦?莫非是起了內(nèi)鬥?”
“奇怪……這種毒藥只有池陵谷纔有,烏月閣的人是怎麼得到的?”
男人輕笑了一聲,“這還用問。自然是慕良給的。”
曄晴躲在樹樁背後,覺得男人和女人的聲音相當(dāng)熟悉。而且從他們的對話間看來應(yīng)該不是烏月閣的人。曄晴正打算探出一點頭看看,一瞬間忽然覺得心臟猛烈的跳動了幾下,整個人都有些意識模糊,無法控制的倒在地上。
心裡暗叫一聲不好,曄晴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估計是合香散的毒性發(fā)作了。
那兩個人明顯聽見了動靜,紛紛噤聲往曄晴那邊看。
“怎麼回事……”女人問。
“有人在?”
兩個人繞開龍淺師兄走過來,見到樹樁後面趴在地上痛苦萬分的曄晴,卻並沒有趕緊過來扶她,反而站在一旁,置身事外般的談?wù)撈饋怼?
“這不是你的親傳弟子麼。”女人的口吻帶了些輕佻。
“哼。還真是。”說話的人明顯就是慕堯。
“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應(yīng)該是四師兄的弟子一個小隊的麼。”
慕堯搖了搖頭,“大致是走散了吧。”
“現(xiàn)在怎麼辦。”
“趕路要緊,先走。”慕堯掃了眼倒地不起的曄晴,沒多說什麼,邁步離開。
曄晴趴伏在鬆散的泥土上,合香散的毒性讓她意識逐漸模糊。心臟跳動得太快,她覺得自己就像溺在水裡無法呼吸。視覺聽覺都混沌起來。整個世界都快要崩塌。
她眼見著慕堯一步一步走遠(yuǎn),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的面前。甚至連一個回頭都沒有。他的身影,他的話語,他剛纔說要丟下自己時的冷漠。
可惡……
曄晴用力抓了把地上的枯葉。
太可惡了……
慕堯這個混蛋……先前的那些話……都是騙人的麼……
什麼‘把你擺在這裡最重要的位置’……全都是……統(tǒng)統(tǒng)都是……騙人的麼……
覺得眼角有點溼,卻無法擡手擦去。曄晴倒在地上,渾身冰涼,視野裡只能看見山林裡茂密的樹木。漸漸地,身體像是被奪去了感覺,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喂……好想聽你對我作最後一次的告別……
就算是謊言也好……
起碼不會……這樣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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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下起了紛飛大雪。四面都是蒼茫的白。一條筆直的路出現(xiàn)在面前,自己行走在其中,卻也不覺得冷。
再往前,忽然見到一旁的拐角處站了個人。一把紅傘,灰白的袍子,浮動的青絲。他的眼眸裡跳躍著春日的暖,正看著這邊,還伸出了手。
“傻丫頭,又不帶傘。頭上落的都是雪。不冷?”
搖了搖頭。任他牽過自己的手。
“如果不是我特地過來,你肯定要迷路的。”他將紅傘往旁邊挪了挪,“靠近一些。雪都落在肩膀上了。”
“曄晴……”他說,“曄晴……”
微仰起鼻尖,去看他故作鎮(zhèn)定的臉。
“好久之前就想說了來著……”
“我將你擺在這裡……最重要的位置。”
睜開了眼,四周是再熟悉不過的環(huán)境。曄晴覺得大腦異常漲痛,而且渾身酥軟,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吸了口氣,往旁邊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曄雨和曄嵐正坐在一旁閉著眼睡著。
勉強開口喊了聲“師姐”,曄雨是率先醒來的。她見到曄晴清醒過來,趕忙推了推一旁睡得四肢大張的曄嵐。
“再……再來一杯……”曄嵐醒來的時候還在做夢。擦了擦流出來的口水,她睡眼惺忪的看著曄雨,“怎麼了?”
曄雨指了指曄晴,“師妹醒了。我去叫師父。”
相較於曄雨的平靜,曄嵐的反應(yīng)有些過大。她猛的“啊”了聲,然後就跟著本身就翹起來的凳子一併往後倒去,整個人摔在了地上,樣子十分滑稽。
師父進來的時候見到曄嵐正揉著屁股站起來,無奈的嘆了口氣,“曄嵐,是不是也要爲(wèi)師給你用一劑藥,治治你的瘋病。”
曄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來,“不用了師父,偶……偶爾會這樣而已。”
“師父……”曄晴見到師父,心裡涌上一股暖意。
“身體……沒有別的不適了吧。”師父坐到她的旁邊,眉眼間流露著擔(dān)憂。
曄晴點了點頭。除卻頭有些疼之外,她沒有什麼不舒服的。
“沒有便好。”師父說完,吩咐曄雨出去熬些補氣血的藥,“那日的事情,你還有印象麼。”
“嗯……”怎麼可能忘記。
“你不要怪慕堯。他……有他的苦衷。”師父話裡有話。
曄晴靠在了牀頭。那天她倒下後沒一會就昏了過去。後面的事情她幾乎不記得了。
“後來我是被誰救回來了?”曄晴問道。
師父沉默了一會,纔開始向曄晴講述起那日在她不省人事後發(fā)生的事情。
就在曄晴去小溪下游的間隙,伏岷師兄他們因爲(wèi)聽見附近有響動,所以就跑過去察看了一下。這一去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師父和另外幾個師叔遇上了烏月閣的黑衣人。幾個人立馬加入打鬥之中,等將幾波黑衣人打倒後回來,已經(jīng)不見曄晴的身影。所以他們纔想離開小溪繼續(xù)往前走,一路上發(fā)現(xiàn)了龍淺師兄留下的記號,才找到了已經(jīng)死去的龍淺師兄和倒地不起的曄晴。
“那顆樹上不光有龍淺留下的記號,還有慕堯刻上去的暗號。”師父說著,“所以爲(wèi)師知道他經(jīng)過了那裡。你還記得之前他讓你交給爲(wèi)師的那個小盒子麼。小盒子裡裝著透亮的琉璃瓶。”
“記得。”
“那個就是……藥谷長老配給他的合香散的解藥。”師父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他留給了你。”
“……”曄晴愣愣的看著師父,“師父……知道了?”
“嗯。”師父鄭重的點點頭,“爲(wèi)師原先就覺得不大對勁。慕堯少有關(guān)心他人,卻時常提醒爲(wèi)師留意你的身體狀況。後來藥谷長老無意中跟爲(wèi)師提到那瓶解藥,爲(wèi)師才明白過來,就是他託你帶給爲(wèi)師的那瓶。”
“哦……”原來師父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和慕堯的關(guān)係了。
“你與慕堯的事……目前爲(wèi)止只有爲(wèi)師知道。你放心,不會影響到什麼。”師父知道曄晴的顧慮,安慰她道。
曄晴淡淡笑了笑。
“那日你毒性發(fā)作,曄嵐和琉肅帶你出山。伏岷繼續(xù)往前去對付烏月閣的人。爲(wèi)師將解藥給你服下後,你卻昏迷了整整五天未醒。著實將衆(zhòng)人嚇壞了。”師父提起來還心有餘悸。
“……龍淺師兄呢。”
“讓後面來的弟子給帶走了。總得要給他一個安身之地。”
“是啊。”如果不是龍淺師兄,也許曄晴真的就要命喪山林了。
“那……他呢。”
“烏月閣被擊潰,但幾年內(nèi)還需防備。慕堯被派去谷外駐守,三年後方可回來。”師父替曄晴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爲(wèi)師還有事要處理,一會曄雨回來,你記得要喝藥。合香散的毒性就在於逐步消耗掉人體之中的氣,加之你不擅武,體格比不上曄嵐他們,要恢復(fù)如初,還需要很長時間的調(diào)理。”
“好……我知道了。”曄晴疲乏的閉上了眼,暫且不去想太多。
師父踱步到門口,回頭又看了眼面色灰白的曄晴。悄然的嘆息一聲,關(guān)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