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劉梅枝轉回身子，像是聽到了什麼讓人難以理解的玩笑話一樣，連嘴角的笑意都扭曲起來：“怎麼可能會好？你要順應什麼天命？你有什麼天命好順應的？你該好好活著的，如果不是這些糟事你肯定是能夠好好活著的！”

“可是這些事情都切切實實的發生的，還過去了一段時間，周國的亡也已經改變不了了，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小憐歇斯底里的甩著雙手，袖袍如同她心底被壓抑許久的狂怒一樣，像波濤巨浪狠狠地蓋了過來：“梅叔，你走吧，不要再做這些多餘的事情，我……咳……我……”

胸腔涌起的咳意異常兇猛，小憐下意識的想要忍下去卻又沒有估算到這一次的來勢洶洶，一口氣沒有理順像是被人掐著脖子許久一樣，虛脫的跌坐在地上，臉色漲紅。她掙扎著想要重新站起身子，胸腔的咳意卻絲毫沒有要減弱的樣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逼得她重新跌坐回地上。

“咳——”

如同一道響雷。

劉梅枝跨出去的腳下意識的收了回來，全身卻又止不住的顫抖著想要往前衝去。可是他害怕，害怕那個背對著他跌坐在地上的人若是轉過臉來會是怎樣一番淒涼的樣子，害怕她已經到了他曾經日夜擔心的那個地步。

小憐用力的咬住脣瓣，脣瓣也已經被咬得失色。她蒼茫的吞下口中的腥甜，一手支撐著地面踉踉蹌蹌的站起身子，一手緊緊揪住自己的衣襟，等到站起了身子也不再回身和劉梅枝說些什麼，就這麼跑著離開了。

繞過另一處拐角的時候，似乎是因爲來自身體深處的痛楚太過懾人，小憐雙腳不禁一軟，似是要往前撲倒在地，幸好手反應夠快，扶住了一旁的圓柱才穩住了身形。

李詢已經慢悠悠的從後面跟了過來，一直隱在後頭沒有打斷小憐和劉梅枝之間的談話。此刻，他站在劉梅枝的身後，也不在乎身前的人知不知道他的存在，就這麼凝視著不遠處面容痛苦還在硬撐的女子，心中像是有股心痛的感覺。

“她的身子果真這麼糟糕嗎？”

目送小憐搖搖晃晃的離開，李詢從劉梅枝的身後走了出來，站在他的身側，還望著小憐消失的方向不願收回視線：“你求的，果真是她想求的嗎？”

“李大人看著她那樣，心中可有什麼想法？”

劉梅枝緩緩地將目光放到李詢的身上，眸中有些悲喜交加的情緒像是見到了從前的某個人：“看大人的這個樣子，倒是對她上了心，是嗎？”

李詢眉頭緊皺著猛地擰頭瞪向他。

劉梅枝瞭然的抿脣一笑，卻沒有再繼續往下說這個話題：“她不知道能熬多久，我也不知道。但她到底是個姑娘，其實這一輩子就沒有真正的過過想要的生活，向你討要的那個恩典雖然你可能覺得有些可笑，但我確是認真的。你一直以爲陳館主是和我串通好的，但其實也是因爲我們這些能夠置身事外的人對她感到良心不安，纔會一起把將我送到李宅的目的達成。其實我沒有要對李家做什麼不好的事情的打算，我想做的只是看看她的身子究竟如何了，看看我還不能像以前那樣憑著自己這些皮毛救她。其實以前她臉色也常常透著蒼白，那種病怏怏的樣子卻又因爲她本身就膚如凝脂而難以讓人察覺，甚至讓人覺得她還要美上許多，不真實的哪種美。其實她長成那樣子，有人喜歡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她若是在某處大戶人家安安穩穩的長大，如今即便沒有出家也必然被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以前代王知道她性子倔不愛承認自己身子不好也不愛吃藥，就常常讓我在膳食裡面加一些味道不太重的中藥替她調養身子，日子長遠下來其實倒也是有好處的。只是不知道李大人知不知道，人最忌諱的就是大悲大喜，小憐的大喜來自於她對宇文達請辭後美滿的生活的幻想，大悲便是來自於這世間對她而言的所有變數。”

所有……變數？

李詢漠然的轉過身子，和劉梅枝的方向反向而行。

他其實是瞭然的，但是很多事情就像人心習慣的那樣，不想承認的就不會承認，不想聽不想說的也統統不想要去做。

而她呢？

想做的卻比任何人都態度強硬，哪怕是赴死這麼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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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拂過，樹上已經乾枯發慌的葉子飄飄蕩蕩的游到了小憐的頭上，像是投入溫暖的懷抱一樣跌入了她的發頂。

腥甜的味道已經被盡數嚥了回去，小憐坐在圓椅上，左手還端著一個空了的茶杯。房門大敞著，卻又沒有真的敞到底，大風一過便帶的房門咯吱作響，若非天依然明朗，只怕會讓人覺得有些可怖。

她想過要去見見馮管家這些對宇文達來說重要的人，因爲在她的心中早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半個宇文達，他要做的事情和要照顧的人都該是她要顧及上的。

那時宇文達出事，她耗了不少宇文達的積蓄遣散還留在府上的下人，避免了他們的一死。現在想來，她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對代奰王府抱有感激之情，因爲流言聽得太多，人心也太難測，她甚至在猜想有人會說當初在代奰王府差點送命還好逃過一劫的說法時，都會覺得這種話語難聽的讓人難以接受。

宇文達太過辛苦，從她認識他的時候就是已經停不下來的事情。他在大齊和周國交戰的時候親身犯險，就帶著幾名暗衛就入了大齊的國境，甚至還不知輕重的出手救了她。其實每一樁每一件都能夠表明當年的他的確是無人能及的存在，即便他後來手上的權力沒有多少，楊堅仍舊不願意放過他。

在代奰王府的時候她甚至在想，如果楊堅和宇文達兩個人能夠就這麼虛情假意的裝下去，也許這一場戲就能夠演到兩人都魂歸黃土的時候。她想要擁有的生活和人都不會失去，楊堅的宏圖大志也不會得到誰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