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是誰當初若明若暗的告訴過她，和士開死後朝中依然會有不少爲了權勢奮力往上爬的奸詐小人，而這些人要爬的很高，勢必要將阻礙他們的人一個一個的擊落。她依稀記得，有人曾經跟她說過，身爲將軍的高肅首當其衝……
那斛律光呢？
忽然，小憐的身軀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失去血色的雙脣不停的蠕動著，似乎在呢喃些什麼。
阿虎被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小憐是怎麼了，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只是，他感覺到一抹凌厲陰狠的目光正盯著他，他擡頭才發現那是張毅的雙眼。
張毅埋怨的瞪了阿虎好一會兒，直到小憐想得太過出神站不穩身子朝一旁要倒下他纔回過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自己的右側跨了一步，扶住了她趔趄的身軀。
張毅的力道很大，似乎是害怕逾矩，他並不敢用自己的胸膛去讓她靠住，所以握在她手腕上阻止她繼續側倒的力度非常大。
只這一拉扯，小憐感覺到手腕一陣火辣辣的痛楚，思緒瞬間也清明瞭不少。
“伶俜姑娘……”張毅擔憂的看著臉頰失去血色的小憐，問道：“不如回去吧？”
“不！”
小憐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聲音冷硬絲毫不讓人有遲疑的機會：“我們就坐那兒。”說著，她朝阿虎指了指那張靠說書先生距離很近的桌子：“我就坐那兒！”
阿虎左閃右躲的避開張毅咄咄逼人的眼神，聽到小憐的話像是得到救命符一般，連聲道好，把他們領著往那個稍微有些偏僻的角落走去。
這個位子其實在說書先說說臺的左側，雖然靠的近，卻看不到說書先生的正臉。可是這個位子兩旁都圍起了隔離的矮木欄，倒是沒有其他的閒人會靠近。
坐在長椅上，張毅擔憂的替小憐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卻如同沒有看見一般，雙眼依舊呆滯沒有焦距。
張毅似乎看到了不久後的自己，那個被責罵得擡不起頭的自己。
斛律光被處死的事情前段時間他早已經知道，應該是說整個天下的都已經知道。而且宇文邕在與齊軍的較量中一直難以取勝也是因爲斛律光這員大將，所以斛律光一死，宇文邕即便惋惜，卻也覺得真的看到了周國真正的未來！
所以宇文邕大赦天下以示喜慶！
今日茶坊裡所有來聽書的人似乎都知道說書先生要說的是怎樣的故事，所以今日來的人格外的多。小憐落座後，雖無人敢靠近她的身邊，可是從這裡的位子望出去，整個茶坊黑壓壓的一片，就連茶坊坊門都站滿了人。
阿虎很快的就上了一壺好茶。
壺口還冒著蜿蜒直上的熱氣，即便離茶壺有些距離，小憐依舊覺得茶壺的熱氣迎面就薰到了她的臉上。像是被什麼牽引著，她緩緩地伸出手就往滾燙的茶壺摸去，張毅大驚失色的一把握住她不斷往前伸的手掌。
“伶俜姑娘！”
他眸底似乎有著異樣的情緒，也忘了自己剛剛還怕逾矩不敢與她接觸，如今卻敢於厲色低喝她。
小憐的手指冰得發涼，被張毅握在手掌中，她全身顫了一下，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說書先生在千呼萬喚中從布簾後走了出來。小憐擡頭看過去，從前她只覺得這位年近中年的說書先生雖然長得有些鷹嘴鷂目卻不是真的令人生厭，可是現在她看著他，卻覺得從心底厭惡他。雖然她不認可自己這種殃及旁人的想法，而她也可以選擇離開，可是她卻不能走。
斛律光是因爲什麼而死的？又是怎麼死的？
斛律光的死很難讓小憐不將這件事情扯到高肅的身上。並不是說斛律光做了什麼事情纔會喪命，而是她擔心與斛律光一樣是一名令人敬畏的將軍的高肅也會成爲大齊那幾個永遠吃不飽的豺狼的眼中釘。
她害怕，下一個會是那個從小看著她長大，如同父親一般的高肅！
有眼尖的百姓見到說書先生手上什麼都沒有拿，那把摺扇也放在桌子上，立刻問道：“先生你今日是不說書了吧？”
說書先生不置可否的抿脣一笑，犀利的雙眼一一掃過在茶坊內滿臉期待的聽衆。接著，他的目光往左側一路掃來，犀利的雙眼驀地對上一雙冷漠警惕的雙眸，像是要把他生吞了一般。
只是一眼，張毅便移開了與說書先生對視的雙眼。
他很不喜歡這種在市集之中道聽途說的人，雖然事情的結果是一樣的，但是其中發生的事情常常被他們說的變了味，明明是同一件事情偏偏變成了兩件完全不一樣的事情。
這件事情張毅知道宇文達是非常牴觸她在外面以旁人這種加油添醋的方式得知，而且就算她一向沉著冷靜也告誡自己說書先生總會言過其實，可是從她剛剛失神的樣子看來，不管說書先生是否言過其實，她都會一字不漏的聽進自己的耳中。
“先生今日定是要講那大齊斛律光的事情了吧！”
聽到問題，說出先生來不及去看坐在一旁的小憐，連忙從張毅的臉上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剛剛發問的百姓，音調高高的提起：“爲了感謝皇上大赦天下的恩典，這其中的緣由自然少不了這位讓我們周國一直聞風喪膽的斛律將軍啊！”
整個茶坊的嘈雜聲和議論聲漸漸地淡了下去，衆人屏息聚神的看著興致高昂的說書先生，期待他接下來要說的故事。
說書先生似乎非常滿意茶坊的氛圍，轉了過身子繞過了身後的桌子，走到後面坐在了矮椅上，神情自若的捧起早就備在一旁的茶杯輕抿了一口。
原本鴉雀無聲的茶坊又起了星點雜音，似乎有人在低聲議論著什麼。
啪——
拿起桌上的摺扇，說書先生狠狠地用扇骨拍響了自己的手掌，茶坊頓時又變得悄無聲息。
輕輕地將茶碟放回到桌面上，說書先生慢悠悠的閉上了雙眼，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話說這斛律光少年時就精通騎術，箭術更是不得了，武藝更是從小就優於旁人。他有一個別名，叫‘落雕都督’，這說的是他有一次陪大齊的文襄皇帝在洹橋狩獵時，看見一隻大鳥在空中展翅高飛……”說著，他將摺扇打開，舉到半空中，如同那隻大鳥一般飛來飛去：“他立馬張弓，‘嗖’的一聲——一箭就把這隻大鳥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