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在過去的兩年裡不少，小憐一時間也忘記了宇文邕在私宅的事情，雖然尷尬卻還是理所當然的把手伸了過去。
宇文達把她細長的手指握在手中，讓她藉著自己的力道彎下身子出了車廂，仔細的攙扶著還有些睡眼惺忪的她踩著馬凳子下了馬車。
小憐下了馬車和宇文達一起往一旁走了兩步，張毅就拉著馬車往私宅的後門方向去了。
這幾日雖然雪下得小了許多，可是天氣終歸還是寒冷的。宇文達握著小憐的手並不打算鬆開，拉著她要往私宅大門走去的時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便停下了腳步擰頭看著她：“你的大裘呢？”
聞言，小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簡樸的衣裙，恍然道：“好像落在玉蘭姐姐那裡了……”
宇文達無奈的搖了搖頭，將身上的大裘取下披到了她的身上，在她有些抗拒的眼神下用力的按緊了她的肩頭：“我剛剛一直和皇兄在房內，有火爐，不冷。”
小憐一驚。
她差點就忘了宇文邕在私宅的事情。
“倒是你……”
宇文達微蹙著眉頭遙遙看著剛剛消失在私宅轉角的馬車：“大裘都沒有，虧了你能在馬車上睡著。”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小憐尷尬的笑了笑：“你的馬車都有厚厚的軟墊，倒也不是太磕碰。”
“再厚也是這樣的。”
宇文達牽著她的手擡步走上了宅門前的石階：“最近很累嗎？”
小憐感激的看著他眸中的擔憂，笑了笑：“不累。是回來的路程一個人閒得慌，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宇文達猛地頓住腳步，眼神複雜的側過頭盯著她。
她到千許樓去的時候他一般都會在她返回私宅的時候和張毅一起去接她，只是今天知道宇文邕要到私宅來纔沒有和張毅一同前往。剛剛她的那句話在他聽來，就是說因爲他不在所以這一路上才顯得無趣了。
是這樣嗎？
小憐沒有讀懂他眼中的複雜，反倒是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而他們兩個人此刻就站在宅門的正中央。她用餘光瞥了守門的護院，自己先擡步往前走了一些，她被他握在手中的手牽起了他，也讓他回過了神。
小憐站在門檻內回身望著兩人互相拉扯的繃著的手，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你看，像不像我牽著什麼？”
宇文達知道她話裡的意思是什麼，眉頭微微一皺眉眼卻又是掩不下的笑意朝她走了過去，佯裝生氣道：“你擔子也是大了不少。”
宇文達的聲音裡有著無法掩飾的笑意，小憐也知道他沒有真的生氣，可是想到宇文邕現在應該已經在用膳的廳堂裡等著，而自己剛剛在馬車上睡了一路現在的確還有一些提不起精神，便朝他指了指大堂的方向：“你先過去吧，我回房洗個臉，立馬就過去。”
還不等宇文達回答，小憐已經不著痕跡的把手從他的掌心中抽了出來，也不再回身去看他，一個人背影寂寥的往東廂走去，腳下的步伐很快。
宇文達怔怔的看著她很快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的背影。
繞過了前廳的轉角進入長廊，小憐又往前走了十幾步，確定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時候，才靠著一旁的矮木欄坐了下來。她擡起右手用力的按著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一顆挪不開的大石就壓在那裡讓她喘不過氣。
她剛剛做了一個讓人感覺很長很長的夢……
她好像還是當年在鄴城受長輩疼愛的那個小女孩，好像還是那個自由穿梭在王府之間的人……
可是一晃，那些疼痛卻又那麼的明顯！雖然在夢裡她擡頭什麼都看不見，可是低頭卻能看見自己的鞋靴被不知道從何處淌出的鮮血染紅，她每走一步就有一個鮮紅的腳印，更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手在拉著她，要把她拉進那無法回頭的深淵！
然後，她看見了鄴城的城門！
再然後，她看見了百官暢行的宮門！
小憐知道那是個夢，可是醒來卻止不住心底的顫抖，當看到宇文達近在咫尺的時候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說話，像個啞巴一樣只能呆愣的看著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剛剛被他牽著的時候是否在顫抖，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看出了她情緒的不對勁，可是她現在還無法緩過來，的確無法正色去面對宇文邕那個周國的天子！
雖然說要洗臉只是一個要躲避宇文達的方式，可是小憐還是知道的確不應該讓宇文邕等自己用膳，也不能，所以她連忙擡手抹去了臉上因爲驚魂未定而流出眼眶的淚水，然後往東廂的方向重新走去。
-
小憐和小荷走到大堂外的時候，馮管家正好和上最後一道菜的侍從從裡面走出來。
她還沒來得及向馮管家問好，馮管家已經沉默的向她行了個禮，然後催促著站在一旁的侍從一起離開了大堂。
小憐回身看著馮管家漸漸走遠的身影，明白是大堂內的人遣人了。
小荷像是也感覺到了這一點，靜默的把小憐從東廂披著走來的大裘取下拿在了手裡，用讓裡面的人聽不到的聲音小聲道：“馮姐姐，我就在那兒等你，一會你用完晚膳我再把大裘給你。”說著，她伸手還微微踮起腳指著不遠處的一棵大樹。
“好！”
小憐欣慰的點了點頭，對小荷知道自己可能會在途中先行離開的認知感到非常的開心：“那你就在那裡等我。”
目送著小荷下了石階，小憐轉回身子正色跨進了門檻，一眼就看到坐在一側沒有說話的宇文邕，動作優雅的行了個大禮，卻沒有下跪：“參見皇上。”
宇文邕點了點頭，示意她入座。
宇文邕雖然很注重禮儀，卻不知道爲什麼似乎唯獨不喜歡小憐向他行跪拜大禮。坐在一旁的宇文達礙於宇文邕在場沒有起身，卻目光深刻的一路盯著小憐入了座，因爲伺候的下人被遣了出去他便親手在她的面前擺上了碗筷。
小憐看著自己面前指骨分明的手，下意識的擡頭看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宇文邕。
宇文邕正好也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