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琛的家坐落於市郊一處水霧環(huán)繞的所在, 打老遠一看,還以爲入了秘境。
水域兩邊種滿了原生楓樹和道格拉斯冷杉,人行道大多以石板鋪設, 砂巖和花崗巖水泥外牆並不顯得十分突兀。
進大門時, 深深擡頭看一眼有尋常兩層多高的天花板, 再加上主入口的巨型樓梯, 很有點失去語言能力的感覺。
在二十一世紀的社會主義中國, 竟然還真有管家和傭人這種東西。
一位看上去鶴髮童顏,舉止彬彬有禮的外籍老人迎接他們。
看來他從前便認識Christine,問她父母親可好, 又說夫人在午睡,她可以先到處走走。
三個主人臥室加一個保姆房, 連著四車車庫。
豪宅北側有劇院, 圖書館, 主餐廳,會議中心, 會客廳和三間客房。
裝作很矜持很見過世面的深深同學,咬著內下脣微微頷首,腰背挺得筆直。
想過楚墨琛家有錢,鬼知道他家這麼有錢。
稀裡糊塗嫁入豪門的深深同志深感壓力之大,離婚……看來沒有想的那麼容易啊。
這房子好像是爲了讓人迷路而建的。
深深被帶著走了一圈, 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 一轉眼發(fā)現楚墨琛又不見了。
管家最後帶她到圖書館, 便鞠躬禮貌地暫時告辭。
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環(huán)顧四周美麗的雕塑和中世紀風格的厚重窗簾, 木質書桌及沙發(fā),帶著蕾絲罩的檯燈發(fā)出古樸的光。
錯落放置的西洋棋桌, 鋼琴和畫架也讓深深驚喜。
從天文歷史到現代文學應有盡有,大幅的地圖和字畫一看就價值不菲。珍藏的作者原稿,還有許多市面上已經找不到的頭版印刷。
深深把自己陷在深綠沙發(fā)裡,有點不知所措。
晚飯是在小餐廳吃的,沒有主餐廳大,卻有種難得的溫馨。
楚墨琛的父親去歐洲主持大局,因此晚餐只有深深,楚墨琛,他那個很有貴婦氣質的老媽,以及她六歲大的表侄。
楚墨琛的媽媽看著完全不像50出頭的人,甚至說她四十了恐怕也沒有幾個人信。在這個風韻猶存的女人臉上,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輕時的風華絕代。
與深深想象中的母親不同,她一點沒現出傲慢或高高在上的神氣,也並不同於很多家長的熱誠,見深深的時候,倒像關係尚不錯的朋友。行爲舉止親切自然,卻也時時透露出女主人高潔的品性,不錯的涵養(yǎng)以及深遠的學識,令深深第一次見面就敬佩得五體投地。
好在這位楚太太略顯疲態(tài),只略略問了身體,沒大和深深拉家常。二來楚媽信奉食不言寢不語,因此吃飯的時候一片寂靜,連湯匙碰到器具的聲音都細不可聞。外一向厭惡浪費食物,因此菜雖精緻,量卻不多,米飯也是小小碗。深深慶幸說得少便不容易穿幫,小心謹慎,生怕丟人,舉箸持羹,幾近淑女。
吃過飯,楚墨琛去游泳,楚媽去管她的盆栽,深深負責則帶著六歲大的小男孩看電視。這個混血小孩長得很漂亮,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淺褐色軟軟茸茸的捲髮,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小臉胖嘟嘟粉團團的,名叫Fabio,讓人見了就恨不能上去捏一捏。
深深本來見他長得這麼可愛,很是喜歡,沒想到這小孩簡直是個幼年版的楚墨琛。
兩個人一起看電影,看到女主和男主到了牀上開始親吻,深深轉眼看Fabio,這小人正一瞬不瞬目不轉睛,立時一臉黑線,緊張著要不要捂住少年兒童純真的雙眼。
不想其及其淡定地安慰深深,“放心吧,CCTV6,都會和諧掉的。”
無語的深深同學,一臉冷汗: 00後真是不可小覷的一代啊。
“你和墨哥也要這樣麼?”
“厄……”深深被殺個措手不及,訕笑著說,“你還小,很多事情長大以後自然就知道了。”
不想fabu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說,“你們有沒有好好避孕?我們班有個女生,就是他爸他媽的accident,做@愛做的事,也要考慮後果。小孩子的心理可是很脆弱的。”
深深:“……你都是哪學來的……”
夜晚真是漫長,尤其是你覺得餓的時候。
深深晚上沒好意思多吃,導致此刻飢腸轆轆,抓心撓肝。
可是這麼大個地方,連廚房在哪都找不著,從她的臥室出來,也不好意思問人,東晃西晃的竟然迷了路。
“我明明記得這裡是往左拐的啊……”
“少夫人,需要幫助麼?”
“啊……哈哈,我,閒著沒事四處轉轉,那個,就找不回去了。”
“呵呵,原來您也會迷路啊,記得五年前我剛來楚家,少夫人對這裡比我還熟呢。既然這樣,我陪少夫人回房間吧。”
深深冷汗連連,只得訕笑著說許久不來不大記路了。
厄……不對啊。
本來作爲楚墨琛妻子回來,自然是應與楚墨琛同住,可深深怎麼也不想跟流氓睡在一間,於是自己悄沒聲地選了客房住下。
可這位姐姐顯然不知道,領的方向自然是楚墨琛房間。
“你跑哪去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楚墨琛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自然地接過深深,低笑著,責問裡全是溫柔。
“厄……”
“我?guī)桑阍琰c休息。”他衝傭人安心地笑笑。
“怎麼這麼晚一個人跑出來?”
深深還沒等開口,她的肚子先她回答。
臉上一紅,長頭髮垂到腰間,兩隻腳剪在一起,那樣子倒是難得的乖巧。
楚墨琛瞇起眼,揉揉她的發(fā),“晚上看你沒怎麼吃,餓了吧?”
深深本想瞪他一眼,不想那隻手輕輕拍自己頭上,肚子偏不給面子地又叫一聲,那眼就瞪到半路便沒底氣地盯回地面,有點受氣的樣子。
他笑著伸出一隻手,童年時小男孩對小女孩的表情,“走吧,我?guī)阏页缘娜ァ!?
深深擡頭對上他彎成新月的眉眼,猶豫了一下,把手放進他手裡。
那隻手立刻被緊緊鎖住,好像宣告一般。
“這裡往左轉,然後前面那幅白裙子女孩的像往右轉,看到大廳了吧?從左數第二個門進去,是條長走廊是吧?……”
深深倍感頭暈。
“記得住麼?”
深深老老實實地搖頭。
“呵,或者,你只要記住怎麼找到我就行了。”他的食指挑過一簇發(fā),放在嘴邊輕輕吻了一下。
【你只要記住怎麼找到我就行了。】
心滿意足地往嘴裡塞蛋糕的深深一邊點頭一邊跟在楚墨琛身後,像個小尾巴。
墨琛回頭俯身,大拇指溫柔地掃去她嘴角的蛋糕渣,突然僵直,微皺著眉,“怎麼沒穿鞋子?”
深深一急,險些噎到。
楚墨琛媽是位環(huán)保人士,節(jié)電節(jié)水很是注意。
因此過了11點,大部分燈都要熄掉。
深深迷路那會兒,四周黑漆漆的,唯有遠處影影瞳瞳的火,再加上中世紀的裝潢,看上去簡直像電影裡的吸血鬼莊園!陰森森的只差沒有蜘蛛網,適逢不知道走到哪個房間,放了一堆骷髏骨架,嚇得深深尖叫一聲拔腿就跑,跑掉了拖鞋也不敢回去撿。
深深打著哆嗦控訴,等瞄到楚墨琛似笑非笑的眼神,才義正言辭道,“我可……沒有害怕啊!我就是,就是……”
他笑著揉揉她的頭髮打斷話頭,“家父很喜歡醫(yī)學,擺了一堆骨頭之類的來研究,明天白天帶你看看你以後也不怕了。”
“我現在也沒怕!”
“好好好,你現在也不怕。”他哄小孩似的笑,“地上太涼,我來揹你吧。”
深深縮縮腳,猶疑一下,爬上了他的背。
“唉!”他嚴肅地叫一聲。
“怎麼了?”
“不許在我背上吃蛋糕。”
……
“你一個睡,不會害怕麼?”
“怎麼可能?”深深不屑地繼續(xù)往嘴裡塞蛋糕。
“那好,你早點休息吧。要是害怕,我的房間在路口往右拐走到頭再左拐上樓左數第二間,記住沒?”
“恩恩。”
從前大半夜走幽遠路也沒害怕過,現在好端端地坐在房間裡,有什麼好怕的,真的是。
可是涼意一點點爬上來,郊區(qū)的風呼呼作響,只聽“呲”一聲,天花板上的燈迅速地閃起來。
深深咬著下脣呆立兩秒,默唸著楚墨琛房間方向急速奔去。
才敲了一下,門就開了。
他的笑容像三月暖陽,“害怕了?”
“切,我纔沒有。”
“進來坐吧。”流氓瞭然的表情讓她有點窩火。
楚墨琛的房間比之客房顯得現代化得多。
至少沒有那麼重的中世紀氣息。
“一隻小羊羔半夜造訪,是不是在暗示我可以……”
“你腦子裡都想些什麼啊。”深深無語。
“原來還是害怕了。”他嘴角的笑壞壞的。
“切。”
“既然不怕,給你講個鬼故事?”
“瞎?”
“你不是最喜歡聽鬼故事的麼?”他眼中掠過邪魅的光。
Christine開來那麼老實膽小,居然最喜歡聽鬼故事?深深心裡犯嘀咕,怎麼也看不出來啊。“厄……對啊,我最喜歡聽鬼故事。”
楚墨琛抿嘴擋住浮出的笑意,“最近得了個新的,給你講好不好?”
“厄。”
“對了得把燈熄了,你說燈亮著沒氣氛。”
深深還沒等反應過來,燈就啪的一聲滅了。
整個房間只有一盞壁燈還亮著,發(fā)出幽幽的藍光。
瞪著一對大眼睛,深深裹著被子縮在牀上發(fā)現楚墨琛的聲音變得低沉而陰森。
這個鬼故事有強大的歷史背景和堅強的物理知識做後盾,怎麼也不像是平白編出來的。
不懂也就算了,就因爲深深對物理了解得不少,所以這個涉及到量子物理的鬼故事把她深深地震撼了。
鬼故事這東西,偏偏不像別個,害怕停了便是,就算怕也得聽完,要不會越想越怕。
偏生這個故事特別長,深深早就困了,想睡又不敢睡,每次楚墨琛笑著說,“那就不講了”她又急急道,“要講要講。”
自己也沒意識地抓著他一隻胳膊往裡躲。
第二日天光大亮,深深才發(fā)現自己睡在楚墨琛懷裡,不由大囧。
好在看看兩個人都是和衣而睡,於是輕手輕腳地下了牀,四下看看沒人發(fā)現,跑回自己房裡去了。
混蛋楚墨琛,深深嘴裡嘀咕著爬到自己牀上補眠。
不想剛睡下就被敲門聲驚醒。
深深頭暈腦脹地跑起開門,見楚墨琛目光焦灼,下一秒就被死死抱住。
莫名其妙的深深搞不清楚狀況,只能聽見耳畔的喘息聲,被抱的太緊以至於有些疼,他的心臟跳得很厲害,厲害到,她的也被震得一起跳得兇。
“楚……墨琛?”她小心地瞪大眼問。
聽到她的聲音,那喘息漸漸平息,他半晌鬆開她,淡淡地笑了笑,“只是做了個夢。”
那好像是個很可怕很痛苦的夢,因爲從他一向帶著笑意那麼鎮(zhèn)定的琥珀色眸子裡,讀出傷心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