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結婚的人就是你。”他轉過頭來, 狼一般緊她的眼睛,一字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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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怔愣一秒,覺得胸口悶得像被藤蔓緊緊纏住了一樣。但立刻清醒, 憋著一口氣, 告訴自己, 不能發傻, 不能發傻。
就像臨死前的一刻, 其實已經快要麻木,快要睡去,就要擺脫所有痛苦……
可是如果要活著, 就要拼命地把自己往外拔,哪怕這過程極艱難, 極苦痛, “要我怎麼說你才肯接受……我怎麼說你才能明白呢?”深深說出每一個字都要努力地維繫, “我知道你很心痛,但你要知道我不是那個人, 我……對不起,但是我沒辦法演下去了。”
他靠在椅背上,不說一句話。那氣場不只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更像是……一種孤獨到幾點的傷心。
“現在婚禮也沒有辦,一切還來得及。”她聲音弱下去,是的, 趕緊結束這一切, 兩個人都輕鬆, 那樣……就會好了。
又是沉默。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時刻, 他冷漠得近乎冰的聲音終於響起, “你放一萬個心,我不會和你離婚的。”
深深炸毛,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我雖然還有她的皮囊,但這顆心不是了!你懂不懂,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是不完整的!不是真正的她!”
“就算不完整,對我來說也夠了。”沉默了很久,他咬牙切齒道。
不完整,對他來說也夠了……
她心裡忖度著這句話,雪一樣冰涼。
他愛Christine有多深呢?所以看著她的臉就夠了,所以哪怕知道了真相也不願意失去,哪怕僅僅是一個空殼。
這幾個月來,深深想過無數種說出的可能,但沒想到結局是這樣。她緩緩閉上眼,覺得再說一個字都沒有力氣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晴川,我不想他……”
一直消極應戰的楚墨琛擡起頭,滿眼驚怒,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她知不知道晴川到底對她做了什麼!?控制自己不把這個蠢女人掐死,楚墨琛的拳握得青筋暴起,最終努力漠然地避開她的眼睛。
與此同時深深則在努力讓心變得冷硬起來,揚起頭,聲音放得冷靜,“楚墨琛,我知道你不能很快接受,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也許過不了多久,你可以弄清,我們的婚姻絕對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只要你想結束隨時可以結束。”
“協議離婚不可能。”他怒極反笑,只是笑得甚是陰鬱,斬釘截鐵地說,“你想也不要想。還有,以後別在我面前提夏晴川。”字字冰冷。
她一怔,“可是……”
“你放心,只要你不願意,我不會碰你的。”他把頭別向窗外,用極其不屑的語氣又說一次,“但是離婚不可能,想也不要想。”
“你寧可要這個空殼是不是?”深深心底裡騰起一種無名火,或者更多的是傷心和受辱的情緒。
他瞟了她一眼,半天沒言語,本想憋出幾句冷硬的話,可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在光下看來半透明,越來越傷。最後開口時,聲音低低,近乎帶幾分哀求的味道,“對我來說,這樣就好了……”
兩個人在車裡繼續沉默。深深眼睛已然通紅,死死地咬著下脣,控制自己身體不抖,有種黑夜般的絕望。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牽過她一隻手,抓得緊緊的,“所以,我不會放你走的,我險些失去過一次,絕對不會冒第二次險,不管多麼卑鄙,也要留住。”
“你……真的很愛Christine是麼?”他那麼受傷的表情,讓她心裡痛得天翻地覆生出好多好多的不忍。她低著頭,最終沒把那隻手抽出來,過了好久,慢慢說。
他沒說話。
“那好……兩年……我答應你。我知道這很難接受。”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冒出這麼一句,她不是厭惡他的麼?“我看過相關法條,如果不是協議離婚,就要夫妻分居兩年纔可以。兩年以後,也許你已經能慢慢接受了,那個時候,就放我走吧。如果兩年內,你可以忘記她,或者接受這事實,還是那句話,我隨時可以……”
他瞬的把握著她的手收的更緊,緊到她覺得痛。
可是又是哪隻手把她的心也收緊,收的很痛。
兩人陷入無止境的僵局中。
深深以爲自己攤牌以後可以無罪釋放,卻在最後關頭擺了烏龍,無端端地自己定了個兩年有期徒刑。這事在誰看來都會覺得匪夷所思。
“什麼!?你說他知道你是趙深深了還想跟你結婚?”阿殘睜大眼睛,口成o型。
深深喝著茶聳肩,“恐怕他還是接受不了吧。”
阿殘咬了一口手裡的巨無霸,難得地有良心,“我突然覺得吃你買的麥當勞好罪過。”
季瑤白她一眼,“這種事是人就很難以接受吧!當初我差點沒被雷翻,何況是楚墨琛。說實話,當初看你星盤感覺你在年輕時就有足以致死的大難,可奇怪的是,明明死了的人,婚姻孩子都能看的到。誰能想到你是這麼個活法。”季瑤忽然想到了什麼,眉頭緊鎖,兩眼直勾勾地。
“你又想啥呢,能不能別總神神叨叨地嚇唬人啊,阿殘一個精神病就夠了。”深深推她。
阿殘不滿,“別老精神病精神病的好不好,其實也不是不可理解,事已至此,通告也發了,婚也結了,新聞媒體也通知了。婚禮什麼的也都在籌備中,請柬都發出去了,又是個大戶人家,在社會上有頭有臉的,怎麼能說悔婚就悔婚啊。”
季瑤:“唉呀!看不出來呀你~說得挺像那麼回事嘛。”
“切,”阿殘不屑,“不要小瞧我,我成熟著呢,怕說出來嚇到你們。”
深深:“等等……你們怎麼知道請柬發出去了?我都不知道呢!”
“因爲我們收到了啊。”季瑤從包裡抽出一個紅信封來。
“是呀,不止我們倆收到,溫玲也收到了,你不知道,這小妮子好不容易正常了,這一收到喜帖,看著上面照片照得像你,又想著本來以爲你纔是新娘子,又開始哭天抹淚。再加上滕光去了美國,音信全無,她一天到晚發郵件過去,據說一封也沒回信。這個滕光!唉呀!”
深深長嘆了一口氣,搶過紅信封。
請柬是別出心裁的明信片形式。
正面是“灰姑娘的舞會”主體城堡建築,背面有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請柬簡潔內容而口語化,落款處寫的是墨琛&深深。
真正吸引深深注意的,是“郵票”。
照了那麼多婚紗照,這“郵票”卻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張。
那是很久以前,有一次楚墨琛邀請她去看電影的首映禮,他威逼利誘地讓她換了禮服,做了頭髮。她那時候還不懂這就叫做做他的女伴,只曉得期待這部電影很久,有免費的可以看,又能與主創面對面機會實在難得。
電影結束後,他們談著電影。她說,“這個女人太可憐了,所有的男人都只是因爲她的美色而接近她,沒有一個真心愛她的~”
他諷刺她,“哦?那你真是幸運,永遠不必有這種擔心。”
“你懂什麼?你這個只知道看花瓶的笨蛋。”
“懂得看花瓶已經很不容易,反正某些紅磚土花盆無法享受這種待遇。”
“我纔不要你看呢!”她憤憤。
“你放心,我很珍惜我的眼睛~”他對上她的眼,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衝她邪魅地笑。
她有點生氣,楚墨琛卻哄小孩似的摸摸她的頭。
於是她擡起眼瞪他,卻沒注意已經走到門口,被臺階絆了一下。還好墨琛及時扶住,沒辦法地笑著。她則還未從驚恐中平息,半擡著頭看他。
就是這麼一瞬間,被門口負責拍照的公關記錄下來。光影完美的定格,那一刻她眼中流露的神情,好像無數童話故事裡,公主終於等到王子的救贖。他們眼神交匯,一個懵懂天真,帶著幾分茫然無措;一個溫存寵溺,藏了很多重笑意。
即便比普通郵票大一倍,畢竟還是太小。她本來長得就和Christine相像,此刻看不大分明,旁人也難免要弄錯。可深深自己清楚,這照片裡的人,不是Christine,而是她自己,是趙深深模樣的她自己。
有那麼一刻。深深心裡長出幼嫩的希望,也許有那麼一點點,楚墨琛不是把她當作替身。而後立刻想到,楚墨琛最近公司忙得緊,這些事情,大概全全交由凌釋,而偏巧凌釋弄錯了。於是,那萌芽迅速枯萎,爲了把根除乾淨,恨不能在心裡挖出一個坑來。
“你沒事吧?怎麼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季瑤搖搖她的肩,深深纔回神,無力地笑一笑。
“早晚要離,搞得這麼費心費力。”深深若無其事地把那張請柬還給她。
季瑤皺皺眉,“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該說這一句,但我記得,看你婚姻的時候,沒有看到你的第二次婚姻。”
深深打了個寒戰,“什麼意思?我之後就嫁不出去了?”
“厄……因爲你根本沒有離。”
“你確定你看到的是我的麼?”深深抱著頭,她以前決計不信這些東西,死過一次以後,發現她嫌別人荒謬有點沒說服力。
“是你的。”
“可能我媽記錯生我的時間了。”深深頭痛地揉著太陽穴,“行了行了,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們到時候得當我的伴娘。”
“真的!?捧花一定要丟給我。”阿殘驚喜地叫道。
“你得搶得到啊,不過,我怎麼覺得你不像是急著結婚的人啊。”
“誰說我急著結婚了?我要捧花是爲了回家插~進花瓶裡。”阿殘聳肩。
“……”
見過阿殘季瑤,深深一個人回到家。
這陣子楚墨琛幾乎連個人影也沒有,所以碰到他正在廚房衝咖啡,深深還是有點小驚訝。
他瞄了她一眼,繼續衝咖啡。指節清明,手指修長,哪怕握著一隻咖啡杯這種簡單的動作,看上去也很特別。她猶豫著要不要打招呼,見了面一聲不吭未免尷尬,可是要跟他說話,好像……
更尷尬。
他卻先開了口,“要喝麼?”語氣和神情都十二萬分自然隨意。
深深愣了一下,搖搖頭,正打算上樓。楚墨琛卻呷一口咖啡,衝她走過來,走得不疾不徐,穩穩當當,落在客廳沙發上,拍拍旁邊的座位,“過來讓我看看。”深深心裡犯嘀咕,腳卻自己打定主意走過去。
“怎麼有黑眼圈了?讓你早睡,又自己趕圖了吧。婚紗還得多準備幾套,你看是過兩天去試還是自己再做?”那語氣分明是家裡有事,丈夫詢問妻子的。
“我找季瑤她們幫我挑吧。”
他低眉喝了口咖啡,點一點頭。而後起身,沒再說什麼,自己踱開了。
深深卻整個人紮在沙發上似的動不了地方,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索性開了電視,屋子裡有了聲音,尷尬的空氣慢慢消散。
遙到娛樂臺,深深定住。
電視上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彷彿一個漩渦,把她往從前拉過去。
滕光。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