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什麼大礙, 只是擦傷幾處,右腳踝扭了,這幾天怕是行動不大方便。”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 聲音涼涼的。
深深第一次看見楚墨琛的表情這麼嚴肅, 即便是初次見面他把她當做扒手同夥, 說話時也要帶點傲慢的笑意。
又或者, 現在的嚴肅與當時不同, 可也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同。
以深深這麼多年的經驗判斷,楚墨琛要開始板起臉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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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會說,“你一個小姑娘是不是不知死活啊, 怎麼糊里糊塗地幹傻事出風頭?知不知道危險?讓你做你就做啊?”
她就說,“那個女生也會危險, 再說這是意外事故, 我也沒什麼大事啊。”
他可能還會說, “這都是爲你好,做錯了還頂嘴。”她就打算閉上眼睛不理他。
橫豎反正, 她現在沒有聽人訓話的心情。
結果楚墨琛頓了一下,握著深深的手說,“深深,有一次我跳傘出了事故。在1000多米的高空,剎車繩纏在一起, 整個人像個陀螺一樣在空中旋轉。無論怎麼拉剎車繩, 都不管用。情急之下, 做了錯誤的選擇, 拋棄了主傘, 結果備用傘沒有完全張開。”
深深怎麼也沒想到他沒頭沒腦地跟她說這個幹什麼,大睜著眼睛等後面的故事。
可楚墨琛是個吊胃口的人, 講到這不講了,急得深深問,“後來呢?”
“後來備用傘依舊失靈,我一直旋轉著往下掉……還有一次,公司資金週轉出現問題,隨時有倒閉破產的風險,股價連續三天跌停,銀行也開始拒絕貸款~”
深深豎著耳朵聽,結果他的話題又急轉彎,“即便在那樣的情狀下,我也沒有害怕過。”
深深準備好的臺詞一句也沒用上全被噎回肚子裡,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拉著那隻手放在心口處。“可是今天,我很害怕。”
她能感受到他胸口戰慄不已的心臟突突地跳著。
他垂著眼道,“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大腦充血是什麼感覺,許多根針一樣刺進去,密密扎扎麻木的疼。”
深深完全愣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楚墨琛,根本無從分辨他這到底又是在演哪一齣。他會爲了她害怕?
“你現在是公司的職工,你的人身安全就要由公司負責,所以你若出危險,大家都會難做。不是你份內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拒絕,這是爲你自己,也是爲公司好。”
深深豁然開朗,對了,現在她是他下屬,所以說,他剛纔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是上司爲公司員工所付出的擔心?因爲她對自己安全的不負責,會給大家造成更多麻煩,想到這一層,深深誠懇地道歉,“恩,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
他終於換上笑容。
那笑像融化的雪,一點一點暈開來,漾到嘴角眉梢,暖融融的。
他那雙眼睛帶著有光芒的笑,亮晶晶的,英挺秀氣的鼻子和精緻的脣瓣,這不是一個凡人該有的容顏。
不得不承認,有一刻的恍神,在他說因爲她害怕的時候,在他又笑起來的時候。
好像他從來都是笑著的,說話總帶三分笑,不笑的他,讓她覺得有點陌生。
“這段時間先好好休息,不要工作了,恩?”他用哄孩子似的語氣,輕聲詢問。
“恩。”她乖乖地睜著大眼睛回望。
奇怪,氣氛真好。
哪怕在醫院,哪怕到處充滿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也不覺得痛,也不覺得難過。
“小姑娘醒了麼?我來看看她。”就在此時,穿著白大褂的晴川微笑著出現在門口。
楚墨琛跟他打個照面,“我還有事先走了,麻煩你送她回學校。”而後急匆匆地出了門。
深深看著晴川走過來,看著晴川坐下去,看著晴川對她笑……又不自覺地開始屏息。他擡手附上她額頭時,她緊張得閉上了眼睛。
晴川下意識地抽回手,有點困惑地問她,“疼麼?”
深深暗暗罵自己丟臉,“沒有沒有~”
“小姑娘,不要總是受傷啊~不是跟你說過了麼?你的血型比較罕見,要特別小心纔是,怎麼還跑去給別人做替身?墨琛因爲你,據說把著名的導演都給罵了。”晴川溫柔地責備她。
“恩~”深深心裡一陣發毛,那個導演可不是惹得起的人啊,國內頂尖大師級的,脾氣壞一點正常嘛,“到底出了什麼事?”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聽墨琛的意思,好像是保險扣沒搭好,出問題了。再加上你痛經容易頭暈,還跑去做這些高難度動作。聽著都嚇死人,你是運氣好,幸虧當時位置不高,往下掉的時候又被纏住借了點力,要不可就不只腳踝扭了這麼簡單了!小姑娘,唉……從來沒見過你這麼不懂照顧自己的女孩子。”他點點她額頭。
他的聲音,溫暖得陽春三月,粉色的花朵,一朵一朵連成片了,他的笑容,揉雜在暖和的風裡。深深覺得自己都快暈過去了。
晴川開車送深深回宿舍,途中停車讓她等一下,回來時拿了一大袋棗子給深深。
那棗子顆顆紅暈粒粒飽滿,比平常三四倍大小。“喏,女孩子多吃棗很有好處的,這家的品質好,我妹妹也喜歡。你得多多補血,身體很重要,每天吃兩顆,這是我佈置的任務哦,一定得認真完成。”他握著方向盤,側過臉來溫柔地笑著。
深深紅著臉謝了又謝,心裡打鼓一樣,到了宿舍,一瘸一拐地爬上四樓,竟像打了嗎啡般渾然不覺疼痛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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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娛樂公司的高層會議上,所有人都能看出老闆少有地黑麪。
會議室低氣壓一直徘徊,平日楚總是個心事不外露的人,不管發生什麼事,總帶著幾分笑意。可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全公司的人都在議論紛紛,聽說今天老闆去探班,可奇怪的是又沒有鄭媛媛的戲。結果好巧不巧出了事故,好像有個助理當女主演的替身保險扣沒搭好,幸虧傷勢不重。
楚總和鄭媛媛的關係一直是LK娛樂私下八卦的重點,據傳鄭媛媛最近和某個神秘男子走得很近,是不是老闆被甩了?
一時間猜測和流言到處飛,而此時位於風暴中心的楚墨琛正坐在辦公室裡發呆。
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爲什麼會爲了那個趙深深如此不正常,真的只是因爲覺得她好玩,對她好奇麼?
對於女人,他一直分成三類,一類是像Christine和鄭媛媛這樣,是親人是妹妹,他當然要守護;一類是像羅素盈這樣可以玩一玩,但玩過以後大家各幹各的,他也絕不留情;還有一類,他從來沒把她們當作女人看待。
可趙深深,他真不知道她應該被歸到哪一類裡。
她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還沒到手而已,每次失控以後,他都這麼安慰自己。
只是因爲她是個笨蛋,總是不買他的帳,總是莫名其妙地受傷,讓他起了對寵物樣的憐惜之情而已。
他很想迅速得到她,告訴自己她真的沒什麼特別;可隱隱地又希望她繼續不買他的帳,隱隱地希望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他一方面害怕自己沉淪,一方面又想這麼沉淪下去看看那是怎樣一番景象。
深深受傷養病期間沒再收到來自楚墨琛的問候,倒是Christine特地打了電話來問她怎麼樣了,還約好一起吃飯看深深新畫的圖稿。
深深覺得能遇到晴川這對兄妹,簡直是上天賜予的福分。
而至於滕光,他好像又生她的氣了……
按照深深對滕光的瞭解,他肯定要對她吼幾句,惡狠狠地訓她。
可事實完全不是這樣,他只是趁著休息低調地跑到深深樓下,欲言又止地看她沒有什麼事,蘑菇了半天也沒說出幾句話。
深深知道拍戲很辛苦,滕光大概是犧牲睡眠時間大老遠趕過來的,因此三言兩語把他打發回去了。
皮孩子趙深深完全沒把這點傷放在心上,於是歇了幾天,就把楚墨琛的話忘到腦後跑去劇組繼續幫忙。
劇組的人對深深也有幾分歉意,看她沒事都大感欣慰,對她也比從前更加友好。
而相反滕光卻變得生疏客氣,連冷笑話都不講了。
多數時候,他不是在看劇本,就是在睡覺,甚至乾脆發呆,讓深深嚴重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因爲睡眠不足變傻了。
不只如此,他幾乎不主動跟深深搭話,回答問題也變得極其言簡意賅,惜字如金,遇到一般疑問句,乾脆點頭搖頭。
深深幫他擦汗,他說“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深深幫他買水,他說“謝謝,下次不用買了。”
深深提東西,他不由分說地接過來,“這個我來提,那個也給我。”
“那我到底做什麼啊?”
滕光好像沒料到她會這麼問,目光散淡地發了一會兒呆,“你坐著就好。”
這回輪到深深愣了。
“你最近幾天特別奇怪,特別不正常。”深深總結。
“我沒有。”
“你……不會是……”深深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不會是……”她的眼睛像晴朗的夜空般清澈,擡起臉,凝住他的。
他不知如何動作,好像失足跌進一個夢裡,一個櫻花般馨香而殘忍的夢境裡,可以看,可以呼吸,卻無法行動。
“不會是發燒了吧?”她睜著大眼睛問。
粉紅色的花瓣被無法阻擋的風吹散,落了一地,揉進泥裡。
他笑,“可能真是發燒了。”
這天拍攝的是滕光的殺青戲。
這一段講的是,由鄭媛媛扮演的他的初戀終於回來了,他恨過怨過傷害過,最後發現自己仍然愛她,於是在她走前追去對她表白。
迅速躥紅的滕光近日成了媒體的焦點,首部出演的偶像劇當然也備受關注。而鄭媛媛作爲娛樂圈當紅一線女星,她穿了一件什麼樣的衣服,說了一句什麼樣的話,都可以上娛樂圈的頭版。這部偶像劇,打從開機起,就成了焦點。此時滕光和鄭媛媛的對手戲,當然是不容錯過的。因此這天拍攝現場除了大批粉絲,也有許多媒體記者時刻守候。
滕光深吸一口氣,餘光看向場邊的深深。導演臨時起意,認爲這場戲在劇本里太簡單平白了,不足以震撼人心,和編劇簡單商量之後,決定加一場強吻的戲在裡面。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