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他尷尬地開口, “Chris,你,爲什麼喜歡蘇東坡呢?”
“蘇東坡, 他疼老婆, 堅決奉行一夫一妻制。厄……全才, 不僅會寫詩作畫還擅長烹飪, 比如東坡肘子啦, 東坡肉啦,那真是肥而不膩,帶有酒香, 色香味俱全,那真是……”
深深正兀自說得高興, 突然發現楚墨琛一對眼珠此刻怔怔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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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哈哈, 你的手機能偷偷借我一下麼?”她覺得眼下只有一個人最可能瞭解她的處境。
“哦。”他呆呆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遞給她。
“呵呵呵, 麻煩你出去一下行嗎?”衝他擺擺手。
“哦。”他呆呆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幾乎同手同腳地走出門去。
其實他傻乎乎的時候還挺可愛的。深深長長地出了口氣, 啪啪啪按下幾個鍵,“喂,何聽雨麼?恩……”
此時衛生間裡的楚墨琛不停用涼水洗臉,是因爲她們長得太像麼?是因爲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了麼?
他爲什麼有那麼好幾次,彷彿在她身上看到趙深深影子的錯覺?
趙深深……已經死了。他一次又一次地對自己說。
不管他多麼後悔多麼痛苦她都無法再回來了。
他不能因此辜負一個被他傷害過還一直仰望他的人。
他罪孽已經如此深重, 不能再傷害善良的Christin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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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深深和阿殘面對面坐著大眼瞪小眼已經維持了將近半個小時。
“阿殘, 你再這樣拉著下巴, 它真的可能會掉下去。”深深坐在牀上淡定地喝茶。
“啊……啊……”
20分鐘後, 深深把一版面報紙看完了。
阿殘還在陰影裡張著嘴望天。
“切, 我還以爲你們寫小說的想象力能稍微豐富點。”深深放下報紙。虧她以爲阿殘作爲一個寫過重生的小說家,應該能比較好接受的。
深深約阿殘在醫院見面, 阿殘同學很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被一個很好的“小說素材”誘惑著來赴了約,誰想碰到詐屍。
“你……”阿殘同學突然爆發啦!!撲過來抓著深深衣領子來回晃,“就算我是寫小說的我也沒想過這麼狗血的事情會發生啊你丫怎麼到現在纔跟我說呀你知不知道我爲你這個傻子居然白流了眼淚啊你這個老公天底下最壞了完全沒把我這個做老婆的放在心上你不把前因後果給我說詳細點詳細點再詳細點我就絕對不會饒了你丫嗚嗚嗚你這個沒良心的壞人嗚嗚嗚你這個傻瓜嗚嗚嗚……”
唉……真無奈呀,誰想到最後是這麼個結果,作爲一個重傷病人還得安慰哭哭滴滴的阿殘,並且容忍她吃了三根好不容易拜託楚墨琛偷偷送進來的火腿腸。
沒關係沒關係,深深安慰自己,我這是發展了一個新的食物源。
終於阿殘同學哭夠了,開始分析 “恩,就我們小說的文體來說,你所經歷的事情,叫做重生。你,我們先假定你是趙深深好了,你死的時候,不要掐我啊,本來你就死了嘛!你到底要不要聽專業分析啊!你!趙深深!死啦!被電視砸死了!”
深深默默,“就算是事實,你一定要說得這麼High麼……”
阿殘無視深深,“然後,你的心臟被挖出來了。”
深深,“……好吧……繼續……”
阿殘,“不出幾天Christine就被安排了心臟移植手術,你不覺得這之間可能有聯繫麼?心臟移植要求捐贈者60歲以下,你OK。然後身材比例大小一致,你倆別說身高體重幾乎都一樣,長得都那麼像。剩下就是血型了,如果我沒猜錯,你倆血型應該也一樣吧。”
深深翻翻病歷本,“唉,真的,都是B型。而且,都是孟買型的……”
“所以我懷疑,你的心臟移植給Christine,而據你剛纔所說,Christine在手術中有過假死現象。我推斷她其實在手術過程中已經死亡,而你不知道爲何藉著她的身體活了過來。當然,我覺得跟你的心臟有關。”
“所以……你的意思是,真正活著的反而是我麼?”
“你當然是真正活著的,關鍵問題是,我們初步認定你的身份是趙深深。”
“我第一次覺得我的大腦該升級了。”
“應該改成4核的。”
“……”
“我媽怎麼樣了?我要聯繫她。”
“你瘋了麼!?那怎麼行?”
“爲什麼不行?”
“你覺得她會信麼?”
“你都信了,爲什麼她不信?”
“你以爲誰都像我一樣變態麼!?”阿殘怒。
“……也對哦。”深深長長地嘆氣,她確實想的太簡單了。
“就算是實話你一定要承認的這麼High麼?”
“彼此彼此。”
阿殘說的對。
雖然很懷念,但她懼怕過去,她怎麼回得去呢?仔細想想,雖然爸爸走後很心痛,但是如果一個月後突然他又蹦出來,好像真挺難接受的。
死過一次,她站在一個好近卻只能旁觀的角度回顧自己的生活,彷彿隔著巨大而堅硬的玻璃牆。明明看得見,明明那麼近的就在眼前,卻無法擁抱也無法觸摸。上天開玩笑似的,又把她丟到一個尷尬的境地。她沒有到一個全新的環境,也無法真正回到從前,卡在中間,進退兩難。
深深儘量往好的地方想。
能繼續活著這件事挺好的。沒重生成什麼老太太或者變性,要不成一小屁孩,雖然一下子生理年齡大了六歲,但總體來說,挺好的。身體基本上在朝好的方向發展,長得和原來沒很大變化,就是頭髮長了好多。既來之則安之,Christine的這條命,她要幫她們倆一起好好活著。
不管以前是誰,以後是誰,能活著就不可以浪費生命,要活得有意義。
她聽阿殘說著朋友們的近況,大家都爲了她的事情很難過。溫玲哭得天昏地暗,季瑤跟說她壞話的女生打起來了,之前那個星盤就看出來深深有可能致死的大難,所以纔不讓她出去的。滕光情況很不好。
“原來他真的喜歡你,你應該看看他那副樣子,實在太嚇人了。”阿殘吃著火腿腸八卦。
深深心裡一痛,她再怎麼無知無感,隱隱地也有所覺察過,只是一直不願理會而已。他畢竟算是她的哥哥,再說她對他的感情也只停留在這一層。
“他通告都推掉了,說是要去美國培訓幾個月,之前溫玲一直陪著他,這小妮子最近堅強多了。其實我從前就感覺溫玲好像喜歡滕光,私下裡問她又死活不承認。唉,女人啊,嘴死硬,到最後不還是心都交出去了。”阿殘搖著頭,一副無良模樣。
深深嘆了口氣,溫玲……這麼久真是難爲她了。
“你這個事情,要不要告訴他們幾個?”
深深搖搖頭,“季瑤的話你先慢慢滲透著。至於滕光和溫玲,我還是不復活的好。希望他們兩個最後能走到一起吧。”
她已經是個死人,前塵舊事,就不該去摻和太多,對誰都不好。
有阿殘和季瑤兩個能說說話,已經足夠了。
送走阿殘,深深嘟著嘴,在紙上寫寫畫畫,世界變得太玄幻了,她在那張紙上理清人物關係。
“畫畫呢?”
“呀!”深深把那張紙藏在身後,怒視突然出現的楚墨琛,“你嚇死我啦!”
楚墨琛,“恩……我剛纔有敲了門,可你都在愣神。”
深深正要發作,突然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呵呵,沒事呵呵呵。”無力啊,這日子過得真像特務呀。
“總是待在房間裡很悶吧,我跟晴川說,可以帶你出去走走。”
“啊!真的嗎!?”果然這個人就是好說話呀,她跟晴川軟磨硬泡了好幾次都被否決的提案,跟楚墨琛無意中說了一句,他就真的幫忙將晴川說服了。自她不用嗎啡,意識清醒以來已經在醫院病房困了整整40多天了!真是要瘋了!
他拿來一隻輪椅,然後走過來,伸出兩隻手。她本能地往後躲,萬分驚恐地,“你要幹嘛?!”
“抱你啊。”倒是他愣了。
“不用了哈,我自己可以的。”結果深深拱啊拱啊,差點從牀上摔下去。
“……”
“咳,麻煩你搭把手。”
“……哦。”他又開始發呆。
這人真是她認識的妖孽麼,簡直就一呆瓜。
啊~果然人就是區別對待!
你看看楚墨琛,原來天天氣我逗我,欺負我嚇唬我,無所不用其極,在Christine面前就一忠犬型呆瓜。
“噗。”深深想到這,沒忍住樂了。
“怎麼了?”他依然表現得傻呆呆的。
她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自己好像還是不行啊。”
楚墨琛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剛纔拍自己肩膀的地方,愣了半天,“……哦,那我還是抱你吧。”他雖然這麼說,卻站在深深牀前半天一動不動。
“厄……”深深心想,這人不是生病把腦子搞壞了吧,只得輕咳兩聲,“咳咳。”
楚墨琛這纔回了神,然後猶疑著掀開被子,一隻手臂攬過深深肩膀,一隻手臂橫在她大腿下面。她的頭緊貼著他結實溫暖的胸膛,聽到“噗通噗通”的一下一下。
這感覺讓深深莫名地覺得好熟悉,可是,沒道理啊……她好像,沒有被男孩子抱過呢……
熱氣從他身上傳到她的耳,發現自己的臉好像也熱起來。
他的領口開了一枚釦子,散出好聞的男性費咯蒙。
啊……一定是因爲他這樣抱過Christine,所以她纔會覺得熟悉。深深想著,忽然沒來由地有點生氣。
於是她賭氣地把頭埋進他懷裡,整個小身子縮著,右手搭在他胸口。
楚墨琛忍不住微微顫抖,瞪著眼睛看懷裡的人,遲遲未把她放進輪椅裡。
深深啊,楚墨琛抱過你兩次呢,可惜都是在你暈過去的時候……
“你在鍛鍊臂力麼?”終於深深同學忍不住擡頭問他。
“哦。”他傻呆呆地放下她。
真是一呆瓜,深深想。
到了室外,深深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哇!好久未呼吸到新鮮空氣啦!長期被晴川“軟禁”真是難爲一向不安於室的深深,大口大口地吸氣,一雙眼四處打探,恨不得從輪椅裡站起來到處跑,因此絲毫未察覺到身後那雙探尋且深沉的眼。
“差不多該回去了。”沉默許久的楚墨琛終於開口。
“這就回去了?”她不甘極了,揮著手臂抗議,“我不要回去,你行行好,我真的會被悶死的,我真的會悶死的!”
墨琛蹲下身,一雙眼深不見底,“可是……晴……你哥哥說……”
“我天天住在醫院,就算沒有病也要生病的!天天聞消毒水味我都要失去嗅覺了!”她一邊比比劃劃地說,一邊自己使勁點頭。
“啊……那……你想去哪裡呢?”
“求求你帶我出去一天吧,不要讓他知道,你最好了。你是最好的老……”好險,慣性讓她差點說出“老闆”兩個字。看來很多事情要慢慢適應。
“我是最好的老什麼?”他不依不饒地側著頭問。
“老……人……”
“……”楚墨琛嘴角很明顯地抽了抽。
“老……好人。”這個聽起來好像好一些?
“……”楚墨琛乾巴巴地轉移話題,“你想去哪裡?”
“哪裡都行。”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