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王玉之山4
王玉之山蔥鬱之色比比皆是,斜陽下的青石小道暈著一片淡淡的金色微光,兩頂正圓型玉輦,由著身著牙白色侍衛(wèi)服的男人們,護送前行。
若說傅閔竹看的真切,不如說潔白如玉的輦座中,琥珀色的身影跟碧色的背影讓人難以忘懷,東方洱來這裡做什麼,這是傅閔竹的第一反應(yīng),又或者說,他是怎麼先於自己找到這裡的。
“咳咳,幼蓮,將簾子支起來吧。”身著琥珀色淮蘇繡裙的窈窕淑女,身形嬌小,膚如白雪,她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襯的本就白皙的面容更顯一種病態(tài)美,倒是那一雙能淌出水的杏木,讓人我見猶憐,祈小谷一手緊緊扶住傅閔竹的嘴,一面死死盯著不遠處玉輦中的女子。
“公主,王爺說是要獨自出來走走,不礙事?!眴久咨彽难诀叩皖^回應(yīng)道,簾子沒有拉起,繼續(xù)盈盈道:“王爺擔(dān)心公主受風(fēng),特意囑咐了不讓公主出來,幼蓮不敢擅自做主。”
“如此,那便不了,只是你且吩咐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快些趕路,未到王府之前,這途中沒有可以歇腳的地方。”玉輦中的病態(tài)女子聲音清亮,全然沒有病怏怏的感覺,只是這一副冰肌玉骨實在讓人忍不住跟一個久病未愈的人聯(lián)想在一起。
東方洱信步跟在一行人身後,他乘坐的玉輦因爲(wèi)沒有人,因此由著侍衛(wèi)擡到隊伍的前方,他的神思斗轉(zhuǎn)星移,白色的紗緞不能打斷他的冥想,這次能夠成功進入王玉之山,不得不歸功於上官小璃,她最終還是狠不下心來,忘掉他,放棄他。
脣邊淺淺一笑,他不是爲(wèi)小璃的癡情所笑,他只是爲(wèi)人總是善變而笑,短短一年,?物是人非,從前的親隨成爲(wèi)陌生人甚至敵人,他現(xiàn)在還記得,小璃送他到東原五公主,韓婉在千寵盛宴上獨居的處所時,那副決絕的模樣:“你進去後,自然能得到你要的東西,而你進去後,我上官小璃欠你的恩情,也決然不在,後會無期。”
衆(zhòng)人皆知,上官家跟後唐的東方皇族結(jié)盟,而東方洱越祖宗規(guī)矩而不顧,跟東方譽劃清界限,來到這裡,看似親近上官家族,實則個中因由,只有東方洱心知肚明,他若不是爲(wèi)了那個女人,他沒有來這裡的理由,他必須給自己的心一個交待,就算前面有萬千險阻,就算衆(zhòng)叛親離,他還是那個在百草園,許諾給一個烙有東方皇族奴印女子一輩子照料的七王爺。
藍末,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東方洱心中默默嘆道,只是草木卷著莫名的巨大風(fēng)聲,卻也在身後無端響起,王玉之山四面羣山籠罩,片刻之間,就算有山風(fēng)貫入,也不能驚起一地落葉,東方洱猶疑著忽然皺眉,他的頭慢慢迴轉(zhuǎn),暗處中那若隱若現(xiàn)的昏黃光芒,猶如掩藏在叢林深處的獵豹羣。
祈小谷的嘴角微動:“放箭?!彪S即他覆蓋在傅閔竹嘴邊的手沒有絲毫鬆動,他當(dāng)然不知這位沉安閣小主是帶著何等驚懼的眼神,看著密密麻麻如同傾盆大雨的箭矢飛向那毫無防備的兩個玉輦。
如果說祈小谷只是用最下作的箭矢淬毒的伎倆,那麼就太小看他了,因爲(wèi)傅閔竹驚愕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分明是點上火油的箭支,這是要……
“保護公主。”白色玉輦本就由輕紗所制,此刻當(dāng)然是粘火就著,這一聲驚呼來自列隊保護韓婉的侍衛(wèi)羣,只是話音還未落下,飄逸如仙的琥珀色衣衫女子,正被一襲碧色緊緊擁入懷中,東方洱已將碧落短笛別在身後,在幼蓮等人的詫異中,他十分迅速地將韓婉放置在安全的地方。
再觀隱在暗處的豹子眼,東方洱已經(jīng)嗅到了嗜血失控的味道:“本王以爲(wèi)是什麼野獸躲在此處覓食,卻不料是一個堪比野獸的獸人?!?
祈小谷揹著手緩緩從草叢中走出來,他一面笑一面拍手道:“獸人稱不上,小谷只是好奇七王爺不在上官家赴宴,跑來這裡不是辱沒了陛下交託給你的使命麼。”
“辱不辱使命還輪不到你來問責(zé),王兄交與本王的任務(wù),豈有你的事情,本王只知道,你現(xiàn)在得罪的是頗有名望的白露公主,你可知罪?!睎|方洱聲色俱厲,毫不相讓,藍末的敵人,就是他東方洱的敵人。
“燒死了,也無所謂得罪不得罪了?!逼硇」冗@句說的極爲(wèi)放肆,遠處靜靜觀戰(zhàn)的韓婉,不發(fā)一言,她的眉目中涌動著淡淡的溫情,仿若這兩個男人的戰(zhàn)爭跟她沒有任何關(guān)係,她的指尖冰涼,她的手正觸及在一個爬滿青苔的石墩上,這東原總歸姓韓,這個有著潢色玻璃眼的男人,未免太囂張了些,她其實只要一個訊號,就可以……
傅閔竹被點了穴,她不願意事態(tài)朝著失控的方向發(fā)展,從身邊竊竊私語的小侍婢嘴邊,也隱約得知祈小谷毀滅一切的做法,他是看中了韓婉的行裝,畢竟扮作公主的侍從,更加不會讓王家有所防備,那麼偷龍轉(zhuǎn)鳳的計劃,轉(zhuǎn)移藍末的計劃,將會實施的更加得心應(yīng)手,可是他祈小谷難道巴結(jié)太子的時候,竟是不知這個韓氏五公主的身份麼。
自現(xiàn)任皇帝的胞妹無故失蹤,到了孩子這一代的公主,卻是皇帝手中的寶貝,既是對從前妹妹的哀思,也是對女兒倍加疼愛的原因,只因丟失了自己的妹妹,將上一代的親情全部傾注給這一代,韓氏皇族唯一的公主,自然是外界中最不可侵犯的神聖人物。
可是,可是這個祈小谷是在做什麼,他竟然妄圖借用韓婉的身份,真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傻瓜。
“你先過了我這關(guān)再說吧。”
東方洱宛若山林之風(fēng)的聲線在王玉之山默默飄散,一曲熟悉的碧落曲開始緩緩流淌,上窮碧落下黃泉,聞?wù)邆?,聽者落淚,又或者說,聽者死……
“公主,含著這個。”幼蓮早已拿出備好的藥丸,她的手指在韓婉的胸前輕點:“洱王爺說了,這樣就會避免他的魔音損傷,咱們就在這看著那些逆賊怎麼死吧。”
“果然是蒼洱王?!表n婉的手鬆了鬆,她輕輕嚥下青色的藥丸,本就傾注愛意的眼神,更加堅信眼前的男子就是她所要尋找一切的終結(jié),後唐也有一個堪比樺甸哥哥的王爺,她心中細細想,耳畔輕輕聽,彷彿這來自地獄的音域,根本就不是什麼惑人心神的靡靡之音。
而在距離王府不足三十里的山腳,龍炎洛懷中的熟睡女子忽然頭微微側(cè)了一下。
“她在皺眉,你看見沒。”王逸眼尖,他坐在龍炎洛跟藍末的側(cè)面,自然注意到了這微小的變化。
“你看著你的媳婦吧,不要亂看我懷裡的人?!饼堁茁宀辉试S任何人看他心愛的女子,就算是恩人,也不可以逾越。
只見王逸不屑的哼了一聲,就扭頭看向昏睡過去,未過門的餘家小姐,那顆悍婦痣不由又驚了他一下,他連忙扭過臉去,只能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
王逸的提醒也是對的,至少龍炎洛也發(fā)現(xiàn),本該昏迷的藍末嘴角開始動了動:“洱,洱,不要奏了,不要……奏……了,沽牢……已經(jīng)……死了……”
“末兒,你在說什麼?!饼堁茁鍖⒚嫓愊蛩{末的耳畔,他耳語道,可是藍末似乎聽不見耳邊這個男人的聲音,她此刻聽到的是那陣熟悉的連綿不絕的死亡之曲。
用自己最後的意志力換取她生的希望,最後中月十毒蠱的東方洱,藍末的眼角開始滲出鹹鹹的淚珠,時空不停變換,她在殷慕楓的後宅看到癡傻的東方洱,他再殷慕幽的竹林尋找發(fā)出笛音的人,她爲(wèi)什麼找了那麼久,卻是找不到,最後,最後她想離開,爲(wèi)什麼卻還是留在了這個世上。
“啊……”驚叫著醒來,空蕩蕩的房間,黑茫茫的一片,沒有人,這裡沒有一個人呢?藍末披頭散髮,她的被褥裡全是驚出來的汗水,甚至,她能夠感覺到肌膚緊貼被褥的摩擦感,她,竟然竟然是光著身子的。
她不能確定她睡了多久,可是從她身上沒有癒合的傷口來推斷,她應(yīng)該沒有睡太久,因爲(wèi),一道如此簡單的傷口,用她非比尋常的癒合能力,定是很快能好的,這麼說來,時間並沒有太長,她正暗自僥倖,想尋一件衣裳來穿時,她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裡哪裡是一間尋常的臥室,這裡分明是被封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牢籠。
因爲(wèi)但凡能夠看見窗戶格的通風(fēng)口,都被四五條結(jié)實的橫木給死死封住,她這是被人禁錮了。
“有人麼。”藍末試探著喚了喚,除了她發(fā)出聲音的迴音,再沒有任何聲音。
“嘻嘻,哈哈……”一陣怪笑似是從牀底下傳來,藍末倒是沒有驚到,她只是覺得這聲似孩童的聲音怎麼會從她的牀下傳來:“牀下是誰?!?
看著王玉之山守衛(wèi)傳來的密報,王逸此刻正跪在祖宗祠堂前接受家法懲戒,這是藍末到這裡的第七天,她只是不知道,她的身體中了韓旭堯的忘綺香,早已喪失自動癒合能力的她,又怎麼能夠判斷真正的時間消耗。
“你自己看,公主遇襲,陛下已經(jīng)怪罪下來了,王家要自動放棄一座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