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訂婚血宴2
一方高臺,萬衆矚目。
人羣之中,一個穿著黑色蟒紋袍的男人正在緩緩走動,他的目光匯聚在那高臺之上的男人,只是他所關心的人,卻不是雙眼覆上白綾的男人,他所關心的是在旁側立著,一臉玩世不恭的男人,甚至那個人正在手中把玩著的軟毛狼毫筆。
唐樂然看著月貝滄頭戴複雜的銀器發冠,脖子上纏繞那麼多珠子,早就已經不耐煩了,不過是殺個人麼,要不要這麼繁瑣。
眼瞅著月貝滄又在原地轉了一圈,唐樂然看看天空,又吹了吹肩頭上的楊絮,他終是悶悶不樂地問了句,“請問娘娘,可以開始了麼。”
“縱然是陛下讓你來的,本宮也是主子。”月貝滄的面容雖被脂粉覆蓋,可是再濃厚的脂粉,也掩蓋不了女人疲憊的容顏。
“娘娘,小的糾正一下,陛下已在三天前言明,您種的因,定當由您來償還。陛下已經不再管你了,這次確然是十一殿下吩咐小的關照娘娘的。”唐樂然沒有笑,但是一句話已是將月貝滄的面子全部駁回。
“唐門的祖輩跟我們白弩族頗有淵源,你就不怕今日之事,會成爲以後開罪本宮的罪證!”月貝滄怒不可遏,一雙柳葉眉突突直跳,她在強力壓制。
“等娘娘有以後的日子再說吧。”唐樂然答的極爲自然,甚至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火架上的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求饒,直到藍末在衆目睽睽之下飛身躍上高臺之時,他乾裂的嘴角也只是輕輕裂開一條縫,白綾覆著的眼眸竟是呈現出一份錯愕,她因何而來。
“姑娘,你來這做甚,快下去!“待唐樂然看清來人相貌,他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好麼,他只道棲若爲何不來管這爛攤子,非要給自己,恐是曉得姑娘早醒了。
“原來你也在,那麼這件事就好辦多了。”藍末說道,手中已拿好了一枚扇墜。
輕盈的藍色緞子隨風飄動,一滴淚珠般的海藍寶在女子的額心點綴,她走動的有些快,白綾敷眼的男人,只能透過蒙蒙的白霧看見藍末今日的裝扮。
錦宮中的藍色絲絨裝扮許是成爲了過去式,此時的她也是很美的,東方譽的臉上傷痕累累,他也許並不知道,藍末此刻把他當成了誰,只是,這些都不重要,他終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看見了她,就算沒有得到,也是看見了不是。
“姑娘這是要?”唐樂然不是傻子,但是他裝傻的功夫絕對是下乘,他非常清楚對上藍末不用毒的情況下有幾分勝算,那是接近零的可能。
“她要帶這人走,你難道看不明白嗎?”月貝滄頗有些幸災樂禍,她能夠明白藍末爲什麼會突然出現,且不說沾有情藥的絲絹遺留在滄海小築的牀榻上,就是藍末心中一直惦念的某個癡傻的男人,她也一定會來這高臺看上一看。
她來的可真是千鈞一髮。月貝滄眉眼間竟是嘲諷,她已退到了所囚之人的身旁,從頭上取下的尖銳珠釵已牢牢藏在手中,冷眼旁觀,藍末跟唐樂然的對決。
藍末不理會月貝滄的附和,她將來意說明,“我要帶他離開。”
“姑娘,不可!”唐樂然一個箭步上前,攔住藍末的身子,他猶豫不決,卻在迎上藍末炯炯的目光之時,“除非除非姑娘從卑職的屍體上踏過去!”
“唐樂然,你讓開,我沒空跟你開玩笑。”藍末不想對從前的朋友兵戎相見,她就算拿好了扇墜,也不想將這奪命的武器揮向朋友的胸膛。
但是,唐樂然本來就不輕,又是會武功的成年男人,豈有那麼容易推開的。
“姑娘,他跟你無親無故,你憑什麼冒天下之大不韙救這個男人,他……我聽說,他對姑娘……”唐樂然面上呈現出焦色,他是有難言之隱,從前查過藍末的過去,也多多少少知道藍末跟東方譽的一些過往,甚至,就是幾天前那麼不堪的事情,十一殿下提過不能說,可是他現下卻是想全部說出來,讓藍末不要這麼衝動。
藍末不再廢話,她拿住唐家老七的一隻手臂,只輕輕借力翻轉,唐樂然的身體就被藍末整個掀向了後面,啪嗒一聲,唐樂然摔了一個狗吃屎,藍末雙手不由撐地,雙腿懸空而轉,再落地時,翩然的一個亮相,早已亂作一團的宮道,竟是響起了喧囂的起鬨聲。
殷慕楓在人羣中,默不作聲,他只一眼,就已分辨出來,那個無所畏懼的冷然少女,扇子立時收起,他心間微嘆,看來算錯了,她竟是這麼快就醒來了。
“少主,你去哪。”凌風疑惑不解,只見盛氣凌人的榮王陡然面色一沉,他運起輕功,竟是在人羣中游走,至於凌風的問話只能在他耳邊越行越遠,殷慕楓心頭卻不是如此想象,東方譽若果沒有在預定的時間被斬首,那麼蟄伏已久的大魚,也許不會這麼快顯露出馬腳,那麼,他須得去撩撥撩撥這條大魚。
連結民居與城門的一隅,潛伏著三百血馬鐵騎,這是靜待東方譽滅口的秘洛衛首領。黑蛟大人帶隊,他頗爲凝重的端看高臺上形勢,似乎東方譽還有生機。
一身公公裝的陳倌早已耐不住性子,一把搶來黑蛟手中的西洋鏡,閉上一隻眼,看向鏡片外的上首,“看來姑娘對這人還是餘情未了,真是枉費心思,真不曉得這女人有什麼好!”若是連陳倌都如此說,那麼藍末此刻在龍炎洛這一幫兄弟裡的形象,恐是十分不堪了。
“等著,此人不除,一日不得安寧。”黑蛟冷言道。陳倌只幫龍炎洛疏通財力,豈止軍事上的機要之地。
當日在天水城上,後唐大皇空口白話用十座城池換取當日的一條性命,龍炎洛又豈會真正相信。而事實也是,東方譽用十座貧瘠之城,企圖矇混過關,卻是真正激怒了龍炎洛。
偏偏不怕死的東方譽也來西蜀湊這個大熱鬧,不如,早早成全了這隻禽獸也好。黑蛟想到此,他也明白,最終促成少主決定的,恐是還有幾天前的那件事。
東方譽勾結犬戎長公主,插手龍炎軒跟龍炎洛的關係,若果十座貧瘠的城池是前因,那麼刀玉崖用情藥誘使藍末中圈套,就是後因。
動他可以,動他的人,就是找死。黑蛟心中默默回放龍炎洛的話,眼隨著高臺上女子曼妙的武技隨風流轉,藍末,你只存一分心思對大皇,只怕,也不會弄到此刻尷尬的境地。
高臺上的形勢越發嚴峻,唐樂然只因上次用毒藥毀了藍末的神智,他此刻明明有能夠一針讓藍末順從的唐門毒藥,卻是在小十一的威嚇下,不可以動用一分。即便此刻已敗下三十回合的他,咬牙繼續承受藍末的掌風。
眼睛雖被矇住,心卻是萬分清明。東方譽嘴角呈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他的末卿,沒有荒廢他所教的武功,近身相擊講究的就是快準狠,女子沒有猶豫的眼神,在陽光的照耀下,盛放出最美麗的光,只是,他現在才發現,興許晚了那麼一點,對,一點。
五天滴米未進,卻是不能耗盡他要繼續保留的生命,茍延殘喘也要活,他還要得到面前的女人,他還要他的獎賞,藍末卿。
“怎麼,還是不服氣?”藍末故作威嚴,卻也忍住笑說道。
只見唐樂然搖搖晃晃舉著拳站著,鼻青臉腫,一臉憨態,全然沒有隻識美女認閨房的花花公子模樣。
“我……我不服氣,我是沒有用絕招,你少得意。”唐樂然的君子風度卻是十分勉強,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只能透過這條細細的縫看著藍末。
月貝滄在旁側是不會施以援手的,她不但屏退了上前想幫忙的禁衛軍,還將藏好的珠釵又別回了髮髻之間,只怕,再打一會,那皇宮裡的人也坐不住了。
到那時候,就不需要她月貝滄來製造亂局了。
殷慕楓坦然自若行至氣象萬千的紫詠殿時,迎上來的宮婢,萬分知禮地將他帶去了訂婚宴會的主場地。
沿路繁花似錦,赤金箔鋪路,每十步就是一樁千年盆景。奢華名貴的擺設,無不彰顯此殿主人的身份,用紫詠殿來做訂婚宮殿,實在是西蜀皇族最爲榮耀的顯露。
殷慕楓目光流轉,他顯然沒有走到人數衆多的宮殿深處。
一方樸實的六角廊亭,卻是有一雙望不見底的深邃眼眸,小十一正端著一杯斟的頗滿的酒水,一滴未灑一滴未飲,怔怔地遠離賓客如雲的宴席主場。
“十一弟還不快進去,不怕新娘等急了?”榮王已踏入角亭前方的碎石小道,他頗爲不解地開口便問。
“你要是娶一個不想娶的人,就知道我爲什麼不進去了。”殷十一隻匆匆確認了一下來人,不是想見的人,就隨口回了句。
然而回應之後,他瞬時才反應了過來,開口假笑,“六哥竟然賞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