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上山那日,天空正下著濛濛細雨。三月天,乍暖還寒,山上的風更是吹得臉發疼。
寧王執意送到半山腰上,因著山上的道觀都是女道士,寧王不便送到道觀。雖然心中不捨,可在生與死之間,他寧願女兒好好活著哪怕是清貧一些也總比年紀輕輕就離世的好。
山上的道觀就在金陵城外不遠,如果想念還是可以託人去看看,這也算是一點寄託。寧王不願在女兒面前落淚,一直強忍著,安寧忽然像是一夜長大了般,跪在父親面前感受到他心中的痛苦。
揮別後,安寧沉默了下來。無央在她身後忽然問道:“後悔嗎?”
安寧頓了頓,搖搖頭:“不知道,至少現在並不後悔。”
無央輕笑,望向遠方的山巒疊嶂:“你可知道,人死後會怎樣?”
安寧停下腳步,順著無央的目光也眺望遠方:“死後?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不是嗎?”
無央搖搖頭,她說起人死後魂魄是如何被拘回陰司,然後又要經過黃泉路,聞過曼珠沙華,喝下孟婆湯然後轉世輪迴。佛家修佛,是爲了修來世求解脫,道家修道,是爲了昇仙脫離輪迴之苦。
無央問她,可覺得輪迴苦不苦?安寧又木然的搖搖頭:“既然喝下了孟婆湯,又怎麼會知道輪迴苦不苦呢?”
無央望著她,竟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其實,這也許根本就沒有答案。
安頓好了安寧,無央決定要離開了。安寧拉著她的手,有些不捨:“師父,我們還會再見嗎?”
無央點點頭:“當然會。”
安寧一喜:“會是什麼時候呢?”
無央輕輕拂開她的手笑道:“等你修成那日。”
無央遠去,安寧喃喃自語:“修成那日,會是哪一日?我這輩子,真的有修成的哪一日嗎?哪一日,我不僅會見到師父,還會見到他對嗎?”無央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山水之中,只留下一絲餘香飄散在氤氳的墨色山韻裡。
鍾靈山下,無央仰頭望了好久。連臨淵生命時候到他身邊都不
知道,臨淵在她身後默默地站了很久終於開口道:“你就那麼想見他嗎?”
無央嚇了一條,回過頭訕訕道:“我只是路過而已……”從金陵城到鍾靈山,她說路過,連自己都不信。
臨淵沒有揭穿她,擡起頭道:“既然想見就去見,若是你不想去,那我帶他下來見你。”臨淵並非說笑,那架勢是要把諸葛十七綁到酆都的樣子,無央連忙拉過他。
“他傷我至此,我還有什麼好見的。我們回去吧!”臨淵走在前面,即使不回頭,他也感覺到無央的視線在流連著後面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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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無央剛在玉骨殿安安穩穩補了三天的回籠覺,司命星君就來吵醒她了。
“女帝息怒,玉帝的旨意,您老瞧瞧。”
打開明晃晃的聖旨,上面寫著……讓她去接引安寧!日期還是今天!真是見鬼了,怎麼這麼快就死了?那丫還不會又沒想開自盡了吧!靠,那她這些日子都白忙活了?
無央也是關心則亂,司命笑嘻嘻地指了指聖旨上接引二字:“女帝莫惱,並非如此。玄女雖然在道觀只待了三日,可到底是壽終正寢,並非自尋短見。今日子時,還請女帝到道觀去接引一番。”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罷了,晚上她同臨淵去了一趟金陵。
隱了身,兩人坐在道觀的屋頂上,無央撐下下巴道:“這些日子吃多了冰糖葫蘆,到酆都吃不到頓時是十分想念。”
臨淵勾起嘴角:“這還不好辦,把做冰糖葫蘆的人綁到酆都去不就成了?”
無央一臉怪異地望著臨淵:“你什麼時候學成這般無賴了?嘖嘖,一定是神荼,這傢伙從來都沒個正行,你可不能學他。”
臨淵聳聳肩,他可從來不認爲神荼又什麼可值得學習的。
一聲驚叫,驚動了棲息在樹上的烏鴉,兩人對視一眼:“來了!”
玄女望著牀上一動不動的安寧,神色有些奇怪,無央拍拍她的肩膀:“玄女,恭喜你歸位了。”
玄女回過頭,見無央深深
皺起眉頭,過了一會她看見臨淵臉上的表情就更深了:“你們……”她垂首想了想,忽然猛地擡頭:“你是……師父!你……是你,臨淵,你究竟是誰?”
臨淵一向是不懂憐香惜玉的,一開口便道:“我便是我。”
玄女得不到答案,便望向無央,無央搓搓鼻子:“安寧郡主的過去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是九天玄女。本帝君奉旨來引渡你,玄女,西王母還在崑崙等你,別讓她等急了。”
玄女似乎又在思考什麼,而後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師父,你莫非是……北陰酆都大帝?”沒錯了,天地之間唯有一個女帝,那便是酆都哪位了。
無央點點頭:“正是。安寧已過,玄女大可不必喚我師父。當然,若是玄女不嫌麻煩的話,倒是想請玄女到酆都替我了了一樁風月情債。”
玄女雖然不解,卻點點頭。這倒是不是看在無央的面子,而是臨淵。無央頗爲無奈,玄女就是跟她說話,那目光都是貼在臨淵身上。活這麼大,難得如此被人無視啊!
行至黃泉路,玄女仰頭看那石牌坊喃喃道:“這裡,我好像來過。”
無央訕訕一笑,你當然來過了,都輪迴千年了,你哪能沒來過。臨淵依舊默不吭聲,玄女走在他身邊時不時側目看他:“千年前,我爲何從未見過你?”
臨淵淡淡道:“千年前,我還未出生。”
玄女驚訝道:“什麼!若是天生仙骨,不到千年便可修得如此麼?”
臨淵不語,大抵是覺得跟她聊天要解釋太多累得慌,乾脆加快步伐走到前面去。怎麼說人家好歹也是西王母心尖上的,到了酆都受冷落傳出去還以爲是無央的意思呢?
是以,無央笑著走到玄女身邊:“我這個徒弟跟其他天生仙骨的仙僚有些不同,說起來太複雜,玄女只當是他得了道祖的恩惠才如此便可。”
玄女面色平靜下來,點點頭:“倒是我少見多怪了。女帝說要我來解決一樁風月情債,不知到底是何事?”
無央笑道:“是安寧的風月情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