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色降臨,各家各戶炊煙裊裊的時候,顏良也從城外軍營回到了在真定新置辦的宅邸。
來到自己的房間,發現裡邊亮著燈,推門一看,卻只有絮兒側躺在自己的牀上,連衣裙都未褪去,身上還罩著一襲被衾,顯然是經過舟車勞頓,在自己屋內等著等著睡著了。
顏良輕輕地走到牀邊,不欲吵醒正在熟睡的女兒。
但冥冥中彷彿有一股血脈的牽引,沉睡中的絮兒一下子張開了眼睛,發現父親那虯鬚大臉正在自己面前。
“阿父!”
“呵呵呵,絮兒醒了?”
絮兒張開雙手,做出了個求抱抱的手勢,說道:“嗯!終於見到阿父了。”
顏良把絮兒抱起,然後問道:“你梅姨呢?”
“梅姨說要爲阿父準備膳食。”
梅孃的烹飪手段自然上佳,但這幾年成爲顏良的妾室後早就毋須自己動手,不過但凡在顏良身邊,梅娘總是習慣性地親自爲顏良準備吃食,這點讓顏良十分受用。
“絮兒餓了沒?”
一提到吃的,絮兒的小肚子十分應景地咕咕了兩聲,絮兒不好意思地道:“絮兒餓了。”
顏良抱著絮兒就往廚房走,說道:“那好,我們去找梅姨去。”
顏良剛剛出了屋子,沒走上幾步,就見到梅娘急急匆匆地往這兒趕,身後還跟著一列提著餐盤食案的僕婢。
“夫君回來了,妾沒能親迎,失禮了。”
顏良上前拉過梅娘,笑道:“在自己家中,說這些作甚,走吧,既然飯食備好了,便邊吃邊說。”
回到屋裡,梅娘欲要伺候顏良用餐,卻被顏良拉下來一起坐下吃飯。
二人對案而坐,一邊吃一邊喂著側坐在旁的絮兒。
顏良說道:“阿母可還安好?家中一切如何?”
梅娘答道:“阿母安好,聽說夫君欲聘甄氏女之事,每日裡笑容不絕,很是欣喜。”
梅娘說話之時語氣平和,看不出有絲毫不對勁之處,但顏良還是聽出了些許不自在,便拉著梅孃的一隻手撫慰道:“梅娘可是不願我再娶?”
“妾不敢有此想。”
梅娘聞聽之下,連忙嚇得避席而出,欲要跪伏請罪,顏良卻哪裡能讓她跪下去,一直如鐵箍般的大手拉住了她,說道:“莫要如此,我再娶之前與你商量一番也是正理。”
梅娘道:“家中之事自是由姑與夫君做主,妾一低賤之人,哪裡敢置喙。”
顏良把面色一肅道:“什麼低賤不低賤的話,以後不許再提,你是我的妾室,誰人敢輕看於你。”
聽顏良霸氣表態,梅娘心裡稍稍溫暖,應諾道:“是,妾知錯了。”
顏良道:“我本不懼世人物議,便是扶你爲正亦無不可,不過自見了宓娘,只覺心生歡喜,她與你一般,都是極溫婉的女子,待你遇見後便知曉了。”
梅娘聽了前半句話便已經十分感動,當下答道:“妾從未覬覦正妻之位,那甄氏小娘子出身名門,又得夫君親眼,定是極佳的人兒,夫君的良配。”
顏良知道梅孃的秉性,向來是逆來順受,又一直視自己爲她的天她的地,絕對不會反對他與甄宓之事。
只不過,若因此讓梅娘心裡存了芥蒂也是不美,便溫言撫慰了一會,又問了一些家中之事,才結束了這頓晚餐。
中間絮兒十分乖巧地坐在一旁,她雖然對父親與梅姨的話一知半解,十分好奇二人的表情變化,好幾次想出言相問,但從小經受淑女教育,又對父親有些莫名地敬畏,便老老實實地呆在一旁自己用木匕挖著飯吃。
晚上溫存過後,顏良說道:“明日裡趙國陰府君與中山郭府君會到達真定,我後幾日裡會設一私宴延請二位,屆時還要你幫著籌備膳食。”
梅娘十分歡喜地靠著顏良,柔聲道:“妾定會準備齊全,置辦妥帖。”
“嗯,有你在,宅內之事我便可放心了,早些睡吧!”
——☆——☆——☆——
趙相陰夔與中山相郭溥自然是應了顏良的邀約,齊聚真定,商議鹽鐵酒專賣之事,並應邀出席觀看常山第一屆比武大會。
二者裡陰夔從邯鄲過來路途較遠,而郭溥從盧奴過來路途較近,但二者好似商量好的一般,都掐在顏良商定好的那一天準時到達,讓顏良都不知道該去迎接誰。
由於顏良也不知道二人到底誰會早到誰會晚到,索性自己躲去校場,美其名曰坐鎮賽場,卻遣了劉劭與張廣分頭迎接。
如今比武大會已經進行到了第食天,複賽已經進行了一大半,馬上就要進入半決賽的賽程,而這些時日以來除非狂風暴雪,不然校場內內外外到處都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民衆。
從開場的三四天後,就已經不止是真定本地民衆,附近九門、蒲吾、藁城、元氏等地的世家富戶俱都聞訊而來,參與這新奇的體育盛會。
而福利彩票的發行規模一擴再擴,每日裡下注的人數成百上千,投注金額動輒億萬。
恰巧在此期間下了一場大雪,壓垮了不少貧民的屋舍,造成了一些死傷。
因大雪的休賽時間裡,顏良親自帶著福利彩票的工作人員,以及一些比武大會的參賽選手,再邀請上大量購買福利彩票的VIP主顧一同前去賑濟災民,爲受災民衆修繕屋宇,提供糧食被服,很是作了一把秀。
在賑災現場,顏良甚至聲情並茂地對圍觀羣衆們發表演說,其中有一段說道:“世道唯艱,兵災、雪災、旱災、蝗災、水災不斷,正需所有元元百姓共同擔當,一起面對。此番賑濟災民,恢復屋舍的支出,都出自福利彩票的盈餘。”
“也就是說,乃是所有購買福利彩票的士庶百姓們在施賑救濟。”
“購買福利彩票,即是行善積福。”
在演說完畢後,顏良甚至親自帶領那些福利彩票VIP顧客們發放賑濟物資。
當賑濟物資手遞手交給災民時,災民們發自肺腑的感激神情,很是感化了那些只知逸樂不知民間疾苦的世家子弟。
而所有親眼目睹的百姓們也爲此感動不已,回家之後紛紛充當免費宣傳員,宣揚起了顏良喊出的口號“購買福利彩票,即是行善積福”。
當陰夔與郭溥一前一後來到真定時,顏良正帶人在城北校場附近的一處鄉里開展賑濟活動。
這裡有三間年久失修的屋舍在昨天被積雪壓垮,幸得屋內的人反應快,只受了些小傷並無性命之虞。
顏良本著軍民共建魚水情的宗旨,立刻帶著營中士卒幫忙修建屋舍。
輔兵們做慣了安營紮寨的活,修建屋宇不在話下,而前些時候整修校場看臺時更富餘了不少木料,人手物資兩不缺,幾件屋舍一天之內便拔地而起,被建得既快且牢,很是博得了圍觀百姓的稱讚。
在修建完新屋後,顏良又帶人檢查附近鄉里的屋舍情況,吩咐里正、裡監門要帶人巡邏,掃清屋頂積雪,以防再有屋舍被壓垮的情況發生。
“常山得明府,何其幸也!”
“國相仁厚,討逆營將士不愧子弟之兵。”
“有顏府君,大治可期。”
顏良最近聽慣了這些讚美之詞,早就耳朵生繭習以爲常,但剛剛來到的陰夔和郭溥卻對百姓們衆口一詞的稱讚大爲驚異。
當有人提醒顏良,倆位貴客已經來到之時,顏良這才拋下手頭之事,來見二人。
常山、中山、趙國三位國相就在真定城北的一個小小裡聚之前碰在了一塊兒。
顏良哈哈笑道:“陰府君、郭府君,二君車馬勞頓,親自趕來,良有愧,有愧!”
陰夔與顏良打交道次數較多,笑道:“哪裡的話,我一路上行來,見常山國中百姓安家樂業,士民精神煥發,此皆是顏府君理政有方,夔只覺不虛此行矣!”
顏良答道:“陰府君謬讚,政務大都由辛長史操心,良只是在此處練練兵罷了。”
郭溥則道:“我在盧奴亦聽聞比武大會的盛景,只是苦無機會前來一觀,此番卻是公私兩便了,哈哈哈!”
聽郭溥提及比武大會,顏良笑道:“那郭府君可來得巧,馬上就要半決賽,接著就是決賽,正可一飽眼福。”
陰夔也對比武大會這個新鮮事物很是好奇,說道:“近來一直耳聞比武大會,卻實在想象不出是個如何場景。”
顏良道:“如今時間還早,不如二君隨我前往賽場一觀?”
郭溥與陰夔齊聲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當顏良帶著陰夔、郭溥來到看臺上時,三人都是銀印青綬的打扮,可把所有看臺上的觀衆給驚得不輕。
真定畢竟不比京都雒陽,甚至都不是常山國治所,縣裡平時最高也就是銅印黑綬的縣令。
這一回三個二千石大員齊聚真定,排場不可不謂豪華。
看臺上所有頭面人物紛紛站起來鞠躬致敬,顏良則大聲說道:“趙國陰相,中山郭相,此番來真定乃是與我相約商議鹽鐵酒專賣之事,然後會在縣寺設宴,宣達具體的條陳方略。”
顏良藉此宣揚了一波後,也不囉嗦,便邀請陰夔與郭溥在主席臺落座,觀看起了校場內的賽事。
今天進行的比賽項目乃是角抵與跑步兩項複賽。
角抵類似於後世的蒙古摔跤,在場內劃好的圓圈裡較技,誰能把對手摔倒三次以揹著地,或者趕出圓圈之外,便算獲勝。
原本這年頭的角抵並無任何級別之分,但顏良認爲讓一個體重四百斤(漢代一斤約合250克,四百斤約合100kg)的胖子和一個兩百斤的瘦子同場較技顯然不公平,便劃分爲了四個級別。
四個級別依次是:二百四十斤(60kg)以下;二百四十斤至二百八十斤;二百八十斤至三百二十斤;三百二十斤以上。
跑步則與後世差不多,也被顏良分爲了短跑、中距離和長跑,所差者所有參加跑步的選手都要身穿全副皮甲,帶上佩刀,在中距離和長跑兩項上,選手們還得背上厚重的行囊。
場中正在進行二百八十斤至三百二十斤以及三百二十斤以上級別的角抵,不少身材健碩的漢子赤著上身,下邊也只著了犢鼻褌,在圓圈裡捉對廝殺。
外側的跑道上還在進行著中距離跑步複賽,選手們俱著皮甲,跑得也是滿頭大汗。
陰夔讚道:“此間竟有如此多的壯士耶?”
顏良答道:“前來參賽的選手來各郡各縣,雖然大都是常山國人,然外郡之人亦有參與,便是趙國也有一些人前來報名呢!”
陰夔驚訝道:“原來我趙國人氏也有參加?倒是稀奇。”
一旁的郭溥因爲曾經隨同漢帝西遷,又護持漢帝東返,見多了兵荒馬亂的場景,故而對身著皮甲帶著佩刀繞圈跑步的比賽更感興趣,問道:“顏府君,此跑步之賽,可是脫胎于軍中訓練之法?”
顏良恭維道:“郭府君好眼力,兵貴神速,若是行軍打仗之時有一支迅捷如飛的部伍,足可掌握先機,佔據主動。此次跑步一項,分爲三個小項,其中短途一項只需繞校場一週,跑上一里路(約合416米),選手們只需著皮甲帶佩刀,模仿的是戰陣前衝刺拼殺之態。而中途與長途小項,分別要跑上十里和五十里,選手們除了著甲佩刀,還需要背上包括水壺、盾牌、被褥在內的厚重行囊,乃是考量行軍時長途跋涉的情形。”
郭溥感嘆道:“怪不得顏府君要大力興辦這比武大會,原來是爲了選拔健兒,整兵備戰。”
顏良答道:“如今世道不靖,多有用兵之時,要使無患,必先有備,良亦不得不爲之爾。包括鹽鐵酒專賣之制,亦是爲了籌措軍資,練出一支強兵,方能保家衛國,使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陰夔道:“顏府君志向高遠,區區佩服。”
郭溥則道:“顏府君練兵之法果然獨樹一幟,令人歎爲觀止。相信若此軍既成,則無敵不可克,區區黑山、曹賊,俱難擋其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