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病房門敞開著,清新的空氣從窗子源源不斷的涌進來,多少驅(qū)散了一些死氣和藥味。
病牀.上的女人安靜的靠在牀頭,長髮散開來,遮住消瘦又慘白的臉色。
握著水杯,她淡淡的擡起頭,看著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
那一刻,兩個人的心裡都涌起了極爲複雜的情緒。有一絲溫暖,有一絲熟悉和親切,還有一絲無可磨滅的仇視。
但這都不重要了,輕輕的舉起杯子,廖蒼婷衝著門口的廖蒼毅一笑,“感激的話就不必說了,顯得虛僞。談感情我們更不比陌生人好多少。會答應(yīng)給你捐肝,不過是大家各取所需。說白了,交易而已。所以不用跟我裝親密或者套近乎,我不吃這套?!?
靠在門框上,廖蒼毅抱著手臂,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個和自己流著一半同血的女人。在她身上,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種倔強和好強的樣子,很像很像……
“只是來看看你而已——”廖蒼毅聳聳肩,轉(zhuǎn)身,淡淡一笑,“你跟我想象的一樣——”
“你也沒出我的意料……”廖蒼婷將身體仰回牀頭,想著他有女人有孩子,笑著,“不過,你小子的運氣還真是好的令人羨慕……”
走出門口,廖蒼毅眉頭一蹙——
運氣好?他的運氣還算好?
笑著,他深吸一口氣。擡眼望了一下窗外明媚的陽光和滿眼的新綠,這才感覺到,夏天,是真的來了。
三天後。
兩張病牀並排被推往手術(shù)室。
躺在那裡,廖蒼毅捏了捏自己的手掌,黏黏的,出了一些冷汗。
苦笑一下,他定定的望著燈光柔暗的天花板,眼前不停的閃現(xiàn)一張素淨淡然的臉。東方小說網(wǎng) 笑了笑,他輕輕閉上眼,對身旁的女人說,“你害怕嗎?”
一笑,廖蒼婷也閉上眼,“你不該說那兩個字——別白費我給你的肝,一定要活著出來,還有很多責任等著你來擔負呢……”
受到這樣生死之際的別樣情緒感染,廖蒼毅反而格外的輕鬆,笑著,“好,我要是能活著出來,一定要振作起來,不再自暴自棄,努力經(jīng)營公司……”
說著,他睜開眼,目光深邃的看著悠長的走廊……
如姨和歐陽恕在門外停下腳步,廖晴咬緊拳頭看著他……
閉上眼,他回味著那一場舞會上,蕭籽棠安靜寧謐的眼神。
即便這是我最後一眼看到這個世界……
我也不會遺憾吧……
看到你幸福安然的笑容,我就知道,我沒什麼放不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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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
立在窗邊,蕭籽棠目光深沉的看著濃黑的夜色,夜風微涼,吹得她心底一陣陣發(fā)虛。伸手,她蓋住自己的肚子,感受著裡面那個越來越堅強的小生命帶給自己的堅強與溫暖,不經(jīng)意的,又再度想起那個人的臉。
他是孩子的爸爸,而她是孩子的媽媽……
不管兩個人距離有多遠,可是有了這個紐帶,她知道,這一生都無法同他真正的劃清界限。
“廖蒼毅,你要好起來……”輕輕的,蕭籽棠合起手掌,閉眼輕喃,“如果你知道有個孩子會覺得幸福,那麼在合適的機會,我會告訴你他的存在……所以,請求你……好起來……”
正默默祈禱著,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在耳際。東#方小說#網(wǎng)
她猛地一顫,一抹不安的預(yù)感迅速的爬上心底。
急迫的打開門,凌少璇氣息不穩(wěn),疾步走過來,拉住蕭籽棠的手就往外走。
顫了一下,蕭籽棠抓緊凌少璇的衣襟,急問,“是不是他出什麼事了?”
“別擔心——”凌少璇扶住她的腰,帶著她一路往樓下走去,露出一抹喜憂參半的笑容,“廖蒼婷同意給他捐獻肝臟了,昨天進的手術(shù)室,手術(shù)還算成功,可是他現(xiàn)在還在昏迷著……”
“他會死嗎?”蕭籽棠一把拽住凌少璇的手,腳步凝滯。她忽然很害怕去醫(yī)院,因爲她怕知道他的情況並不好……
拍拍她的手,凌少璇也蹙起眉頭,“別亂想,現(xiàn)在去醫(yī)院看他,歐陽恕說,怕萬一……怕他萬一挺不過來,讓所有人都去看看他?!?
想著可能面對的生離死別,蕭籽棠立即眼淚瀰漫,跟著凌少璇,她一路眼前發(fā)黑,頭腦空白的到了醫(yī)院。
重癥監(jiān)護室門外,如姨和歐陽恕疲憊卻焦急的看著到來的蕭籽棠。
廖晴瞪著她懷了身孕的樣子,攥緊拳頭,敵意之中卻帶了一絲的期望——
既然毅表哥愛著她,那麼,她也許是可以喚醒他的吧……
靜靜的走到玻璃窗前,蕭籽棠無聲的看著躺在病房裡的男人。看著他緊閉著的雙眸,看著他憔悴消瘦的臉頰,她能感覺到他現(xiàn)在很冷很孤獨,好想好想走進去,用自己的雙手給他一點溫暖……
歐陽恕看著她,嘆息著走過去,“換下隔離衣進去吧,我知道他想見你?!?
沒有詢問病情,蕭籽棠輕輕擦了一下潮溼的眼睛,重重的點頭。換好隔離衣走進病房,她忽然感覺自己和他的心一下子貼在了一起。
輕輕的走到他身邊,蕭籽棠吸了吸鼻子,綻開一個笑容,伸手,將他冰冷的手握在了溫熱的手心裡。
那一刻,她只覺得內(nèi)心一片充實。
用手輕輕摩挲了一下他的臉頰,蕭籽棠寧靜的笑著,“別睡了,廖蒼毅,你看大家都在等你起牀呢……”
回答她的,只有儀器發(fā)出冰冷規(guī)律的滴滴聲。
手指交握,蕭籽棠將廖蒼毅的手拉過來,輕輕貼在自己的肚子上,聲音已經(jīng)帶了哭腔,“你聽到了嗎?寶寶在叫你呢?做爸爸的不能這樣做壞示範,你別懶牀了,起來啊……”
“起來啊……”喃喃的說著,蕭籽棠已經(jīng)把眼淚滴在廖蒼毅的手上。
依稀的,耳邊想起兩人在江邊時,他問過她的話——
如果我馬上就要死了……
你還會不會對我說,‘我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嗯?
蕭籽棠……
你說……
我死了你會不會後悔曾經(jīng)這樣對我……
“別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喃喃的,蕭籽棠搖頭,將廖蒼毅的手緊緊攥住,貼在自己淚溼的臉頰上,看著他寂寞的睡臉,她聲音哽咽低啞,“你怎麼可以丟下我和孩子……你怎麼還是這麼不負責任……你看,我懷了你的孩子了……在法國的時候,我有一天在我哥家裡暈倒,醒來時醫(yī)生就說我懷孕了……這是你的,我這輩子,只有過你一個男人……我這一次真的沒有一點猶豫,就算我們分開了,就算我們不能再在一起了……我也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還記得我失去第一個孩子時你說的話嗎?你說,願意爲我,當一次孩子的父親……你不能說話不算話……我給了你機會了,你不能不珍惜……你醒醒,我們的孩子不能沒有父親,以後別人欺負他怎麼辦……你那麼兇,你要幫他撐腰……”
嚥了咽淚水,蕭籽棠哭著,緩緩的趴在廖蒼毅的胸口,“醒醒啊……你別走……你走了我會後悔一輩子的……我真的很痛苦……和你分開你以爲我不難受嗎……婚禮那天看著你那樣,我真的痛死了……可是怎麼辦,我們已經(jīng)到了沒法回頭的地步了……我不能傷害榮伯,也不能再傷害婉薇,所以我只能殘忍的去傷害你……你怪我狠心對嗎……那你起來,起來以後隨你怎麼罵我都好,別這樣……你睜開眼看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你以爲我這幾個月過的很開心嗎?沒有……我以爲走了可以忘掉你……可是沒有……這個孩子他就像一個永遠都抹不掉的證據(jù),時時刻刻的提醒我,在我的身體裡,心裡,記憶裡,都有一個叫廖蒼毅的男人在……”
“我們爲什麼要這麼辛苦……”擡起淚眼,蕭籽棠用手輕輕撫摸著廖蒼毅的臉頰,緩緩的,“要是從沒有相遇該多好……我們就不會這麼痛苦的互相傷害了……可是,如果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又捨不得將你完全從心裡抹掉……從沒有人給我?guī)磉@麼強烈的感覺……徹骨的愛和恨……廖蒼毅,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我想忘了你,可是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做不到……”
起身,蕭籽棠擦了擦眼淚,俯首,輕輕吻了吻廖蒼毅的眼皮,輾轉(zhuǎn),在他耳邊輕聲,“我愛你……我和孩子都愛你……別丟下我們……求你了……”
說完這一句,蕭籽棠彷彿虛脫一般的癱軟下去,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模模糊糊的看到躺在牀.上的男人睜開了眼睛,綻開了一抹溫暖的笑容,朝著她,朝著孩子,溫暖明媚的笑著……
【三更完,我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