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已經(jīng)死了麼？
可是，我還不想死……我，我不能死……
身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痛，皮膚上像是有無數(shù)的細針在拼命刺著。風歸影只覺整個人脣舌乾燥，頭昏腦脹，他張開嘴想要喚湘廣陵，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早已經(jīng)啞了，說不出一句話。周遭雜亂的聲音隱約傳來，可他聽不真切。
“將軍，將軍，我是雲(yún)遊哪，你睜開眼看看我吧。”
不是湘廣陵。不是那句令人愉悅的熟悉的“風君”。
他艱難地睜開眼，只看到被繃帶包成糉子的水雲(yún)遊手舞足蹈，興奮的臉在眼前逐漸放大。頭像是灌了鉛般昏昏沉沉，身體累得幾乎要虛脫，風歸影看了他一眼，無力地闔上了眼皮。
很模糊的聲音，好像是一些熟人，但是無從辨別。他們的聲音還應繞在耳邊，字字句句，不曾散去：
“怎麼辦？將軍又暈過去了。”
“看你靠得那麼近，將軍還不是被你那鬼樣子嚇暈的！”
“怎麼可能？那準是將軍看見我，高興得暈過去了。”
“你們別吵了，軍醫(yī)來了。快讓軍醫(yī)看看。”
“已經(jīng)退燒了，但將軍中了那一箭，經(jīng)脈盡傷元氣耗損，現(xiàn)在還很虛弱。他隨時可能醒過來的，你們?nèi)蕚湟煌肴庵啵€有幾個饅頭。”軍醫(yī)從風歸影腕上抽回手，看了那兩人一眼，“水大人，豐將軍，我看你們倆還是出去吧，別吵著將軍休息了。”
“都說將軍是你嚇暈的，你還不出去？”
“纔不是！我是近衛(wèi)隊隊長，我要在這裡守著將軍！”
“連將軍都保護不了，你這近衛(wèi)隊隊長有啥用？我呸！”
“你守不住西北大營，自己都掛了彩，還好意思說我？”
“難道你沒有掛彩？如果不是老子帶著剩餘的兵馬趕來救你，你的腦袋早被削成兩半，去閻王爺那兒報到了！”
軍醫(yī)低沉穩(wěn)重的嗓音讓沉睡中的風歸影倍覺安寧，但是這兩個聲音像是兩隻蒼蠅，在耳邊不停地嗡嗡作響，吵得風歸影頭痛欲裂。
好吵。這麼吵，還讓不讓人睡覺？
他睜開了眼。
“將軍，將軍你醒了！”水雲(yún)遊整個人撲在風歸影身上，急得幾乎要淌下男兒淚來，“將軍，您總算醒了！您把我們鎮(zhèn)北軍上下都急死了！”
風歸影動彈不得，對著一旁的豐年瑞動了動食指，艱難地擠出了個字：“水。”
豐年瑞端來杯子，杯子裡滿滿的都是清澈見底的白開水。風歸影“咕嚕嚕”將之大口喝光，經(jīng)過那杯水的滋潤，風歸影嘶啞的嗓子已經(jīng)能勉強說話了。但他的聲音還是軟綿綿的的，有氣無力。他嫌一杯太少，貪婪地望向左手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豐年瑞：“再給我一杯。”
軍醫(yī)看風歸影已經(jīng)醒了，有豐年瑞和水雲(yún)遊在一旁照看著，便悄然無聲地退了出去。
“將軍！幸好你沒事，不然我被剋扣的軍餉這輩子都要不回來了！”水雲(yún)遊不顧自己身上被包了厚厚一層繃帶，直接撲到風歸影身上呼天搶地起來，眼淚鼻涕把風歸影胸前的衣服沾溼了一大片。
風歸影瞥見軍醫(yī)遠去的身影，又看了眼撲在自己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擦得開心無比的水雲(yún)遊，緩緩道：“雲(yún)遊，拿手帕擦一擦你的鼻涕。”
“反正這衣服都要換，我就先用來擦鼻涕好了……不對，我在向?qū)④娍拊V我對你連日的擔心憂慮，將軍竟然還嫌棄我，說我弄髒了你的衣服！”水雲(yún)遊抱著風歸影死死不放，“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們四處去找你，凌國的士卒纔剛從那個山頭撤走。看到那匹折了馬腿死掉的戰(zhàn)馬，我差點嚇得暈過去了，幸好最後找到你。不然我的糧餉該向誰討啊……”
“夠了……你再不起來就要把我壓死了……” “哈哈，將軍，我不是有意的。”水雲(yún)遊這才鬆開了手，連忙站起來，擦了把臉，“那我去拿吃的來，將軍一定是餓壞了！”
風歸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掙扎著想要起來，水雲(yún)遊又把他一把按了下去：“將軍，你怎麼這麼快就起來了！軍醫(yī)們說您的箭瘡傷口很大，你是失血過多才會暈倒的，現(xiàn)在需要好好休息！幸好燒退了，不然可就麻煩了！”
水雲(yún)遊只顧自顧自說著，見風歸影不理他，惱怒地喝道：“將軍，你現(xiàn)在是病人！聽我的，不許動！你難道不餓嗎？”
“怎麼不餓！”風歸影停止了掙扎，有些無奈地笑起來，“我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那你就不要動，我去拿吃的給你，好不好？”
風歸影遲疑片刻，勉強點了點頭。
“我去拿吃的給你，將軍等著我！”
水雲(yún)遊樂顛顛地跑了出去，風歸影這才瞟了眼一旁的豐年瑞，淡淡道：“我睡多久了？”
“好些時日了。”豐年瑞掰著手指數(shù)了起來，“一二三，發(fā)燒三天，醒了一下子，喝了口水又睡了兩天。嗯，總共五天。”
風歸影臉色一沉，不動聲息道：“湘廣陵呢？”
“那個……湘大人睡著了。”豐年瑞微微蹙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一拍手掌道，“我想起來了，我還沒有服藥，難怪傷口疼得生很。我得回去了，不打擾你休息。”
他轉(zhuǎn)身想走，又被身後風歸影低沉的聲音穩(wěn)穩(wěn)叫住：“慢著。”
四下無人，風歸影坐直了身子，壓低聲音道：“湘廣陵在哪裡？我要見她。”
“湘大人睡著了，你即使現(xiàn)在去見他，他也不可能搭理你啊。”豐年瑞“嘿嘿”笑了起來，“雲(yún)遊待會兒就要回來了，要是看到你不在，可要把他著急死了。將軍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風歸影根本就不理他，慢慢地從牀上挪動下來，捂著傷口一步步緩緩往外走去。豐年瑞毫無辦法，只得拉住風歸影，低聲喚道：“將軍！你別去了……湘大人，湘大人不在軍營裡。”
“那她在哪裡？”
豐年瑞不答話。
“回答我，她在哪裡？！”
“不知道……找不到湘大人的人，也找不到屍首。”許久，豐年瑞方又補上一句，“當時凌國的士兵也在那個區(qū)域搜查過……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風歸影怔在那裡，再也沒有了任何動作。
他只輕輕瞟了豐年瑞一眼。那個眼神，連征戰(zhàn)多年見慣廝殺的豐年瑞看了，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