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歸影再睜開眼,是被四周一陣陣尖銳悠長的號角聲驚醒。
他驀地翻身而起,營帳外近衛隊員已經急衝衝地進門稟報:“將軍,敵援到了!畫樓空帶著四萬兵馬對前線進行強攻
……如果我們再無增援,前線,前線恐怕抵擋不住了!”
“就是烏龜都該來了,是我們的人太遲了?!憋L歸影眉頭緊蹙,冷笑道,“我來到這裡已經過去半個月,正常來說援兵都已經到了?;蛘叱⑹窍胱屛覀円黄鹚涝谶@裡——也許對於他們來說,殺了我比保住北疆更要緊?!?
“將軍,那現在該怎麼辦?”
“現在?你問我,我怎麼知道?”風歸影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下次不能寫血書,血書對他們一點震懾力都沒有——難道是露餡了,被太子知道這草紙上寫字用的不是我的血?”
風歸影整了整烏黑色的鱗甲,邊走出去邊咬牙切齒:“朝廷對我的血書置之不理,太可惡了——看來下次直接派人裝一桶血,或者搬運幾個人頭回去會好一點?!?
“將軍,那我們現在到底應該怎麼辦?”
“你新來的?”風歸影回身橫他一眼,“敵軍援兵來了,當然是去迎敵。難道我還要打開大門恭迎他們,高揮雙手歡迎畫樓空蒞臨指導嗎?!”
他大步走出了營帳。
現在的軍隊是從南大營和東北大營緊急召集而來的。一向在前線的西南大營是最先被攻破的,凌國的軍隊對於這次進攻顯然早做準備,因此風歸影雖然在西南大營上加大了防守力度,彤雲關還是一早就淪陷了。幾乎是在同時,西南大營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攻破。彼時風歸影八桂豐年瑞皆在皇城,北疆亂成一片。
但是風歸影很快就回來了。按照正常的通信速度,風歸影是不該這麼早到達的。有士兵讚歎說鎮北大將軍果然是戰神,未卜先知北疆會有惡戰,連婚事也不管就趕回來了,但是也有人看出風歸影的不尋?!L大將軍從來不會因爲戰局而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緊張,而看他那憂心忡忡的樣子,分明不是爲了戰事,反倒像是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孩,千里迢迢跑到北疆來尋找。
不過風歸影很快將全部精力投身於戰事中。他糾集了兩個大營的甚於兵馬。其中南大營是鎮北軍的倉庫,什麼刀劍弓箭鱗甲護膝應有盡有。按豐年瑞的話來說,他們的倉庫裡糧食不多,北疆糕餅佔了一大部分,但是兵器鎧甲卻各式各樣,品種繁多。水雲遊也曾自豪地向鎮東將軍壽南山炫耀:“倉庫裡只有想不到,沒有撈不到?!?
而東北大營靠近冉國,屬於拱衛寂國邊界的另一個哨所。如果不是這次北疆戰事艱難,風歸影絕對不會調動這裡的兵馬。冉國並沒有出兵,想來也並非對北疆沒有所圖,若不是懷著凌寂兩國相爭,漁翁得利的思想,那便是冉國內部一直有問題未解決,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冉國的情況帝都自是清楚,他們算準了冉國不會插手,而他們現在要做的,說白了也不過是想讓這裡成爲風歸影的葬身之地罷了。
“難道爲了取我一個人的性命,還得要千千萬萬無辜的百姓爲之陪葬?”
風歸影只得苦笑。
他身處高坡,居高臨下望去,無數的軍隊如同滾滾鐵流翻山越嶺而來。前面的是身著皮甲的騎兵,他們輕裝上陣,以絕對的速度逼近風歸影所在的方向。緊接著的是一身雪色的披風和銀色的鐵甲,畫樓空高坐在北疆的高頭白馬上,旁邊金字紅旗迎風飄揚,上書“凌”字龍飛鳳舞。在畫樓空身後,大批步兵步伐堅硬,軍靴踏在地上的聲音震耳欲聾。
畫樓空並沒有帶弓箭兵前往,風歸影在制高點,他百步穿楊的箭術也無從展示。但是畫樓空的軍隊氣勢如虹,全然不將鎮北軍放在眼內,他們所到之處就是摧枯拉朽:野馬驚嚇而走,瞬間便被夾雜在不併中的刀斧手劈成兩段;吃腐肉的禿鷲也撲騰著巨大的翅膀徘徊在低空,像是畏懼著什麼,想要下來卻又不敢下。
沙土飛揚,鐵蹄滾滾而來。灼燒的烈日下,熱浪翻騰著撲面而來,年輕的戰士們我進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心中砰砰作響。老兵們神情肅穆,不顧熱汗已經沾溼了自己的鎧甲,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兩萬敵軍的到來。
越來越近,畫樓空身旁佇立的血色大旗終於與面戴青銅面具的陵香公主軍中相同顏色的凌國軍旗相接,平陽侯和陵香公主雙雙舉手,示意兩軍融合,領過大軍中發出一聲近乎咆哮的歡呼。
這也許就是最後一次的交鋒了。
未等他們歡呼完畢,風歸影像是不經意地,隨手扔出了令旗。
“唰”的一聲,弓箭手搭箭上工,無數鋒利的箭矢像是漫天雨滴般往敵軍處飛去。箭雨所到之處,敵人身上開出了無數朵猩紅的血花。騎兵被猛烈的箭勁射穿皮甲,毫無防備的步兵則被貫穿胸膛,受傷的戰馬痛苦地嘶叫著狂奔著,衝亂了畫樓空精心佈置的軍陣。
風歸影遠遠對著畫樓空那一身銀白色,冷冷一喝:“呸!我讓你耍帥!”
耳語完畢,青銅面具退到畫樓空身後,大軍完全被畫樓空所掌握。銀髮耀目的平陽侯高舉令旗,隨著嘹亮的號角從四面八方悠揚響起,凌國開始了對寂國鎮北軍的正式進攻。
“殺??!”寂國的騎兵皆是精良裝備的戰士,也是奮戰在北疆最前線的英雄。他們毫不畏懼敵軍的人數,也對敵軍那成竹在胸的排兵佈陣無所在乎,只是揮舞著鋒利的馬刀,嚎叫著從山坡上往下衝。
一見騎兵迎敵,凌國的騎兵像是突然間消失了所有血性一般,停住了沒有往前去。正當山坡上的將士詫異之時,後面的刀斧手驀地代替了騎兵的位置。他們像是風車一般揮掄起沉重銳利的刀斧,朝著高坐馬背的騎兵下手。刀斧手的力度大得驚人,一刀下去可以把健壯的公馬劈成兩段。
騎兵慘叫著從馬背上跌落下來,立即被奔馳而來的駿馬踩成了一灘肉泥。不知敵軍是有心或是無意,寂國鎮北軍的軍旗也被砍成兩段,受傷的駿馬痛苦地奔跑著,踩在自己軍隊的軍旗上,踩出一片泥濘與血肉模糊。
凌國刀斧手傷亡慘重,但也逐漸佔領了山腰,這時騎兵的力量得到了巨大的發揮。奔馳的駿馬帶著他們的主人往山頂處飛奔而去,然而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對鎮北軍進行攻擊,馬上被鋒利的箭矢逼退回山腰處,兩軍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凌國沒有辦法更上一層,寂國也對避退凌國毫無辦法。
“他支持不了多久的。”畫樓空對著身邊的青銅面具,溫和一笑,“很快弓箭手就會用光他們所有的箭矢。到時候他們的箭壺裡空空如也,風歸影要拿什麼阻止我們上去?”
猙獰的青銅面具下傳來悶悶的聲音:“侯爺英明?!?
“哎呀,果然還是不像?!碑嫎强諆炑乓恍?,“黑曜,你家主子可不會木訥地告訴我我很英明的,她絕對會橫我一眼,然後教訓我說你覺得自己很帥是麼?——算了,你還是不要說話好,這樣看起來會比較賞心悅目?!?
黑曜啞巴吃黃連,不由得心裡暗暗叫苦:靠!戴著這麼厚的面具不能說話的又不是你,你當然可以開玩笑!
“本侯可沒有說過不允許你說話,你沉默不言是什麼意思?”畫樓空瞇眼打量著黑曜的鬼面具,笑得意味深長,“這樣吧,本侯告訴你一個你以後都不用戴面具的好方法——去勸說你家主子以後都不要戴這種醜陋惡俗的鬼面具,以免污染凌國威嚴的國體——成功的話,你可久以後都不用戴了?!?
黑曜的神色隱沒在面具下,心中憤憤不平:你這是教我計謀麼?你這是挖個陷阱給我跳等著送我上路吧……
他忍住了開罵的衝動,沉聲道:“侯爺,狗賊要開始反攻了。”
畫樓空轉身一看,只見風歸影已經換上了
“反攻很好啊,我等的,就是他的反攻。反攻就代表著,鎮北軍的弓箭已經不夠用了?!彼堄信d致地勾起脣角,“風歸影弓箭不夠了,要惱羞成怒了麼?所謂樂極生悲,怒極成哀,誰也救不了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黑曜看了他一眼:“侯爺,樂極生悲,怒極成哀……”
“哦,這句話是我隨口說的,不是原句?!碑嫎强論Q上了另一面令旗,依舊笑得溫和,“不過,所謂的怒極成哀……就請寂國的鎮北大將軍風歸影,爲我們親自演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