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冥比六年前瘦了。
好像,冥比六年前高了。
好像,冥比六年前更令人無法自拔了。
他還是這麼優秀,不怒自威,渾身上下透著王者的氣息。
姚臬也不知怎的,欣慰的笑了笑,隨後竟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流了淚,溫熱的淚滴滑過面罩,在他脣邊勾起一絲冰涼和苦澀。於是他驚醒,慌亂的抹掉淚水,屏息觀察。
他不可以忘記自己的任務,他是來終結這一切的,並不是來懷念,來敘舊。
情緒終於恢復平靜,他才聽見原來一直在耳邊嗡嗡作響的聲音,是堂屋裡的人討論時的細語。好不容易將目光從冥身上抽開,他才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前來悼念的賓客,竟然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傢伙。正道上的名門,如少林、武當、峨眉、華山的掌門都來了,甚至,他看到了賓客之中最爲霸氣的一人,站在最前列,拇指上戴著墨玉雕纂的扳指,這個人,是當今的武林盟主。
還有許多知門或不知門的幫派、堂派的領軍人物也來到了這裡,所以纔會形成一片非凡的景象,所以纔會迸發出如此驚人的氣息。
古冥,你好大的面子。
姚臬驚歎不及,忽然聽見人羣之中有人小聲討論此次時間,於是側耳傾聽——
真殘忍,還以爲那傢伙只殺男人——
古莊主也挺可憐,完全不知道是哪家仇人——
我早就說,他這種太過於正派,行事又高調的人,才最容易遭人暗算,來年可能就要當盟主了,或許是誰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喂,我剛聽莊內的人說,從傷口來看,應該是赤焰堂的殺手乾的,好像是菊爆——
一定是他了,天底下只有他纔會這麼殘忍,那把短劍全都刺進去了……——
小聲點,要被聽到。
早就已經聽得一清二楚了。
姚臬神色嚴肅起來,這纔去看棺木中躺著的人兒。
剛瞄去一眼,他突然覺得,自己就要窒息。
他看見了誰?躺在棺木中的妙人,竟是白蒙!古冥的結髮妻子。
白蒙她……死了?
難以置信,古冥如此呵護的女人,竟然輕易的被人暗殺?
等等。
他這纔想起剛纔聽到的話。短劍從菊花刺入,全都刺進去了……菊爆殺的。
不,不可能。
他纔到達金陵山,怎麼可能殺掉白蒙?
是誰?竟然效仿他的手法,若不是對他有一定了解,對他的手段相當熟悉,怎麼可能輕易模仿,還讓衆多高手咬定是他菊爆所爲。
古冥……也這麼認爲嗎?
姚臬小心的將瓦片撥寬,再一次看向古冥,之前怎麼也無法讀懂的背上,他似乎已經瞭解。因爲白蒙死了,所以他纔會露出這樣的情緒。
看著他輕輕的撫摸棺木,那種溫柔,那種情懷,是他從未見到過的,頓時,心裡騰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
不是恨,也不是不甘,而是難過。
即使他多麼的恨古冥和白蒙,恨他們不顧他的感受就這樣走在一起,可是,看到古冥這麼難過,而白蒙已經……他無法讓自己在此時此刻說出一個恨字。
他忽然想,古冥現在,應該很需要一個懂他的人陪在他身邊。山莊裡的人,都是畏懼他的,都認爲他很強,不論是武功的高強,還是個性的堅強,他人一定都認爲沒有什麼事能難倒古冥,甚至能瞬間挑起悲傷帶來的重負。
都以爲,他是神嗎?
姚臬不禁皺了皺眉,莫名的感到憤怒。
突然,本還望著妻子屍體的古冥猛然擡頭,駭人的目光直直射向那掀開一半的瓦片,同時,與姚臬四目相對。
";誰!";姚臬聽到了他如野獸般低沉的咆哮,呼吸一沉,心中只得大叫";不好";!
他怎麼會忘記?自己從不曾躲過冥的視線,六年前如此,現在……還是這樣?
衆人一見古龍山莊莊主如此憤然,齊齊舉目一望,瞬間便發現了窺視著他們的夜行人,立刻有人發表言論:";定是兇手菊爆!";
姚臬哪還敢逗留,瓦片一蓋,輕功離去。
殊不知,堂屋裡的都是一羣怎樣的高手,他才起步,就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從堂屋外飛上屋檐,直追而來。
他甚至聽到古冥冷靜而又不帶感情的命令:";活捉此人,帶到棺前斬首!";
如此憎恨著,殺掉白蒙的人,沉睡的獅子,就要甦醒。
姚臬當然知道這句話之後意識著什麼,只是沒想到,衆多武林高手會如此聽從古冥的話,甚至,武林盟主也飛身而來,在離他最近的地方,一點一點的逼近。
這下可不是一般的糟糕。
他只能祈禱身後的傢伙對樹林路線不熟,自己才能僥倖躲過。
對於輕功,他向來很有自信,可又怎好跟武林盟主相比?
剛踏上一顆筆直的松樹,他就看到盟主在從屋檐上跳來。從未如此緊張過,不敢有一絲怠慢,姚臬眉頭一緊,飛身而去,在樹林間穿梭如流,他不敢再回頭去看,怕親眼看到對方咄咄逼近。
樹葉在他經過之後嘩嘩作響,他猜想那是追蹤之人引起的聲音,然,剛想藏入繁茂的松葉之中,卻突然發現前方的樹幹上多了一個人影,那人筆直的站著,涼風拂起他的袍子和長髮,格外凜然,大拇指上的扳指反射的圓月的光芒,帶著陰森的恐怖。
果然,他不可能敵過武林盟主。
可是,他絕不會讓自己替那個假冒之人頂罪!
來人二話不說,箭步上前,彷彿只一步,卻已逼至姚臬跟前,鐵拳橫掃而來,姚臬身子一曲,腳掌在樹幹上一蹬,朝前飛去,拳揮空,卻打在粗壯的樹幹上。
男人敏感一場,反身一撲便追上姚臬,他定神回望,卻在大樹轟然倒塌的瞬間心底猛然一顫,深深覺察,自己與盟主,實屬天壤之別。
於是他拼命逃竄,運用所有的武學知識來逃亡,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在線路的選擇上,然後,男人的輕功更勝一籌,無需幾番努力便趕上他的進程。
姚臬大汗,心中怎一個苦字了得。
突感身後寒光襲來,本能的側身一閃,利劍在空氣中穿刺而過,呼嘯著,發出刺耳的嗡鳴。他匆忙拔出腰間短劍,就著犀利的軌道朝男人的手腕刺去,男人輕盈的一翻,騰空而起,方一落地,劍如鬼影,側襲而來。
姚臬兩眼一瞪,腳下突然使力將樹枝踩碎,身體直線下落,正想借此時機躍離男人,不想此人早已看穿他的計謀,動作更是迅捷如豹,長劍在夜空中劃出亮眼的銀光,如同天降之物,洪瀉而下,姚臬只得抱住樹幹,一個慣性旋轉,將自己拋向不知深淺的草叢。
男人亦如此照做,更爲迅猛,鬼影閃現,姚臬甚至看到此人身上疊著數個殘影,言一眨,劍至眉前。
完了。
汗水順頰滴落,與此同時,一個稚氣的聲音響起:";啊,發現吶!";
紅果果?
姚臬不禁啞然。
武林盟主見兇手被捕,於是收了劍,上前兩步,沉悶的說:";能在下葬錢報仇雪恥,弟妹也好瞑目。";
";帶走。";果然是盟主,出手乾淨利落,迅猛不凡,命令起來更是有種不可抗拒的威嚴,姚臬煩躁的皺起眉,心有不甘,卻是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直跟在果果身後的竇候走上前,搶先一步與姚臬擦肩而過,他用小到只有三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反抗,逃。";
姚臬震驚,本就不明白紅果果和竇候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不明白盟主見到他被紅果果這樣矮小的傢伙擒住竟還如此放心,現在更是疑上加疑,兩人是在假裝將他擒拿,實際是爲助他逃脫?
低頭望去一眼紅果果那天真無邪的臉,那雙眼從未如此認真過,於是他醒悟。
他們,可早已如同親兄弟般,信任,此刻,他終於明白這個詞真正的含義。
就在盟主走出五步時,姚臬突然揪住紅果果的衣襟,大喝一聲便將瘦小的他摔在地,一旁,竇候如期襲來,看似兇猛,實是無力,姚臬輕鬆的躲避著他的拳腳,然後飛身後躍而去,他看到武林盟主帶著狐疑的目光回了頭,然後箭步追來。
絕對不會敗給同一個人兩次。
姚臬一咬牙,如離弓之矢,朝最遠距離飛去。
然而,事情遠比想象中的困難,還沒停下,前方的路就再度被人擋去,仔細一看,峨眉、少林、華山,各掌門坐鎮,各守一方,而他身後,武林盟主亦趕到,如寶塔一般屹立。
無路……可逃。
";阿彌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莫要迷失心志方有救啊。";
";懸空方丈,這等渣子何須慈悲,佛主定是不饒。";
";說,是誰派你來的?";
姚臬忽然仰天長笑,猛然如發狂之獸衝向少林主持,不料三方聚集,力可蓋天,加之一盟主全局掌控,更是天衣無縫。
一個回合還未結束,姚臬手腕、腳腕的靜脈就被挑斷,五臟六腑更是被強大的內力震得奄奄一息,血狂瀉。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被狠狠的丟在白蒙的棺木錢,血染紅了一地的黃菊。
意識有些模糊,他卻清楚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古冥,深深的蹙著眉頭,讓人覺得他在生氣,但又,一臉冰霜。
";古莊主,此人定是那兇手!";有人高聲說了一句,隨手將之前姚臬使用的短劍往地上一扔,";諸位看,這短劍,與兇器如此相似!";
衆人譁然,竊竊討論開來。
古冥不言不語,猛然揮手,摘下了姚臬的面罩。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