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情有千千結,個個爲君系
我是顧文濤,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在我的世界裡只講得失不論對錯。曾經有人說我不解風情,甚至是冷血無情,我聽之任之也一笑置之。
無奸不商,誰人不髒,商場即是戰場,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過得從來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所謂的風情和慈悲於我而言委實也沒有過多用處。
可凡事總有例外,我生命中的例外便是我的弟弟,他像是塵封在我萬年不化心海里的一?;鸱N,也是我最爲珍視的人。
我弟弟叫做顧文浩,一奶同胞的親兄弟,與我的個性卻是大相庭徑。我擅弄權術、步步爲營,他卻生性單純、隨心隨性;我天生冷漠寡情,他卻溫柔多情。
縱使千差萬別,卻從未改變骨肉兄弟之情,他與我有著何其相似的眉眼,骨子裡流的更是同樣的血液,血濃於水,我也一直以爲我們之間的感情是這世上最無堅不摧的東西。
直到那一年,我弟弟愛上了一個叫蘇子葉的女人。他興奮的向我描述那種怦然心動、一見鍾情的感覺,我從不曾見過他的這副模樣,快樂著、憧憬著,心中的喜悅似乎超越了從前的所有,我心裡卻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和煩躁。
我去見了那個叫蘇子葉的女人,明眸皓齒天生麗質,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依舊沒有絲毫的影響到她的美,男人會爲之心動倒也在意料之中。
中國人說“紅顏禍水”,我既認同卻也不認同。認同是因爲古往今來,“衝冠一怒爲紅顏,英雄難過美人關”的例子多不勝舉;而不認同是我想不透究竟是爲了什麼會讓“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更不覺得這樣的恥辱會發生在顧家的男人身上。
於我而言,女人如衣服,從來都只是男人的附屬品,或許是身份的點綴,或許是寂寞時的消遣,卻絕對不會是男人的主宰。更何況,大多美麗外表之下皆是千篇一律沒有靈魂的驅殼。
據說女人的直覺最爲準確,而生爲男人的我似乎也具備了這樣的能力。心中最初的那一抹不安在見到蘇子葉的那一刻起迅速的在我身體裡蔓延開來,星星之火卻足以燎原。
蘇子葉的出現僅僅是一個開始,自她出現在文浩的生命裡,我最是溫順的弟弟像是脫了繮的野馬,再不受主人的控制;又或者他骨子裡本就是瘋狂的野獸,而蘇子葉正好將他血液裡那些瘋狂的因子一一喚醒。
爲了一個女人,他不惜忤逆父親、違背母親,甚至是用那種陌生、帶著仇恨的眼光望著我——這個從小對他疼愛至極,爲他安排打點好一切的哥哥,我從前那個聽話懂事的弟弟好像不復存在了。
我把這一切的一切歸咎於那個叫蘇子葉的女人。中國有句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並非君子,自然也不在乎那些所謂的光明正大,我更信奉的是斬草除根、除惡務盡。
一如商場上的殺伐決斷,我毫不猶豫的對蘇子葉,又或是我弟弟下手了。我利用家中給文浩定下的婚事大做文章,不出所料,他們爲此鬧得很不愉快,甚至幾乎決裂。
他們會重歸於好我並不意外,我弟弟看上的女人,該有幾分傲骨,然而沒想到的事這一天比我預期的更早。
我的對手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加有趣,這也更大程度上激起了我的興致。
對付某一類人,強兵利刃絕非是致命的武器,越是高壓的手段反而會適得其反。不是因爲無堅不摧無懈可擊,恰恰相反,情之一字便是最大的弱點,一招即可斃命。
我帶了母親去見了蘇子葉,母親心高氣傲,心中縱有千萬般不願也不會向任何人低頭,更何況對方是她視若蛇蠍的蘇子葉。
是我一手安排,於是纔有了那一出慈母苦苦哀求的戲碼,毫無意外的蘇子葉最終選擇了妥協。
解鈴還須繫鈴人,蘇子葉亦沒讓我失望。
我遠遠地望著她和別的男人吻別的畫面,也清楚的瞧見我弟弟眼中的哀傷和絕望,或許有些人本就是天生的演員。
她了斷的乾淨利落,迅速地消失在我弟弟的生命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這樣的果決即便是我縱橫商場多年,在一羣雄性生物中摸爬滾打也實屬少見。
我原本以爲只要蘇子葉離開了我弟弟,所有的事便能回到原點。如從前一樣,所有的事依舊在我的掌控範圍內。
事情似乎也朝我預期的方向發展,這一場博弈勝利的終歸是我。文浩最終同我回了家,他的消沉和頹廢我寬容以待。他從來都是個心軟之人,年幼時家中意外丟失都足以讓他黯然神傷好一陣子。
我告訴他情愛不過是浮雲,顧家的男人更不該爲情所困。彼時的他沒有回答,直到他走後我纔在他日記裡發現了那一句“曇花一現只爲韋陀,爲愛而生爲愛而亡”。
或許悲劇的結局早已註定,我們兩個人,一個無血無淚亦無情,而另一個卻情深似海,爲情而生,爲情而死。正是因爲這樣的差異,才一步步將他逼入了絕境。
他聽從家中的吩咐娶妻、接手家族的生意,我那個聽話溫順的弟弟似乎又回來了,只是他再也沒碰過那些畫筆,我也再沒看見過他眼睛裡的笑意。
沒有一點點的徵兆,在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他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看著他依舊年輕的臉龐如睡著了一般的寧靜,始終也無法相信我最愛的弟弟就這樣舍我而去。只可惜冰冷的身體再沒有了呼吸,一切已成定局,說什麼都太遲了。
他心口處紋著的蘇子葉的名字灼傷了我的眼睛?!半m生猶死,不如歸去;盼有輪迴,來世再遇。”這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後的話語,字字句句,所有的牽絆和不捨,遺憾和絕望,都是關於那個叫蘇子葉的女人。
這以後的許多年我依舊是孤身一人,每多一日便多一分寂寥和落寞,每走一步便多一分悔恨和嘆息?;蛟S這從來就不是一場戰役,所以那些我曾自以爲是勝利也沒有任何意義。這一生機關算盡,卻單單算漏了人心。
從前我不信命運之說,直到多年以後再遇見了蘇子葉,並且知曉了蘇雯的存在。我想定是上蒼垂憫,所以才讓我找回文浩的血脈,找尋到他在塵世間的最後一絲氣息。
再見故人,記憶翻江倒海而來。
其實從來沒有人知道我拆散文浩和蘇子葉究竟懷揣了怎樣的私心,偏執如我,不是爲了父親母親,亦不是爲了顧家。
只可惜矇蔽了世人卻仍逃不脫自己的心。
那一段從不曾向人提起的前程,不爲人知的過往,還有塵封在心底要隨我長眠地下的真相,在我遇見她的那一刻起記憶的枷鎖便化爲了灰燼。
午夜夢迴,我依稀彷彿聽見文浩問我情爲何物?不斷的想起他臨走前留下的那十六個字。
“顧先生……”似曾相識的聲音讓顧文濤陷入了回憶,也將他從回憶中喚醒。“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顧文濤回過神來,卻強迫自己不淪陷在她的目光之中:“蘇顏,我真的沒有惡意。人生之中有些事遠比錢更重要,所以我願意讓出快捷酒店的地也不足爲奇?!?
季遠面帶著微笑,眸子中卻藏著令人難以捉摸的情緒?!皼]想到顧總非但生意做得好,還有這樣深刻的人生感悟。只是我不太明白,您所謂的更重要的事和柏麗有何關係?在商言商,我想顧先生有今日的成就也不會是隻依靠這樣的佛系信仰吧?”
蘇顏主動握住季遠的手,指尖傳來他的溫度:“是,顧先生,無功不受祿,您有什麼條件不妨直說?”
顧文濤在心中一聲嘆息:“不是條件,只是請求。我希望你能夠說服你姑姑,幫我勸勸蘇雯,讓她同我回泰國去見見他父親?!?
“抱歉,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备菜y收,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過去就不在。“但我幫不了您,我會尊重和支持姑姑和雯雯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更不會打著爲她們好的名號去成爲她們的牽絆和累贅。再者,您也太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能夠左右人心?”
“是爲了雯雯嗎,顧先生?”
爲什麼,其實連他也不清楚,他的妥協究竟是因爲什麼,對蘇家母女的愧疚,或是他弟弟顧文浩,還是蘇顏?又或許是他是清楚地知道的,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顧文濤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繼續開口道:“無論如何,快捷酒店的那塊地我都願意還給柏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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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顧總,不過一塊地而已柏麗還輸得起。不過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您的好意。抱歉,我們還有其他事,先失陪了。”
季遠牽起蘇顏的手轉身離開,身後再次傳來顧文濤的聲音:“蘇顏,真的很抱歉給你帶來的困擾?!?
蘇顏沒有再回頭,也永遠不會知道身後的顧文濤這一刻會有怎樣的落寞和遺憾。
而會所的門口,等待她的是蜂擁而至的媒體,和多不勝數的長槍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