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她有過太多的迷惘和困惑,有過太多的委屈和酸楚,又或許從知道遺囑的那一天起她的心就再從未有過片刻的寧靜。
只是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坑裡一味的逃避,把無處安放的情緒深深地埋藏在心裡。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如海潮般涌起將她吞噬,破曉時分潮水又退去得到一絲絲微弱喘息。
就這樣日復一日,帶著這一副看似光鮮亮麗實則早已殘破不堪的身體和靈魂在苦痛中煎熬,又在煎熬裡呼吸。
她也無數次的問自己,聰明如她,早已就告別了單純的她怎麼還會用一段情去換一身傷?答案就在她心裡,因爲她愛阿遠,很愛很愛,愛得低到塵埃裡去了。
讓她堅強也讓她脆弱,堅強到即便是面對那樣惡毒的流言蜚語也不足以將她擊垮,可這一個恨字卻叫她脆弱得再也撐不下去。
她心底伴著血流成河也無法休止的愛,她忍著剖心剜骨之痛斬也斬不斷的情絲竟成了阿遠口中的恨,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決堤。
“你說我恨你,我如果恨你何必去向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解釋,我如果恨你怎麼會去做這個所謂的代言人,我如果恨你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樣進退兩難的局面,我如果恨你……
我是恨,我恨我自己,恨這樣失去尊嚴無限妥協的自己,恨這樣無法狠下心來的自己,恨這樣遍體鱗傷卻又無能爲力的自己。我只恨自己爲什麼偏偏要愛上你……”這些話在她心裡藏了太久太久了,說到最後蘇顏已是泣不成聲。
她聲聲的哽咽,委屈的、悲傷的、無助的、絕望的就像是一把把最鋒利的劍刺進他的心口。
她所有的痛楚他亦感同身受,自從相遇的那一天起蘇顏便長在在了他的心裡,年年歲歲不過是越陷越深罷了。她的微笑喜悅、苦痛傷悲無一不時時刻刻牽動著他的心。
他們早就融爲了一體再分不清彼此,就像是同根生長的樹依靠著汲取同一片土壤裡的養分而存活,若她枯竭而亡,他也註定要乾涸而死。
季遠伸出手去擁住她瑟瑟發抖的身子,蘇顏在他懷裡掙扎反抗捶打著他的胸膛。可她越是掙扎季遠就抱得越緊,壓住她的身子圈在胸口不讓她逃離,就像生怕一鬆手她便如劃過天際的流星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蘇顏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狠狠的咬住他的肩頭,綿綿不絕的痛感迅速的蔓延,擴散到他的整個背部、整條手臂,他卻始終沒有鬆手。此時此刻他太需要這樣的疼痛,以此證明她的存在她的愛都是如此的真實。
直到腥甜在口腔裡瀰漫開來蘇顏才恢復了些許的理智,望著他肩頭的血肉模糊緩緩地鬆口。
擡起頭便對上他的目光,眼睛裡染上了隱隱的欣喜又夾雜著不安的期待,似曾相識卻又一時之間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這樣的眼神。她不知不覺迷失在他的眼睛裡,暫時忘掉了傷痛也忘記了掙扎。
季遠輕輕擦掉她眼角的淚痕,指腹在她脣瓣來回地摩挲:“痛不痛?”
明明傷的是他,卻要執著的問她痛不痛,蘇顏心裡莫名的委屈沒有作聲只是搖頭,淚滴落在他指尖。
修長的手指穿過海藻般的長髮,蘇顏清晰的感覺的感覺到他指尖的溫度,溫柔的聲音落在耳旁似潺潺的暖流沖刷過她的心房,心口的積雪慢慢消融。
“是我不好,我任打認罰。但你能不能再告訴我一次,說你愛我,只要再一次就好?”她那一句短短的愛你吹散了季遠心中所有的陰霾,也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卻還不敢有太多的期待,連追問也變得小心翼翼。
這一刻蘇顏終於想起是在哪裡見過那樣的眼神,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那些星光點點是對一個人無限的嚮往和愛戀凝結成的淚光。
多少次她也曾這樣望著阿遠,明明心裡渴望到了極點卻倔強的不肯開口去向他尋求一個答案。極力隱藏那些滿心的期待故意裝作莫不經心的樣子,卻又仍不夠灑脫讓眼底的那一抹眷戀將自己出賣的一乾二淨。
又一滴淚滑落臉頰,淚眼朦朧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都無比的堅定:“我說我愛你,阿遠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愛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她一遍又一遍告訴他,彷彿要將這壓抑了許久的情感通通宣泄出來,也不想再逃避只是跟隨自己的心把心裡的話說給他聽。
季遠再也無法抑制心底的感情低頭吻住她的嗚咽,溫柔而又瘋狂的吻落在她的額發、眉梢和臉龐,彷彿要用這綿綿密密的吻撫平過往所有的傷。一聲一聲輕喚她的名字,每一聲背後都藏了一句對不起,每一個吻裡都藏了一聲我愛你。
蘇顏閉上雙眼沉浸在他綿延不絕的癡吻中,滾燙的淚滴落在她的臉龐。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她終於知道這一滴淚是爲誰而流,也終於知道他心裡是誰在永居。
她緊緊的抱住阿遠,指尖在寬厚的肩膀遊走,言語早已承載不了她的愛戀和深情,只能在脣齒之間熱烈去迴應用原始的方式去感受他擁有他。
在很漫長的一段時光裡,他們各自沉浸在這同一片感情的深淵裡,掙脫不開苦痛的枷鎖,更看不清彼此的心,彼此深愛卻又彼此折磨。
又或許這本是真愛的必經之路,唯有經歷過刻骨銘心的痛楚,行經過地獄的泥沼,才能抵達幸福的彼岸。
如鳳凰涅槃般重生,又似破繭成蝶般蛻變,百轉千回峰迴路轉才能夠等到這一刻的溫存和廝守。善與惡,愛與恨不過是一念之間,推開地獄的門扉,那扇門的背後便是天堂。
第二天清晨季遠醒的格外早,一睜眼便看見她無憂無慮如孩子般純淨的睡顏,嘴角噙著隱隱笑意,溫潤的體溫和眷戀不已的氣息填滿了他所有的空虛,笑意悄悄地浮上他的眼角。
情不自禁伸出手愛憐的去觸碰柔軟的臉頰,懷中的人微微動了動尋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再次安心的、沉沉的睡去。彷彿置身在最堅實的壁壘之中,外面世界的紅塵紛擾、恩怨情仇都再與她無關。
季遠沒有再打擾她,只是就這麼安靜地抱著她,自私的希望時間停在這裡,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爛。
蘇顏醒過來已是許久之後,在他懷中甦醒感受到他無比貪戀的目光,甜蜜的感覺在心裡發酵讓空氣裡也染上了幸福的味道。
朝他嫣然一笑:“什麼時候醒的,這樣瞧著我做什麼?”
聲音裡帶著慵懶的性感,霎時間讓季遠的身體緊繃了起來,心口像是被千萬只細小的爪子撓過。喉頭微微一動聲音低啞的答道:“就是想這麼看著你,可以嗎?”
少了往日的嬌羞,主動地伸手與他十指交扣:“可以,我是你老婆,當然想怎麼看都行。”
這樣柔順乖巧的蘇顏讓季遠欣喜不已,不過一夕之間,那些遠在天邊的渴求都近在咫尺。
手機的震動提示音響起,季遠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密密麻**斷的按下了拒絕鍵,連忙擡頭去追尋她的眼睛。卻找不見絲毫的波瀾,柔順的倚進他的懷中,熟悉的香氣填滿了他所有的空虛。
季遠心滿意足的擁著她的身子詢問道:“我帶你去散散心好不好,要不要再去一次翡諾?”
翡諾是他們相遇的起點,是這一段情緣起始的地方,失而復得能夠再次完整的擁有蘇顏,他最想帶蘇顏重溫昔日那一段甜蜜而又短暫的時光。
蘇顏貼著他的心口,從胸膛之中仰起臉來親吻他的下顎,柔順而又乖巧的回答:“好,都聽你的,不管你要帶我去哪裡我都願意。”
季遠輕撫她柔順的髮絲,低頭親吻她的眉梢,嘴角噙著笑意逗他:“這麼乖,不怕我把你賣了嗎?”
蘇顏搖頭:“不怕,你捨不得。”
是,他捨不得,從前捨不得,現在捨不得,從今往後便更不捨得。這一點從未改變,唯一的不同是他的不捨她都清楚地知道和百分百的確定了。
一伸手她便觸手可及,一低頭就瞧見他眸中盡是瀲灩,再也無需多言,只是真情流露的吻住她嬌嫩的脣,癡纏住她的呼吸肆意的掠奪他口中的甜蜜。
綿纏的一吻終結,蘇顏軟軟的倚在季遠的胸口。
“不過要先把眼前的這些事情都解決了,你是季遠,而我是季蘇顏,逃避從來都不會是我們的選擇。”
以蘇顏的性子這番話其實並不超乎季遠的意料之外,那一句季蘇顏更是讓他動容不已,帶著他的姓氏連著她的名字,像是在說給他聽也在昭告世人她是她的妻。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些,心中卻仍有幾分忌憚。
蘇顏似乎看穿了季遠的心思,輕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其他人怎麼想對我來說沒有分別,只要你相信我那我便無所畏懼。
季遠情不自禁地低喚她的名字:“蘇顏……”
“我在。”蘇顏微笑好脾氣的回答,親暱的挽住他的手臂要他的允諾,“阿遠你答應我好不好?”
“好,我都依你。”
情到濃時無需多言,許多事總是自然而然的發生,就如此刻,他的人他的心都告訴他去沾染那嬌嫩的紅脣,在曖昧的空氣裡俯下身去。歷史卻總是驚人的相似,門鈴聲不適時宜的響起打斷了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