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柏川沒有回答,卻又沒有閃躲,目光深沉,看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心境。
開口的依舊是吳啓庭,“阿遠,不關你父親的事,這件事是我的意思。”
季遠在心中冷笑,吳啓庭的話他沒多少質疑,作爲柏麗的股東之一,與自身利益息息相關之事,他出手干預也不足爲奇。
只是這一句“不關你父親的事”他卻覺得可笑至極,若是沒有季柏川的默許,吳啓庭怎會輕易出手,調查的還是董事長的夫人。
世人道婚姻之神聖,稱其爲由愛情和誓言堆砌而成的無堅不摧的堡壘,承載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嚮往和期許。
卻也有人說婚姻不過是一場契約精神,只是那一紙契約太過單薄,承載不了這一生一世的重量。
現實中他見得更多的是“同牀異夢”,是“勞燕分飛”,甚至是彼此折磨,至死方休,一如母親和季柏川。
他曾以爲或許是季柏川對母親從未有過真心,所以纔會如此狠心絕情。他也以爲蘇子葉是季柏川終其一生覓得的伴侶,他們不曾爭吵,不曾冷戰,她與旁人或許會有不同。
可直到這一刻,季遠才明白,有的人或許天生就是斷情絕愛之人。好比季柏川,無論是誰都不能叫他真心相待,母親如此,蘇子葉亦然,更不用提那些逢場作戲的鶯鶯燕燕。
他心中生出的鄙夷在頃刻間變成了憤怒,爲那兩個被稱之爲“季董夫人”的女人而憤怒,聲音裡只剩下冷厲。
“即便是蘇子葉和顧文浩曾經是戀人那又能說明什麼?且不說蘇雯是顧文浩的女兒只是猜測,即便這是事實,也沒有證據可以直接證明此事與柏麗失掉快捷酒店有關係。”
“阿遠,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畢竟蘇顏現在是你太太,你維護蘇家的人這也無可厚非。
也許現在是還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這兩者有什麼直接的關係,可顧文濤回國後與蘇子葉見過面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吳啓庭在空氣中頓了頓,掃視了一週房間裡的人,緩緩的開口繼續道:“ 咱們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兜圈子有話就直說了。
其實以蘇子葉的身份,想要拿到柏麗的一手資料也並非是不可能之事,以目前的情況來說,這事情確實有可疑。
還有,上次新商場的落成儀式,遺囑和股權的事怎麼會突然被曝光?雖然對公司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可也算是鬧得滿城風雨。
那些流言蜚語從來就沒有斷過,有的說你們的這場婚姻現在是‘豪門夢碎、反目成仇’,還有的說這從始至終就是柏麗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總而言之,說什麼的都有。
當時的那個情況,確實不宜深究。好在蘇顏是個識大體的孩子,那種時候能站出來主張不追究,我確實也替公司鬆了一口氣。可眼下看來,是否有必要繼續查一下,會不會這其中另有什麼隱情呢?
依我的看法,凡事還是該以大局爲重。”
吳啓庭的顧慮遠不止於此,他這一生閱人無數,蘇顏是何等剛烈的女孩子,旁人所稱羨得得嫁入豪門或是釣得金龜婿之言,他大約是不相信的。
可也正因爲蘇顏骨子裡的這幾分驕傲,若說遺囑和股權曝光之事,她心中沒有半分埋怨,他也是不信的。、
至於蘇顏會不會由此生恨,再加上蘇子葉的關係,利用此事來打擊柏麗或是季遠,他委實沒有多少把握。
現在想來,當時蘇顏主張不繼續追查會不會是因爲她根本就知道這泄密之人是誰,又或許……
混跡商海,諳熟說話之道已成了必備的生存技能。就好比眼前的吳啓庭,他的話其實說的很隱晦,聽起來也沒有多少針對誰的意思,可這一句“以大局爲重”背後有多少深意,季遠又怎會聽不出弦外之音呢?
其實自遺囑和股權的事曝光之日起,他心中就有預感,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後面究竟會有怎樣的驚濤駭浪,他無從得知。
只是,他沒有料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說來也很諷刺,他的蘇顏,明明幾天之前還是柏麗歌功頌德的頭號功臣,一夕之間竟成了居心叵測的懷疑對象,成了衆矢之的。
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傾盡全力去保護蘇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你們所指的隱情是什麼,認爲這件事和蘇顏有關?就憑這這麼幾條還沒有真憑實據的線索就把快捷酒店的損失和我老婆畫上等號,把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安給她?
當初,要蘇顏來當著這個代言人的是你們,現在這又是唱什麼大戲,過河拆橋,還是說見風使舵,牆倒衆人推?
季柏川,你不相信你老婆,我管不著。可我相信我老婆,我相信她不會做這種事。退一萬步說,不要說一塊地,就算是一百塊地,在我這裡,也無法和蘇顏相提並論。”
季遠從不是個輕易暴露情緒之人,他同季柏川的關係不好,君麗琴和吳啓庭都是知曉的。可他從不曾像今天這般當衆直接頂撞於季柏川,一則因爲這畢竟是是他們的家事,與公司無關;二則因爲商海行徑,時時刻刻如履薄冰,他並不想旁人以此來做文章。
這麼多年以來,任他心中怒火滔天,他也從來沒有違背過這一原則,但凡事總有例外,而蘇顏就是那個例外。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脈,他來不及不想對與錯,來不及去問是與非,唯有本能的去反擊。
季柏川也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沒有人要懷疑蘇顏,啓庭也不過是在分析這件事的可能性,你沒必要這麼激動,更沒必要說些有失身份的話!”
季遠冷笑一聲,譏諷道:“是嗎?我說的話再有失身份,也比不上你的所作所爲。堂堂柏麗的董事長,竟然連自己的枕邊人都能出手去調查、算計,從前的我媽,如今的葉姨都是如此,我真不知道你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我倒要問問你,究竟有失身份的是我,還是你?”
“季遠,你太放肆……”在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有軟肋或是不肯讓人觸及的禁區,一如季遠心裡的蘇顏,又如季柏川心裡的君麗華。所以季遠的這一句只是在頃刻之間變點燃了季柏川的怒火。
一直沒有開口得君麗琴突然開口道:“阿遠,不許這麼說你爸爸!”
一向最是溫婉的女子竟有些失態,聲音甚至有些顫抖,其中夾雜了憤怒,片刻之間又立刻恢復了平靜。
聲音依舊溫柔如水,輕輕的握住他的手繼續道;“阿遠,無論姐夫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爲了公司好,畢竟柏麗是他和姐姐一手建立起來的,是他們畢生的心血。你不能這樣指責他,這不公平。
他更不會加害於你,他是你父親,不是你的仇人。血濃於水,阿遠,姐姐在天堂也不想看見你們父子二人這個樣子的,你明白嗎?”
君麗琴的話讓父子二人都沉默了下來,許是因爲憤怒過後恢復了些許的理智,又或許是因爲提起了已故的君麗華,周圍的空氣好像都凝固在這裡,諾達的房間裡安靜的可怕。
還是吳啓庭再次打破了僵局:“方纔是我失言了,我只是一時心急,並沒有針對蘇顏的意思。不要因爲我讓你們父子傷了和氣,這可就不好了。”
君麗琴朝他微微一笑道:“老吳,你這說的是哪裡話?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無論是於我,還是姐夫和阿遠而言,你早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即使自家人,自然是有什麼就說什麼,哪裡談的上什麼失言啊?
我明白你有你的立場,也明白你都是爲了公司好,絕沒有半點的私信。我也相信顏顏,她是個好孩子,決不會傷害公司,更不會傷害阿遠,這個我可以以人格擔保。
你也不要同阿遠計較,這血氣方剛的年紀,難免有些年輕氣盛,你這個做長輩的可不能真和他生氣啊!”
吳啓庭笑著搖頭道:“麗琴,你就莫要拿我說笑了,就如你所說的,咱們之間是什麼樣的交情,怎麼會因此傷了和氣呢?倒是阿遠,你別怪我口不擇言纔好。”
阿姨幫他鋪好的臺階,他自然要順勢而下,臉色也緩和了不少。放低了姿態道:“怎麼會,吳叔叔,於公你是公司的元老級人物,於私,你是我的長輩,可以說從小看著我長大。剛剛是我失言纔是,您不生我的氣就好,怎麼敢責怪您呢?
我知道你也是出於公司的立場考量,不想看到有心之人以此來做柏麗的文章,這些我都明白。我也在這裡向您保證,老城區的這個項目一定會是柏麗的,失掉快捷酒店雖然可惜,卻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這也這並不是我心中原本的最佳方案,你不必擔心,公司這邊我自會解釋。以柏麗今時今日的地位,因爲一塊地就方寸大亂,這纔是真正的有失身份。
若是我將這個老城區後面那一片連著湖景的老宅子納入規劃,你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