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選擇 燃文
在瑪麗急得團團轉,想方設法要和母親交流的時候,門外響起了鎖釦轉動的聲音和鑰匙撞擊在一起的嘩啦響。瑪麗精神一振,連忙扭頭往門口的玄關看去。
只見一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風韻的迷人女性換上拖鞋走進客廳。她習以爲常的來到瑪麗的母親面前,將後者手裡的相冊拿開,神情溫柔中帶著安撫的意味:“媽,箐箐今晚要和阿楷過來吃飯,我們可得早作準備。”
瑪麗心魂一顫,那是她嫂嫂!
蒼老的婦人轉了轉呆滯的眼珠,有些留戀的去看電視機屏幕上的孔雀小公主。瑪麗分明看到了嫂嫂眼眶微紅地仰了仰頭,試圖把眼淚逼回去。“等會我們可以一起來看妹妹,阿楷第一次上門,也該讓他見見姑姑,您說對嗎?”她聲音微啞的說。幾乎把自己的婆婆當孩子一樣哄。
瑪麗的媽媽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那我們一起來做準備工作吧,媽的菜做得我可是望塵莫及,要多學學纔不會在女婿面前丟臉呢。”做媳婦的撒嬌地拖著婆婆起身。
“女婿,我本來也應該有女婿的……”瑪麗的媽媽發出一聲長嘆,孫女婿的即將到來,總算讓她變得振作一些。
婆媳兩走進廚房就是好一陣忙活。
瑪麗心裡卻不由得有些好奇。
阿楷……第一次上門……女婿?
如果她的記憶不錯的話,侄女比她只小了五歲,她今年十九,箐箐應該十四歲纔對,怎麼就有了男朋友了?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擺上餐桌。
門口這時傳來叮咚——叮咚——叮咚的門鈴聲。
瑪麗的嫂嫂把沾滿水的手在圍裙上掖了掖,急忙去開門。
“爸,您怎麼又不帶鑰匙。”她一邊抱怨著一邊把公公手裡的釣具接了過來。
瑪麗的爸爸哈哈大笑,“你們都在,還要我帶什麼鑰匙。”他換上拖鞋,看著客廳:“你媽呢?”
“在廚房呢,我說阿楷今天頭一次上門請她多教我做兩個菜。”
瑪麗的爸爸立刻給了兒媳婦一個讚許的眼神,“你做得很好,你媽媽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你也清楚,我們要多多包容,她會走出來的。”
“爸爸,這些您不說我都懂……別說媽她……就是我想到麗麗……”瑪麗的嫂子按了按眼角,往廚房去了。
她一走,瑪麗爸爸臉上強作的歡顏就如潮水般悉數退去了。他怔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兒有一塊瑞士的梅花牌手錶,是他六十歲生日時,女兒送給他的禮物,如今也整整帶了十年。他下意識擡頭去看向電視機的屏幕。爲了怕婆婆難過,瑪麗的嫂子沒有關電視,就這樣讓它開著。
“囡囡……”他走到牆壁上的電視機前,伸手去碰觸裡面小姑娘紅彤彤的小臉蛋。這是他的老來女啊……本以爲她一定會活得比他們老兩口長得多,沒想到卻白髮人送黑髮人——瑪麗的爸爸一時間老淚縱橫。
從父親進來就整個人都有些發傻的瑪麗簡直不敢接受自己眼睛裡看到的事實。不但母親蒼老的超乎了她的預料之外,就連父親……一向樂觀向上的父親竟然也變得白髮蒼蒼!
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爲她嗎?因爲她,他們才變成了這樣?
就在瑪麗自責不已的時候,門口再次響起了鑰匙撞擊的鐺鐺聲,“我家裡人都很好說話的,你別這麼緊張呀。”
悅耳熟悉的女音讓瑪麗不由自主往門口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打扮都十分得體的高大青年靦腆的被他後面的一個女孩兒推了進來。女孩從青年背後探出頭來,衝著家裡大聲嚷嚷著:“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阿楷來了……”
“箐箐!”青年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得連忙去捂她的嘴。女孩咯咯直笑,“哎呀,你遲早都要過這一關的,長痛不如短痛呀。”她打了個很不恰當的比喻,在家人迎過來時,很不厚道的把男朋友推了出去。
這時候的瑪麗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她飄到自幼和她一起長大的侄女面前,近乎發傻的看著她褪去青嫩的俏麗容顏——這分明就不是一個十四歲小姑娘該有的模樣啊!
想起父母超乎尋常的蒼老和嫂子眼角淺淺的紋路以及現在侄女遠非豆蔻少女的娟秀面容,一種可怕的猜測攫住了她的心。
很快,她的預感就變成了現實。
“媽媽,爸爸呢?他怎麼不在?”給家人鄭重介紹過男友的箐箐撅著嘴抗議,“今天可是他女婿頭一回上門哎,就這麼不重視?”
“你給他打個電話吧,最近有好幾個研究課題要做,肯定是忙糊塗了。”做母親的一副習以爲常的口吻。做女兒的卻輕哼一聲,鋝開衣袖,往一塊環繞手腕的薄薄金屬上輕輕按了幾下,一塊淡綠色的屏幕就緩緩升了上來。
瑪麗瞳孔緊縮,這樣的科技根本就不是她在時有的——從箐箐習以爲常的動作來看,只怕已經流行了好幾年了!這、這意味著什麼……不用說她也心裡有譜了。
“看樣子你已經發現了,這很好。”一個同樣淡透明的虛影突兀出現在她身邊。瑪麗面色驟變,警惕地看向對方,魂也往親人那邊飄了瞬許。
“你的父母因爲你思念成疾,身體本就不好,靈魂屬陰,你確定要讓他們病上加病?”
虛影短短幾個字就驚得瑪麗重新來到了他面前:“你是誰?”
“這不是你能夠知道的,”虛影平靜的看了眼那已經圍坐在客廳裡等待瑪麗哥哥到來的一家人,語氣平靜,“我來,是爲了處理你這個意外的。”
“意外?”
“是的,你意外依憑書的媒介進入了《傲慢與偏見》的平行空間,還改變了那兒的歷史走向,這些對我們來說是有著十分正面的意義的,我們必須給予你自我選擇的權利,以作你積攢能量的報酬。”
“自我選擇的權利?哈,讓我復活嗎?”已經確定自己在這個時空肯定死了不少年的瑪麗慘笑一聲。
“復活?可以,如果你想見過親人後,作爲小白鼠度過一生的話。”虛影的聲音十分乾脆。
瑪麗默然。他這話並沒有說錯——作爲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沒有任何徵兆的重新活過來……不嚇死人就算了,被切片恐怕是唯一的結局。
“你所說的選擇是什麼?”瑪麗聲音乾澀的問。
“如果你想留在這個世界,留在親人身邊,”虛影看了眼拖著男朋友去迎接她父親的箐箐,“只有重新轉世投胎一條路。”
瑪麗順著他的眼神看去,“你什麼意思?”
“成爲你侄女的孩子,洗去所有記憶,重新再活一回。”虛影乾脆的說。
“什麼?!”瑪麗震驚得睜大眼睛。
“這是你唯一的選擇。”虛影平靜的說。
“這就是所謂的自我選擇的權利?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瑪麗連去看哥哥的心情都沒有,怒視著虛影,“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你還能繼續在這個世界停留一天,以靈魂的方式,然後在明天晚上12點整,徹底灰飛煙滅。”
瑪麗臉色變幻不定。她沉默良久纔再次問道:“這最後的一天……我們能交流嗎?他們能見到我嗎?”
虛影聲音裡頭一次有了驚訝的意味。
“留下?你竟然選擇留下?你不要你的丈夫了嗎?不要你才生下來的兩個孩子了嗎?”
瑪麗一怔,她驚愕地擡頭看著對方:“我還能夠回去?”
“如果你想的話。”虛影說。
瑪麗臉上卻有了恍然的色彩。
“我懂了,從一開始你們就想要我回去對吧?”
“這並不是你唯一的選擇,”虛影看著瑪麗,“你的固執我們平生僅見,堅定的心境也讓我們佩服,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就能破壞規則,所以,給出你的答案吧。”
瑪麗回頭去看自己的家人,臉上的神情天人交戰。
“如果你告訴我你會在轉世投胎和回去中間二選一,那麼,你依然可以逗留到明晚十二點整,這算是福利的一種。”
“如果我就這樣灰飛煙滅了,會對你們造成麻煩對嗎?”瑪麗瞭然的說。
“你很聰明,”虛影微微點頭,“你是近五百年唯一的例外,我們必須慎重以待,當然,這也要看你是否知曉分寸,如果得寸進尺……”
“人不與神鬥,你不用說了,我明白。”瑪麗打斷了虛影未出口的威脅。她不死心地看著已經圍坐在餐桌前的家人,他們臉上的笑容讓她的心也不由暖起來,“我真的不能讓他們看到我嗎?哪怕只是說說話?”
“陰陽殊途,”虛影搖頭,“就算爲了他們你也應該忍耐。”
“……我辛辛苦苦積攢了這麼久的能量,爲的就是能夠讓他們安下心來繼續好好生活,如今我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回到他們身邊卻只能看他們一眼,你覺得這公平嗎?”瑪麗雙眼冒著怒火,“你們必須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寧願明晚十二點魂飛魄散!”
“你不能任意妄爲。”虛影不悅道。
“是你們刻薄太過!”瑪麗毫不退讓。
“退一步才能海闊天空,”虛影對瑪麗的執著無奈,他終於透露了一點口風,“只要你做出正確的選擇,以後未必就沒有機緣與他們交流。”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瑪麗眼睛一亮。
“給出你的答案吧,時間不多了。”虛影避而不談。
瑪麗卻從他的表情裡捕捉到了一些對她有利的東西,她在原地來回飄了兩下,看看餐桌前交談的家裡人又想想跪坐在產房外祈禱的丈夫和自己娩下的那兩個小血團,牙根緊咬了兩下,“我回去!回到《傲慢與偏見》的世界裡去。”
“很好,瑪麗小姐,你是個聰明人,”虛影嘴角出現了微笑的線條,他伸出手指在瑪麗額頭虛點了下,“明晚十二點你會準時離開,到時候請不要流連,離開,纔是新的開始。”虛影說完,整個人化作金色的光點消散在天地間。
“離開,纔是新的開始?”瑪麗呢喃重複,她飄到餐桌前,在自己曾經的位置上虛坐下(那兒一直都爲她空著)來,左右看著魂牽夢縈數百個日夜的親人,眼角有淚水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