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起身,南行止輕輕地按住她的肩膀,“先別急,讓姐姐先與皇上談談。”
成青雲輕輕地點頭,將剩下的松子油鵝卷吃下去。
這松子油鵝卷味道極其鮮美,用上好的燒鵝肉和新鮮的豆腐皮做成。
輕輕咬一口,鮮嫩的腐皮中,包裹著裹著松子油的鵝肉絲和嫩竹筍,還有冬菇絲與萵筍絲,口味清淡卻不寡淡,又滋養美味。
成青雲一下午,就著這油鵝卷和花茶,一邊吃,一邊整理案情,時不時與南行止互相探討探討在密室之中時,兇手的作案手法。
原本未破沈太妃的案子便憑空消失於拙政苑,倒讓她緊張不安,如今既然已經無法預知自己生死了,那麼她決意不讓自己做一個餓死鬼。
用花茶漱了漱口,便聽到殿外有宮女前來相請,成青雲立即與南行止一起前往正殿。
暮色已昏,這儷貴妃的宮殿之內,燈光晦明晦暗,隱隱綽綽。殿宇之外,清風徐徐,吹拂於院中水池,水面上倒映的燈火瀲灩朦朧,將夜色籠罩得晦明晦暗。
成青雲仔細看了看這位領路的宮女,模糊的燈光,彷彿在眼前蒙了一層紗,看不清人的五官和輪廓。
進入正殿之中,皇帝剛好與儷貴妃用完膳,臉色還算正常,氣氛也算是融洽,看來儷貴妃與皇帝相談不錯,皇帝也並沒有大動肝火。
見成青雲與南行止進了殿,儷貴妃便行禮退下,“皇上,臣妾去御膳房看看,等夜宵好了,臣妾爲您端過來嚐嚐。”
“好,”皇帝慢慢地放開她的手,修長敏銳的雙眼在溫和的燈光下,溫和似水。
儷貴妃欠身,帶著左右退下,輕輕地關上殿門。
皇帝用熱水浸過的毛巾擦手,動作沉緩,他面無表情,喜怒難辨,無形的壓抑,不怒自威。
南行止上前行禮,成青雲緊隨其後,叩拜於地。
“皇上,”南行止斟酌著開口,卻不想皇帝先打斷了他。
“拙政苑之中,到底發生了何事?爲何你們所有人,會在一夜時間消失於拙政苑?”
南行止臉色微微一沉,審慎地看了看皇帝,慢慢地將昨晚發生的一切交代清楚。
“有人將你們所有人引到了東偏殿?”皇帝蹙眉,疑惑不已。
成青雲聽聞他的口吻,心中依舊忐忑。皇帝對於南行止的話,到底有幾分信任?
南行止輕輕點頭,“是……臣的確收到了密信……只是那密信之上的字,是有雕版印刷的,並非人的筆跡。”
成青雲驚愕茫然地看了眼南行止。以她瞭解到的真相,她清楚的知道,南行止只沒有收到引誘他去東偏殿的密信的。可是南行止爲何要說他收到了密信?
她輕輕咬脣,疑惑不解。難道是南行止不僅不信任其他人,連她也不信任?她有些低落地垂首,俯身看著地上的陰影。
“密信?”皇帝半信半疑,“什麼密信,密信的內容是什麼?”
“密信的內容,和微臣的父王有關。”南行止說道。
皇帝倏然瞇了瞇眼,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叩擊著桌面,是捉摸審思著南行止的話,“你們去了東偏殿,隨後又墜入東偏殿的密室之中?東偏殿之下,有密室,而且還通往護城河?”
“是,”南行止篤定地回答,“若皇上不信,可工部之中懂得機括的人立刻去查看。”
皇帝沉沉地吐了一口氣,低頭對南行止說道:“行之,不必多禮,先起身。”
南行止立即起身,輕輕地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褶皺和灰塵,順便也將成青雲扶了起來。
皇帝忽然悲沉地輕嘆,“這麼說,不但沈太妃被害了,連三公主也……”他頓了頓,“三公主的遺體,還在密室之中,朕會派親信下密室,將三公主的遺體找回來。但是……此事非同小可,三公主死亡的事情,先不要透露。”
他雙眼微微沉了沉,漆黑的瞳孔之中分明露出果斷的殺意。
“那密室竟然是通向皇宮之外,就非同小可。與皇室無關的人若是知曉……”皇帝欲言又止。
成青雲呼吸一滯,緊緊地握著雙手。
她戰戰兢兢地看了皇帝一眼,正好迎上皇帝犀利敏銳的眼神。
“成青雲,你知道了皇宮的秘密,可知該如何做?”皇帝冷聲問。
成青雲立即叩拜,“微臣絕對忠於皇上,絕無二心!若敢泄露半個字,不得好死!”
皇帝要的是她的衷心,更是對她的一種威脅,將她的把柄拿捏在手。若是將來,她有二心,皇帝可以輕而易舉除了她。
“你是行之的人,朕就暫且信你。”皇帝眉頭一沉,“只是……成青嵐……”
成青雲倏然擡頭,呼吸急促,目光懇切地看著皇帝,“皇上,成侍郎也絕對忠心耿耿……”
“皇上……”南行止微微搖頭,“成青嵐手中握有兵權,暫時……”他欲言又止。
皇帝輕輕點頭,“朕若是擅自將成侍郎定罪,一來,他手下的良將會怨恨朕,二來,成侍郎執掌兵部事宜,功不可沒,朕目前,還真的拿他沒有辦法。”
難道要用擅闖皇家密室爲由治人之罪嗎?這豈不是暴露了皇宮之中有密室暗道的事實?
“至於駙馬和嘉儀公主……”皇帝漫然一笑,“駙馬受傷,就暫時和公主留在皇宮之內養傷吧……蕭妃……”
“皇上,蕭妃恐怕……”南行止雙眼如利刃般,欲言又止。
“朕知道,”皇帝劍眉緊蹙,若有所思,“對了,王叔他沒受傷吧?”
“王叔帶著侍衛,沒有受傷。”南行止說道。
“如此就好。”皇帝起身,在殿中來回走了幾步,停到一盞花樹燈下,燈光熠熠,照得皇帝側顏昳麗。
成青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恍惚回憶起在杭州畫舫之上,細雨竹亭之中,與她一起喝酒吃魚的那個明德。
他也不過是年方不到二十的少年而已。自從入了皇宮之後,她便再也沒有看見過他的笑容。
仔細比較,她還是更喜歡那個畫舫之上,和她一起殺魚吃的明德。
“這皇宮之中有太多朕不知道的秘密了。”皇帝喟然一嘆,微不可見地勾了勾脣。
“先皇去世之時,皇上纔剛剛入宮,不瞭解也是人之常情,”南行止淡淡地說道。
皇帝轉身,沉沉地看了眼成青雲,問道:“朕讓你查的案子,如何了?”
成青雲抿脣,立即將嘉儀公主侍女睿兒的案情與沈太妃的案情陳述了一遍。
“御林軍殺了睿兒?”皇帝有些啼笑皆非,“看來,這兇手,是想把髒水潑到朕的頭上來,也挺有創意的。”
成青雲不置可否,接下來,她需要爭取時間,破解沈太妃和三公主的案子,以及嘉儀公主侍女被害的案子。
這三起案子,發生在皇宮之中,是否有聯繫?
知覺告訴成青雲,最難以調查的,是嘉儀公主睿兒的案子……
暮色傾城,皇宮燈火靄靄,寧謐祥和。
南行止與成青雲出了儷貴妃宮殿,緩緩向宮外而行。
夜間的空氣有些許涼,天際一輪圓月斜斜倚在高樓飛檐之上。雲色飄繆,月色氤氳。中秋之後的月,淡弱水光湖面搖曳的玉盤。
成青雲心有餘悸,她低頭靜默地走著,悠長的宮道之上,宮牆的影子將地面分爲明暗鮮明的兩半。月色燈火之下,連闌珊疏淡的人影,也變得少許纏綿柔情。
“困了?”南行止忽而身後,輕輕地撩過她的後頸。
她似被定住,肩膀倏然一縮,連忙躲開他。後頸處,敏銳的觸覺讓她全身通透□□,心跳加速。
南行止快速收回手,鎮定若素,彷彿方纔有些輕浮的舉動再正常不過。
他藉著月色和光影靜靜地打量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布著淡淡的血絲,眼下也似抹染著淡淡青黑。
成青雲揉了揉眼睛。從昨天清晨起牀,到此時此刻,她幾乎沒有閉眼。經歷了沈太妃被害,被困密室的重重波折,她的精神在高度緊張之後,變得委頓疲弱,似繃久了的弦,放鬆下來之後,便難以恢復以往的彈性。
“今日回去之後,便什麼都不要想了,明日依舊是休沐,便好好休息一下,至於案子,總會查不完的。”南行止輕笑著說道。
成青雲漫然地勾了勾脣,略微疲憊的顏色之中,倒難得見到幾分天真爛漫,“我原本以爲,會永遠走不出那間密室,如今能活著出來,已經很好了。”
南行止臉色沉了沉,“有我在,你還擔心出不來?”
成青雲一梗,自覺應該先奉承他,說說他的好話,可脫口而出的,都是最真的實話。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眼中殘留的餘悸,十分明顯清晰。
南行止轉身,繼續往前走,宮闈樓閣,依次退去,這偌大宏闊的宮城,似一幅遼闊蒼茫的畫卷。
成青雲緊隨著他,忽而聽見他輕聲一嘆,“青雲,當你被水沖走的那一刻,我後悔了。”
她一愣,側首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模糊黯淡的月影之中,他的背影依舊挺立清俊,可蒼素寂寥。
“爲什麼?”她不解地問。
南行止轉頭,凝睇著她,瞳孔幽深如井,“我後悔,讓你留在我身邊,跟著我在這暗無天日的京城之中,汲汲營營步步驚心。”他蹙眉成川,清淡的聲音破碎又柔軟,似隨風而散的沙。
兩人無聲而望,久久相顧無言。
清風如絲如縷,若無形的絲線縈繞糾纏,成青雲忽而感覺心頭似被天羅地網般網羅住了,無處可逃。
或許內心的悸動總在霎那之間,若真有這麼一霎那,她清楚的意識到,就是這一刻了。
乾澀的雙眼漸漸溼潤,她微微垂首,在沒有清晰的意識下,說道:“世子,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南行止一愣,俊利的眉眼忽而怔愣,再迎上她清朗明湛的笑顏,他展顏而笑。
“如此,成青雲,不要言而無信!”他屹立於這悠悠天地最權威神聖之地,命令地對她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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