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青雲靠在軟榻上,無意識地咬著脣,說道:“壽禮、磷火、□□,利用這三樣東西,將屍體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入蔣府的庫房燒掉……能辦到的人,的確有許多。”她微微蹙眉,伸出手來,一一數著手指。
“這幾日,我去過了朱吉家。”她頓了頓,繼續說道:“那日,蔣府庫房發生火情,發現庫房之中的屍體之後,蔣府的人立刻清點所有的人數。所有的人都在,唯獨朱吉不在。你可還記得,當時兵部尚書說的話?”
南行止說道:“記得,兵部尚書說,朱吉因爲身體有恙,他便讓朱吉回家養病了。朱吉那兩日,都沒有在蔣府中。”
“可是我問過朱吉的嫂子,”成青雲正視他的雙眼,認真謹慎地說道:“朱吉地嫂子賈翠娘告訴我,朱吉根本就沒有生過病,蔣老夫人壽宴那兩日左右,朱吉也並沒有回家養過病。”
“哦?”南行止稍稍蹙眉,對一旁的侍女揮了揮手,侍女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安靜地退了出去。
“不僅如此,蔣府還在壽宴的第二天,就讓一個叫做蔣福的人送錢到朱家,想用錢息事寧人。或許,蔣府送錢,一是想用錢補償朱吉,而是想讓朱家人安分些。”成青雲微微抿了抿脣,一整夜加上半天不曾進水吃飯,她的脣乾裂起皮,她用手按了按,繼續說道:“但是,刑部的人將朱吉的屍體帶回去之後,也是在第二天仔細驗屍時才得知的死者身份,蔣府的人,又是如何這麼快就知曉那人是朱吉的呢?”
南行止倒了一杯茶,將茶盞握在手中,說道:“所以你有何猜想?”
成青雲不敢妄自下結論,可以無法按捺住心底的猜測,說道:“所以我認爲,也許蔣府的人,一開始就知道那庫房中的屍體是朱吉……而兵部尚書,接下來如此配合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調查,也許是在混淆視聽,裝作無辜,好讓人下意識地認爲他置身事外,認爲他與此無關。”
南行止不置可否,卻輕輕揚了揚手中她寫的卷宗,“若依此推斷,兇手……是蔣府的人,或者兇手,就是蔣尚書?”
“不,”成青雲苦惱地搖頭,“沒有證據,這一切都沒有證據,沒有證據的推論,根本無法支撐。”
南行止將卷宗收好,問道:“那日從朱吉腹中取出來的東西,你可帶了?”
“沒有,”成青雲說道。
“平王叔這幾日,應當是在皇家薦福寺之中,爲他去世的母妃祈福,前些日子,我讓人去給他送信,都被他的人擋在門外了。”南行止起身,走到軟榻前,仔細看了看成青雲的臉色,她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精神比方纔好了許多。
她見他微微俯身垂眸看著自己,不自在地低頭,抿了抿脣。
“現下好多了吧?”南行止問。
“嗯,”成青雲點點頭。
“你方纔吐過了,胃中沒有食物,怕是會難受。”南行止轉身,走到桌前,用乾淨的碗爲她盛了一碗湯,“喝碗湯墊一墊。”
成青雲的確餓了,吐過之後,胃中卻是好受了許多。鄒大夫的藥也見了效,胃漸漸暖了起來,指尖也不如方纔那樣冰涼。
剛纔喝湯時,就覺得其實這湯的滋味不錯,現在慢慢地喝著,才嚐出這湯雖然素淡,可有火腿肉粒,煮的酥爛,湯中有切碎的豌豆尖,很嫩,都容易消化。
喝完之後,她把碗放在小案上,忍住食慾,沒再問南行止再要一碗。
“想要見平王殿下一面,真的那麼難嗎?”她喃喃地問道,忽然轉念一想,說道:“其實,那魚眼睛,說不定有其他的人認識,平王殿下雖然見多識廣,可非要讓他來看,未免太曲折了些。”
南行止眸色漸深,只是無聲地搖頭,“平王叔,雖然與先皇交情不好,但是與我父王交情還算不錯。將來,若是有事,多少還能找他幫襯。”
話雖然說得淺顯,可成青雲聽出了幾分深意。
平王,只是先皇幾個兄弟之中的其中一個,因爲爲人淡泊,並不曾過多的參與黨爭與朝政。當年,與先皇爭奪王位的諸王,要麼俯首稱臣,要麼下場慘淡,卻只有平王殿下和年幼的安王殿下置身事外。
這其中的隱秘波折,不是成青雲這些後來人可以探究清楚的。但想到禹王殿下的慘狀,成青雲也不由得喟嘆一聲。
伴君如伴虎,若想生平安然,便學學平王,與世無爭,淡泊一些纔好。
若非如此,試想禹王,再想南行止的父親瑞親王……身居高位,卻終身隱憂,甚至連累家人子女。
“連皇上也見不到他嗎?”成青雲心底執拗起來,南行止非要見他這位幾乎隱居的王叔,到底有何深意?
“並不是,”南行止目光遼遠,卻透著幾分蒼幽,“平王叔逢年過節,還是會去宮裡看看,皇上偶爾也會給他送些貢品之類。”
“平王殿下,難道一直一來都這樣?”成青雲好奇地問道:“難道他生在這樣的帝王之家,就不曾想過權勢和名利?”
南行止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骨瓷茶盞的杯沿,神色依舊平靜如水,“王叔隨他母妃。”
“如此,”成青雲並不曾深究,平王殿下的名聲,在朝中和市井之中,實在聽得太少了,她對平王的認識,也不過是淡泊與神秘而已。
“若是非要見平王,可有什麼特殊的辦法?”成青雲隱隱察覺出南行止的失落,不由得問道。
南行止蹙眉,俊利的容顏微微一凜,“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他放下茶盞,冷淡地笑了笑,說道:“既然平王叔一直謝絕見客,那麼我不請自入,他總不會趕我出去吧?”
成青雲看了他幾眼,眼神很是陌生,她沒想到,原來南行止是這樣臉皮厚的人。
不多時,門外有人恭敬地聲音傳來。
綠黛將那人帶了進來,南行止認出這人是鄒大夫的得意弟子——夏侯靜。
夏侯靜將一劑藥方恭敬地遞給南行止,說道:“世子,這是師父與在下這幾日研究的藥方,主治半身癱瘓與腦傷。”他說完,再遞過來一劑藥方,“這是鍼灸的方法,師父說,若是配合此鍼灸,或許見效會更快些。那白姑娘所服的藥方,雖然能夠見效,但是卻是虎狼之藥,若是長期服用,必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癥。若那白公子想讓白姑娘健康,還是服此溫和的藥物較好。”
南行止淡漠地點了點頭。
成青雲腹誹,若是白家兄妹與這案情無關,南行止定然也不會多事去關心白思雨的病情。
她下了軟榻,將南行止手中的藥方拿在自己的手裡,“我得再去一趟白司琪家。”她略微蹙了蹙眉,“這幾日,白司琪爲世子做的磨喝樂也該好了吧?爲何他還不送過來?”
“也對,”南行止起身,“不過我沒空去見他,他或許在錦雲教坊,或許是在自己家中,你去時,記得讓胡柴跟著。”
“白司琪看起來也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我好歹會些功夫。”成青雲摸了摸腰間的短劍,“我可不怕他。”
“越是容易讓你掉以輕心的人,才越是可怕。”南行止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依舊蒼白,便說道:“你今日好好休息,等明日再去。”
南行止吩咐綠黛帶成青雲回房休息,成青雲剛出房門,便見秦慕錚站在門外,似乎是已經等候多時了。
她停了停,南行止已走了出來,看向秦慕錚,問道:“有何事?”
秦慕錚輕輕地點頭,“世子,安王殿下昨晚去找鍾靈郡主了。”
“哦?”南行止微微挑眉,“如何?”
“安王殿下,昨夜是宿在鍾靈郡主府上的,今日纔出來。”
南行止舒展眉頭笑了笑,“這兩人關係還是一樣的好。既然如此,就安排他們好好聚聚。你讓人告訴他們,有空就來瑞親王府玩玩。”
秦慕錚怔了怔,隨即笑道:“是。”
成青雲見秦慕錚離開,纔好奇地問:“安王殿下和鍾靈郡主相處得很好嗎?”
“嗯,”南行止笑道:“他們年紀相仿,可輩分不同。按理,鍾靈應當喊安王殿下一聲王叔。安王此人,也很是不知好歹,明明年紀不大,卻喜歡倚老賣老佔人便宜,所以總愛讓鍾靈當衆叫他王叔,好嘗一嘗當長輩的滋味,過過乾癮。”
成青雲輕笑,促狹地看著南行止,“若是如此,安王殿下也是世子的王叔。他若與鍾靈郡主年紀相當,可就比你小了好幾歲,難道他也逼迫你叫他王叔過?”
南行止瞇了瞇眼,似笑非笑地說道:“他不敢。”
“爲什麼?”成青雲心頭一驚。
“呵,”南行止漠然一笑,“他幼時打架打不過我,所以下意識認爲,我比他厲害些。雖然他是我的王叔,可在他和我的心裡,我更像長輩。”
他神態驕矜,口吻傲然,彷彿將安王殿下的氣勢壓下去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般。
“綠黛,”南行止看向綠黛。
綠黛立即躬身上前,等候吩咐。
“去告訴王妃,讓她設宴請鍾靈郡主與安王殿下一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