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早已知曉她的一切, 而青瑜卻一直像矇在鼓裡一般被這個傢伙耍得團團轉,關鍵是父親似乎越來越喜歡這個他嘴裡一直叨叨的“陽陽”了,青瑜也算是服了, 不過這樣也好, 省得每次都要挖空心思來編各種藉口了。
陳起楨倒也是個會討巧賣乖的, 父親因爲長期癱瘓在牀再加上藥物的副作用身體早已經開始發福發腫了, 將近一百八十斤的體重, 平時的吃喝拉撒都在牀上,家裡總是有一股子難聞的氣味。青瑜點了支檀香,還問鄰居的阿婆家借了點艾草來祛除黴味和腥氣味。
青瑜搬不動父親, 以前都是幻陽幫著翻身,幫著給父親抹澡, 陳起楨別看平時大少爺的架子擺得很正, 照顧起青瑜的父親來還是有板有眼的。
父親喊一口“陽陽”, 他就學幻陽的聲音清脆的答應一聲,越發哄得青瑜的父親容光滿面的, 不過陳起楨可不像許幻陽那樣可以陪著青瑜的老爸千杯不醉。
傍晚吃晚飯的時候,因爲夕陽剛剛落下,蚊子還沒有開始起鬨,天側的萬縷彩霞漸漸從拱碧藍暈成了緋紫色的煙雲,活像蹩腳的小畫匠不小心打翻了一瓶顏料, 濃一塊淡一塊的, 塗得到處都是。
在紫藤花架子下, 青瑜的父親最喜歡喝的酒就是徽州特產的宣酒特貢, 對於會喝酒的人, 父親就跟喝白開水似的,陳起楨一開始以爲意思意思就完了, 誰知道這位大叔還越喝越上癮了,他只好擠眉弄眼地像青瑜求救,青瑜幸災樂禍地衝她做了個鬼臉,把手做成喇叭狀衝著他樂呵呵地低語道,“活該。”
陳起楨差點就要跳腳罵人,但有長輩在此,可不能他好不容易樹立的高端大氣的形象瞬間功虧一簣,硬撐著實在快架不住的時候,終於藉著上廁所之際悄悄地溜了。
今晚的月色格外地美,青瑜一個人坐在屋頂上看星星。妹妹走了這麼久也沒個音信,打了多少通電話始終都是處於關機的狀態。雖然說對妹妹是有很大的憎恨,但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孩子,說不擔心是假的,就像父親經常掛念在嘴邊,青瑜也只能再次編造謊言瞞騙著,說她最近要期末考試了,學業很重,所以纔沒工夫回家。
青瑜囑咐弟弟青澄在學校裡好好打聽打聽她二姐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誰知這渾小子也開始忙著談戀愛了。青瑜憋著一肚子的悶氣,不知道有誰可以傾訴,就像當年她那樣艱難地選擇與幻陽分手,太多的人看到的都是她得殘忍,可有誰看過她決絕背後的無奈和不捨。
既然無人可以傾訴衷腸,青瑜索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滿天的繁星,希望天上的母親可以給她一些正確的指引,她該怎麼辦,才能讓這個家真正地好起來?
可是好不容易纔醞釀起來的情緒卻被陳起楨這個傢伙給瞬間破壞了,他到處找不到青瑜,看到牆角豎著梯子,便順著梯子爬了上來。
他也顧不得一身白衣勝雪,一屁股就坐在了長滿苔蘚的瓦片上,瓦片“稀里嘩啦”地似乎在抗議著這個一點也不懂溫柔的傢伙。估計是喝得有那點小多,微醺的酒氣隨著晚風飄起來,是清冽的好聞的香氣。他挨著青瑜坐,瞇著眼睛好奇地笑道,“看什麼好東西呢,這麼入神,給我也看看……”
本來還慶幸今晚的蚊子少了不少,誰知耳邊忽然多了這麼一隻“嗡嗡”不停的大蒼蠅,青瑜覺得心煩,再次表示對這隻手舞足蹈的蒼蠅的無視。
他也是個好性兒,別人不睬他,他照樣能自娛自樂地給自己找樂子,不過好歹人大少爺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這麼被一個女人給無視了,彷彿是自己在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呼啦”一聲不知從哪抽出一張照片,“唰唰”地在青瑜的眼前飄來飄去,哈哈大笑道,“青瑜,我可是有好東西給你看哇,看,這小丫頭……”
一幅圖就那麼紅果果地呈現在了青瑜的眼前,一個黃毛小丫頭扎著兩個羊角辮,穿著條開襠褲正在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個大西紅柿,滿嘴滿嘴的醬汁被她一抹,抹得滿臉都是。青瑜分明記得,這是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村子裡來了一羣騎白馬的專門給人拍照賺錢的攝影團隊。那時候青瑜雖然調皮卻是怕醜的很,有一個長鬍子的怪蜀黍哄了她半天才把她哄上了馬,結果不知是馬不待見這小丫頭還是青瑜本身就害怕,忽然聽到那匹馬“嘶”地一聲跳了起來,青瑜嚇得“哇哇”大哭,還好那會子還在穿開襠褲,沒有嚇到把尿給尿到身上,但卻死活都不肯再拍照了。宋媽媽沒辦法,只好回家拿了個大西紅柿來糊弄一下這個吃貨大女兒,果然奏效的很,攝影師選了一個很好的鏡頭“啪”地一聲就把這個穿著開襠褲梳著羊角辮啃著大西紅柿的萌娃給照了下來。
這張有點微微泛黃的照片本來是壓在青瑜房間裡書桌上的那塊玻璃下的,是放在最拐角的角落裡,誰知竟被這個傢伙給找了來。被一個大男人看到自己小時候穿開襠褲的模樣,實在是丟臉丟到家了,她跳過去要搶陳起楨手上的那張照片,卻被眼尖的這傢伙給一下就藏到了貼肉的襯衫裡。兩個人爭來搶去,鬧作一團,陳起楨坐的那塊瓦片很滑,眼看著這傢伙就要從屋頂上滾下去,青瑜有那麼一瞬間忽然像心慌一般緊緊拽住他的手,說來也奇怪,她的心從未有過的‘撲通撲通’狂跳,竟然是爲了他,竟然是爲了他……她不敢置信……誰知這傢伙本來就奸詐狡猾的很,他故意一個轉身就將青瑜“咕咚”一聲蹭在身下,瞇起眼睛大言不慚地說道,“哈哈,就知道你會擔心我……”
青瑜的臉立馬悔成了一片綠油油的稻草田,這傢伙真是每時每刻都要挑戰一下她的智商和忍耐力,青瑜的一股蠻勁上來了,忽然按住他胸口的手腕一用力,沒有任何防備的陳起楨跟軲轆似的,“咕咚咕咚”就從屋頂上滾了下去,當然青瑜心裡是有底的,陳起楨剛好掛在一棵大梨樹的樹杈上,臉上再度掛彩。
陳起楨因爲公司裡有事要處理,所以提前回去了,青瑜想多留幾天陪陪父親,還有她想多多打聽到妹妹青檸的消息,可是這都過了許久了,妹妹還是沒個蹤影。
青瑜想起來一向性格古怪的妹妹似乎最在意她書桌裡的一個小抽屜,每次青瑜進她房間想要打掃的時候,青檸就跟老鼠見了貓似地趕緊把抽屜給鎖起來。一開始青瑜也沒有多心,畢竟這個年齡段的小姑娘有點小秘密也很正常,就像以前有男生給她寫情書的時候,她也恨不得把情書能吃到肚子裡纔是最安全的。
可是偶爾腦子裡忽然閃現出當時青檸無比緊張慌亂的樣子,纔想起來這裡面必定是有鬼的。
不出所料,那個抽屜依舊被鎖得牢牢的,青瑜把青檸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鑰匙,索性直接用錘子把鎖給錘壞,“咔嚓”一聲抽屜被打開了,不知道青檸回來又會不會鬧著要自殺,反正現在青瑜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張張卡通信紙疊得整整齊齊的,壘成一摞摞,妹妹雖然不愛說話,但心思卻很是細緻敏感,字也是寫得非常漂亮。不過她平時也沒什麼朋友,那還用得著寫信。
信紙大多都是用飯粒子貼了郵票,卻從沒又一封寄出去過。青瑜一行行地順著那蛛絲馬跡看下去,然而就在青瑜快要灰心喪氣的時候,忽然映入眼簾的三個字卻戳得她眉眼生疼,令她意想不到卻如雷貫耳的一個人的名字。
阮庭煦。
華林初中鼎鼎有名的生物學老師兼學生教導處主任,因爲家裡有些背景,人又長得溫文儒雅一派正氣而在學校裡混得風生水起。算起來,這個姓阮的老師也曾代教過青瑜他們班生物,只是對於這個被神話了的人物她並沒有幾分好感。
也許是在學校裡越來越受追捧而如魚得水,雖然已有嬌妻在側,生活作風上卻似乎還是有點不知檢點,曾經聽說其他班有個長得很漂亮的成績很好的女生還爲她墮過胎,而他竟然爲了所謂的清譽,直接暗中將女孩逼成抑鬱癥,用“衣冠禽獸”來形容恐怕都不爲過。
青瑜看著妹妹給這個老師寫的那些深情款款不瘋魔不成活的文字,她忽然想起妹妹班主任曾提起過這個姓氏,只是沒有往這方面去想,連一丘之貉的那個張老師也在幫忙瞞著,她這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這段時間妹妹瘋狂地問家裡要錢,青瑜一開始只是以爲喜歡畫畫的妹妹要學美術所以纔不停地要錢,可是她完全就像一隻吸血鬼,甚至逼得自己的親生父親尋死,宋青檸她到底是要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