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瑜這幾天晚上總是睡得不好, 眼泡子腫腫的,人也看著憔悴了不少。不知夢裡爲何會有那麼多的廝殺追逐,她很想努力地去逃避去躲藏, 可那些可怕而張狂的魔爪卻始終都不肯放過她,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緊緊地掐著她的脖子, 掙扎著醒過來的時候, 才發現眼淚一直在洶涌地往下掉。
她的牀正對著窗戶, 午夜過後的月亮亮得格外地刺眼,彷彿一直是蜷在月色裡,風從窗戶縫裡噝溜溜的鑽進來, 雖然身上一陣發冷,但手心卻燙得厲害。
沒有人陪伴的一個人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生了病, 頭昏昏沉沉地, 本來是口乾舌燥地想要爬起來上廁所,卻因爲心裡的燙而趴在水池邊對著水龍頭口就一頓猛灌冷水。
以前生病時, 幻陽總會替她拿好藥和水,溫的開水,苦的藥丸,這麼多年來,似乎離開了他, 她就真的不肯再生一次病, 還是會有一點依戀的吧, 即使當初彼此撕裂地是那樣地蝕心挖肺, 就像是從骨肉裡生生地劈開來, 那時倔強而敏感的她,整顆心就像被掏走了一塊, 空蕩蕩地,疼得難受。
以前她不懂,爲何電視劇裡的那些男男女女不過是因爲不愛了或是不能夠在一起卻要鬧個你死我活,漸漸地她才明白,原來再低劣的戲碼都因爲愛過的不甘心和分手過後的藕斷絲連,我們總能從蛛絲馬跡裡找到曾經愛人的影子。就像她跟許幻陽分手的那天,她逼過自己不要哭,也很爭氣地真的撐了很久,可是看《藍色生死戀》裡恩熙得了白血病俊熙抱她到海邊的時候還是哭得稀里嘩啦的,害得映雪還以爲許幻陽把青瑜怎麼的了,差點拎著把菜刀就要找許幻陽去算賬。
算算日子,映雪似乎也好一陣子沒有再哭著鼻子給青瑜打電話了,想必兩家應該都有妥協吧,畢竟映雪假裝懷孕的事到最後肯定是紙包不住火,但只要結婚了,應該就不會再腦袋雞飛狗跳了吧,畢竟到時也是聲迷住成了熟飯,哪有父母那麼缺心眼地專門挑撥著自己的兒子跟媳婦離婚了。
其實如果當初青瑜接受幻陽的求婚,她和他遠走高飛,不用再看他父母臉色的話,或許她和幻陽之間的愛情應該早已開花結果了,可是以後的日子呢,她不能這樣自私的把這個男人佔爲己有,如果退出可以讓他有更爲廣闊的一片天地的話,爲什麼她要做那個不受人待見的墜著他的衣角的秤砣呢!
生活沒有如果,除了欺騙還有無窮無盡接不完的電話和敲不完的鍵盤,快遞業快要迎來淘寶網上“雙十一”瘋狂購物的小高峰,每天的快遞幾乎都是處於爆倉的狀態,青瑜她們辦公室裡本來還有六個小客服,後來有兩個辭職走人了,個個忙得是人仰馬翻,雞飛狗跳的,這個電話剛撂下,那個催件的電話又開始催命的似地吵得青瑜的頭都疼了。
遇到有些客戶好講話講道理的還好,遇到某些奇葩的客戶那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青瑜纔來上班的時候,就要個小客服被一客戶罵得眼淚直淌,做了兩天就辭職不幹了。青瑜當然不熟悉業務的時候也會被罵得狗血淋頭,印象最深刻的當然就屬極度犯毛的陳起楨了,幸好客服部不用二十四小時值班,否則青瑜還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犯神經每天晚上都會逼著青瑜去伺候他那個衣食不能自理的大少爺。
說來也奇怪,自從他那天在衆目睽睽之下牽著她的手,不對,應該是拽著她的手腕去那個小河灘文藝了一番以後,好像真的也沒打電話來騷擾她了,想必大少爺最近可能有點良心發現,那樣也好,他不來,青瑜才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才真正清靜了一大截。
可是青瑜還沒在心裡慶幸五分鐘,陳起楨的電話就‘轟隆隆’地打了過來,因爲陳起楨永遠都是不分你上班時間還是下班時間,睡覺時間還是上廁所刷牙時間,只要心血來潮了就會打電話過來騷擾一番青瑜,所以青瑜給陳起楨特意設定了一款獨一無二的鈴聲,“主人,主人,騷包總裁大人又給您來電話啦,主人,主人,騷包……“
騷包,騷包,騷包……青瑜被吵得頭都快要裂了,不耐煩地滑開了接聽鍵,剛想破口大罵的時候才發現喉嚨早已啞地快要咳出血來了,從早上上班到現在,接了不下一百個電話,卻是連一口水也沒來得及喝。
陳起楨在電話那端有些疑惑地問道,“喂,青瑜,你是不是感冒了?”
青瑜從昨天深夜裡就開始發燒,這會子咽喉腫痛外加鼻塞頭暈,其實若不是爲了多拿點提成少請點假再多寄點錢回家,青瑜也不想自己撐得這麼辛苦。
也許生病的人心裡就會格外地煩躁,拿映雪的話來說就是連自個兒的眉毛都覺得擋事,恨不得一根一根地拔掉,當然青瑜可沒有那麼無聊和暴力,只是陳起楨實在喋喋不休地像只唐僧,她還沒聽到剎住嘴,就“啪”地一下把電話給掛了,深深地吸一口氣,渾身無力還要強打起精神來。
終於捱到下班的光景了,青瑜總是磨磨蹭蹭地最後一個走人,關上電腦,想著要去公司附近的要點買兩粒退燒藥和一盒感康,但摸摸口袋發現早上走得急竟然一毛錢也沒帶出來,好在包包裡還揣著好久都沒用過的公交卡。
下班高峰期,青瑜一步一挪地擠在密不透風的人流車流裡渾身痠疼,也不知是不是這座城市的暴發戶實在是越來越多了,私家車多得實在是讓青瑜前腳剛踏出後腳就有種被車軲轆撞到的感覺。公交站臺還要橫穿過一條馬路,青瑜站在斑馬線上心不在焉地要過馬路上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車子在向她狂按喇叭,青瑜剛回過頭來,就看見陳起楨從一輛大紅色的敞篷跑車裡鑽出一張無比燦爛光輝的笑臉,一個勁得淨往自己臉上貼金,“哈哈,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喂,宋青瑜,你看你掛我電話我都不帶生氣的,走,今兒個少爺我心情很好,帶你兜風去。”
切,估摸著是因爲她宋青瑜終於生病了,這傢伙才這麼著急著幸災樂禍吧,青瑜懶得開口說話,所以只是白了他一眼,誰知陳起楨這個人就是你越是不待見他,他還就是越來勁了,青瑜不想再被這個跟蹤狂煩到五臟都要開裂,索性把包包往他車裡一扔,順勢就坐了進去,目無表情地吩咐道,“開車。”
其實嘛,青瑜是生病了覺得渾身都疼,每次有人碰她就跟要撓她癢癢似的,反正這會子公交車上的人肯定是擠爆了,有免費車可以搭,青瑜倒還真是不抗拒。
彷彿他的副駕駛座真的成了她宋青瑜的專座,所謂的一秒值千金的座位,青瑜也曾在財經雜誌上看過陳氏家族企業鼎盛集團的一些或真或假的報道,作爲國內首屈可指的專注商業地產一百多年的巨擎企業,現今已形成高級酒店,旅遊度假,連鎖百貨的龐大商圈,以公衆持股量30%的籌資規模在港交所主板正式掛牌上市。作爲鼎盛集團年輕有爲的唯一繼承人,陳起楨的負面新聞似乎真的很少,示於公衆的形象是謙卑溫遜,對於工作一絲不茍,積極做慈善事業的有良心有道德的企業家。
噯,果然人一包裝起來馬上就高大上起來了,青瑜真不知道這傢伙對工作哪裡兢兢業業一絲不茍了,不過騷擾她宋青瑜的功力是漸漸漲了不少。
今兒個太陽估計是從西邊升起來了,陳起楨竟然把車開得出奇地慢,青瑜蔫蔫地把臉貼在車窗玻璃上,身上實在像火灼燒一般地滾燙,貼著玻璃總覺得那一點點的冰涼讓她覺得稍微舒服點。
陳起楨一直都跟只蒼蠅似地在青瑜的耳邊喋喋不休著,估摸著是打麻將又贏了一大把錢,笑得花枝亂顫的,這個小沒良心的傢伙,青瑜想想也是,即使他在電話裡聽出了她感冒了,可是他纔不會去關心這個對他來說微不足道可以讓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呢,迷迷糊糊地就想睡過去……然而就在第一個十字路口等信號燈變幻的瞬間,陳起楨忽然把手貼在了青瑜的額頭上,然後又貼了貼自己的額頭,青瑜一向最敏感別人碰她,還沒來得及躲過去的時候,信號燈忽然換成了綠色,身後無數輛車狂按著喇叭發瘋一般地嘶喊怒罵著,然而只是一時怔忡的陳起楨忽然一臉冷靜地調轉車頭,把這輛極度拉風的大紅色敞篷跑車開去了醫院……
早上可能發燒地不是很厲害,可是這會子青瑜的腦子已經完全被燒糊塗了,有小護士來給她量體溫的時候,青瑜已經渾身打顫,幾乎完全坐不住地一下子就倒在了陳起楨的懷裡。
醫院裡感冒發燒來吊水的人很多,嘈雜的像個菜市場,青瑜迷迷糊糊地從座椅上醒過來的時候,以爲陳起楨走了,可是爬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外套還一直蓋在她的身上。雖然高燒是退了,可身上依舊是懶懶地沒有力氣,有小護士來替她拔針,有些心疼地微笑道,“你男朋友還真是少找。”
旁邊有吊水的病人也跟著附和著,一個兩個都點頭稱讚著這個絕世好男人,宋青瑜完全是一頭霧水,可是這傢伙怎麼又開始在外面亂造謠了,誰要讓那個死對頭當自己的男朋友了。
原來陳起楨是下樓買吃的了,皮蛋瘦肉粥,雖然青瑜的嘴裡是苦的,但好在細膩軟糯的米粥吃在嘴裡軟綿綿的,她是餓了,在陳起楨面前永遠都可以不顧形象地大塊朵頤著。青瑜埋頭吃粥,陳起楨忽然喊了她一聲,“青瑜……”
青瑜擡起眼睛有些迷惑地望著他,“嗯?”
趁青瑜停歇的那瞬間,他剝了一顆橘子糖溫柔地塞進她的嘴裡,很甜,卻甜的很穩妥,她第一次覺得在他身邊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不再爭吵,不再鬥嘴,不再斤斤計較。
青瑜眼尖地在他手上看到了一層貼紙,原來這傢伙也有這愛好,小時候的泡泡糖裡都會有這麼一張很卡通的貼紙,是《火影忍者》裡的鳴人,有蠟筆小新的,有哆啦A夢的,還有夜禮服假面的……那時候小夥伴們把手上貼的到處都是,覺得那纔是最最酷炫的標誌,青瑜挑起一口粥,“嗤”地一聲笑了起來,“幼稚。”
陳起楨倒不介意,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沓子的五顏六色的貼紙,難怪總看他喜歡嚼口香糖,可是青瑜目光落下來的時候,卻看到他手上貼紙裡的斑斑血跡,原來她迷迷糊糊裡又開始用指甲亂摳人了,看著指甲蓋裡的血乎乎的肉渣渣,青瑜其實更想說,“喂,陳起楨,其實你幼稚的還蠻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