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其實很難單純用喜歡和討厭來判斷。
就像趙改之。
他很清楚,自己真正喜歡的女人是那個從小陪在身邊,長相和身段都普普通通,卻能給他帶來陽光般溫暖的秦翠翠……可這種喜歡又能有多少分量?至少,當老侯爺憤怒的吼出那一句:秦翠翠賤籍,只能爲妾不得爲妻,否則你二人盡皆滾出侯府的時候,趙改之是猶豫了,遲疑了,然後妥協了。
滾出侯府那便是被逐出族譜,不得承襲侯爵爵位。哪怕趙改之在心裡給自己尋了很多借口和理由,比如說,他只是一個紈絝世子,離了侯府連活下去的能力都沒有;比如說,他的父親已經年老,不能忤逆不孝;比如說,就算做妾,也終能長相廝守……可再多的藉口,再多的理由,還是無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在趙改之心中,秦翠翠的分量比不得侯爵的爵位。
可這就能證明趙改之對秦翠翠的感情是假的嗎?
卻也未必!
趙改之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侯府世子,能爲了秦翠翠,逼得父親不得不以逐出族譜,忤逆不孝相逼,本身就代表著趙改之對秦翠翠的重視。秦翠翠難產而死之時,趙改之的痛苦和眼淚也是做不得假的。
他大抵還是很喜歡秦翠翠的,僅次於爵位的那種喜歡……甚至說,秦翠翠死去之後這些年,整日的思念,似是讓趙改之覺得即便是爵位,也沒那麼重要了。
和楊書萱也相處了一二十年了,雖然最初只是被家族逼迫著聯姻,但日久生情,平日裡楊書萱又是個溫婉的性子,不爭不搶的,就算趙改之喜歡的是秦翠翠,可心還是不受控制的分出去了一些,對楊書萱也是敬著,愛著,有時候趙改之也在想著,一家人就算沒有位高權重,就算沒有富可敵國,這樣和和美美一輩子,也是不錯。
可爲什麼會這樣啊?
趙改之的眼睛變得黝黑,陰鬱。
從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既然已經知道翠翠是怎麼死的,那總是要做些什麼的。
呼!
一陣寒風吹來,東陵雖然不算太冷,可這晚上夜風一吹,那冬日的寒意就一絲一毫沁入衣服裡,渾身上下都是涼颼颼的。擡眼望天,卻見天空中不知何時已經飄來了層層烏雲,原本的明月便被遮住了,天陰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雨。
趙改之便安靜的等待著,約摸過去了一刻鐘的時間,只聽到轟隆隆一聲巨響,一道霹靂驟然間從天空中撕裂過去,豆大的雨滴便嘩啦啦的落下。
雨很大。
後院裡沒多長時間便積起了一個個水坑,守夜的丫鬟,驚慌失措的往屋檐下走去,嘴巴里還在嘰嘰喳喳的吐槽著東陵的天氣。
風高。
雨大。
倒是個殺人的好日子。
縱然是有那麼一點動靜,大約也會被雨水淹沒。
這樣想著,趙改之便從黑暗中走出,腳掌踩踏在地面,濺起四散的水花。
雨幕如同簾子一樣隔開這片天地,兩個婢子在屋檐下拍打著身上的水珠,絲毫沒有注意到不斷逼近的腳步聲,直至趙改之已經走到跟前,兩個婢子似是終於察覺到了什麼,擡頭望去,便看到暴雨中憑空多出了一道身影,這可將兩個婢子給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自家老爺,好懸沒有尖叫出聲。
兩個婢子便忙抱歉的行禮,同時心裡也有些奇怪,不知老爺這究竟是受了什麼刺激,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打個傘,渾身上下都是溼漉漉的。
就在兩個婢子彎腰低頭的時候,一把彎刀已經出現在掌心,沒有絲毫遲疑衝著兩個婢子修長雪白的脖頸便劈了過去。
唰,唰。
兩刀。
可憐這兩個婢子,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便已經屍首分離,腦袋在地上骨碌碌的滾著,滾入泥水當中,還瞪大眼睛,許是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剎那,多少感覺到了一些痛苦吧。
這兩個婢子,都是楊書萱從楊家帶來的。
是楊書萱的心腹。
ωωω?Tтkд n?c o
楊書萱所做的那些齷齪事,她們自然也是知道,既然如此,還留著她們的性命有何用?
噗通。
兩具屍體也撲倒在地上。
脖子被斬斷的地方,鮮血汩汩而出,混合著轟然墜落的餘地,沒多長時間便在地上染成一片暗褐。趙改之看了看手中的彎刀,心中感嘆,小時候學習的武藝雖有些生疏,卻也沒有完全落下,他的水平遇上實力高強的武者,那自是不夠看的,但若只是對付一下這些婢子,倒也沒什麼問題。
深夜的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嘩啦啦的聲音鑽進耳朵裡,卻並不曾讓趙改之心煩意亂,相反,他的心冷若冰清。
吱呀。
房門被推開了,因著暴雨的緣故,這點動靜也並不明顯。
這一次倒是沒有上鎖,趙改之邁開步子便走了進去,房間雖然黑暗,卻也不至於什麼都看不到。
一步步,走到牀邊,坐下。
黑暗中,趙改之凝望著楊書萱的溫婉的臉龐,粗糙的手指伸了過去,臉頰細膩,柔嫩,歲月並沒有在楊書萱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她還是和剛成婚的時候一樣美麗。
手指上的繭子摩擦著,帶來些微的瘙癢和刺痛,熟睡中的楊書萱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當看到黑乎乎的房間中,坐在牀邊的影子的時候,楊書萱頓時被嚇了一跳,嘴巴張開下意識就想要喊一聲救命,然而趙改之似是早就猜到這一幕,手指順勢下滑,便堵住了楊書萱的嘴巴。
尖叫變成了嗚咽。
彷彿純粹的本能,楊書萱拼命掙扎著。
“噓,別亂動,是我,我是你相公。”
趙改之柔聲說著。
楊書萱這才逐漸冷靜下來,眼睛也逐漸適應了黑暗,近距離之下,她還是能認出相公的臉,她看到了相公溼漉漉的袖子,還有不斷滴水的頭髮,又看到了趙改之那一雙黝黑的眼睛,不知怎地,現在的趙改之讓她毛骨悚然,總覺得有些瘋癲。
“老,老爺,您,您這是在做什麼?”楊書萱喉頭蠕動了一下:“若是您想要有人陪著,差人招呼一聲就好,妾身自會去陪您的。”
“對了,蝶兒和紅兒呢?”
是門口的兩個婢子。
趙改之便笑笑:“她們呀……睡著了。”
莫名的,楊書萱心中更慌了。
她總感覺今日的趙改之實在是太不對勁了,處處都透著詭異。
“老爺,我……我今日不太舒服,不如讓蝶兒和紅兒陪你,說起來她們兩個也是我的通房丫鬟,本就是老爺的人……”楊書萱支支吾吾的說著。
趙改之臉上笑意更濃:“楊豐在什麼地方?”
轟……咔嚓。
窗外一道驚雷。
楊書萱更是渾身一個哆嗦,黑暗中那張俏麗的臉龐瞬間就是一片僵硬,瞪大的瞳孔中充斥著無盡的恐懼。
他,他怎會知道?
“是在九香寺對吧?”
“你今日去九香寺,就是和楊豐幽會?”趙改之的聲音一片冷漠。
楊書萱喉頭蠕動個不停,拼命的吞嚥著口水:“老爺,你,你在說什麼,妾身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嗎?”趙改之沉吟了一下:“這樣說,你應該就明白了,趙豐,是楊豐的兒子,對吧?”
“居然讓我養著一個雜種快二十年,你和楊豐心腸當真是有夠歹毒的。”
他怎會知曉?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趙改之的這一番話,帶來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哪怕這楊書萱也稱得上冰雪聰明,可在這驟然的刺激之下,也根本不知該如何迴應。
“居然還想謀奪安寧侯的爵位。”
“這是想要將安寧侯家吃幹抹淨嗎?”
趙改之的聲音很是平穩:“從成婚那一日開始,我便知道你大概是不喜歡我的,就像我對你沒什麼感情一樣,咱們就是搭夥過日子。可是話又說回來,這年頭又有幾家不是這樣湊合著過呢?”“你想要你和姦夫的孩子,一輩子榮華富貴,我能理解,可你爲什麼還害死了我其他女人,其他孩子?要讓我絕了後?那些孩子,就算是生下來也不過只是庶子,對你和趙豐沒有任何威脅啊。你可還記得,翠翠臨死的時候,都還在念著你的好,念著你在她懷孕的時候悉心照料,可是她呀,就是太笨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感謝的是一隻豺狼。”
“老爺,我沒有……”下意識,楊書萱反駁著。
“縫在被子裡的信,我都看了。”
一句話,楊書萱就已經明白,趙改之已經知道了所有真相,她的任何反駁都會顯得蒼白又無力。
事已至此,楊書萱反倒是沒那麼害怕了。
她的面色變的冷漠,所有的僞裝好似全都在這個時候撤去,身子甚至都從牀上坐了起來,一雙眸子平視著趙改之:“你是怎麼知道的?”
“宋言告訴我的。”
“果然是那個混蛋,該死,走到哪兒都要給楊家惹來麻煩。”楊書萱粗俗的咒罵著,哪兒還有平日裡的溫婉。
此時此刻,楊書萱不過只是一個有著還算好看皮囊的粗俗婦人。
罵了兩句,楊書萱忽地又冷笑起來:“爲什麼要殺了秦翠翠他們?還能是爲什麼,當然是看她們不順眼,那秦翠翠算什麼東西,不過只是一個低賤的婢女,憑什麼能跟她喜歡的男人在一起?”
妒忌。
就這麼簡單。
女人妒忌起來會做出什麼事情,怕是連她自己都無法想象的。
“你說的沒錯,你那幾個妾室都是我弄死的。”
“你那幾個娃兒也是因著我的緣故,纔沒了性命。”眼看趙改之陰沉的面色,楊書萱有些得意:“你知道嗎,大魚大肉,人蔘阿膠補著,也是能害了女人性命的,女人啊就是這麼脆弱,偏生於外人眼裡,我還能落一個賢惠的名聲,你知道旁人誇我賢惠的時候,我是什麼心情嗎?”
“我都忍不住想笑,偏生還要做出難受的表情,別提有多煎熬了。”
“至於趙豐,的確不是你的娃。”
“你現在想怎樣?”
“殺了我嗎?”
楊書萱冷笑,她甚至極爲不客氣的伸出手指在趙改之的腦門上點了一下:“殺我?你也配?”
“別忘了,我可是楊家的女人。”
“宋言似是一隻狡猾的猴子,想要弄死宋言不太容易,可想要捏死一個小小的安寧侯,還是很簡單的。”
趙改之的身子晃動了一下,現在的楊書萱纔是她真正的模樣吧?
他便笑了笑:“放心,我不會殺你。”
“窩囊廢。”楊書萱嘟噥了一聲,事情既然已經挑明,她也懶得繼續僞裝下去:“不敢動手就滾吧,老孃要睡覺了。”
“你也莫要打豐兒主意……”
話還沒說完,趙改之又開口了:“不過,宋言會殺了你。”
宋言說了,這個事兒可以推到他頭上,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但他不介意推波助瀾一番。
什麼?
楊書萱一愣。
一下子,還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便在這時趙改之忽然起身,手持一把彎刀,劈頭蓋臉衝著楊書萱砍了過去。
噗嗤。
噗嗤。
噗嗤。
刀刀入肉。
偶爾還能聽到刀刃和骨頭碰撞傳出的咔嚓聲響。
楊書萱一下子懵了,直到皮肉被撕開,痛感這才傳來。
這一下,楊書萱再也無法維持之前的張狂和驕傲,拼命的尖叫著,下意識擡起胳膊,試圖阻擋砍向腦袋的一刀。
咔嚓一聲,手臂骨頭都給砍斷了半截。
血直流。
此時此刻,趙改之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瘋子,只是機械的揮舞著彎刀,每一刀砍下,每一片噴出來的血花,都讓趙改之愈發興奮。
臉上甚至都是扭曲又猙獰的興奮。
這一刀,是爲了他可憐的翠翠。
這一刀,是爲了他可憐的,都沒來得及見一眼這個世界的孩子。
這一刀,是爲了他被愚弄了二十年的時光。
楊書萱害怕了,恐懼了,現在的趙改之就像是從陰曹地府中走出來的惡鬼,她尖叫著:“老爺,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錯了。”
“不,你只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趙改之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又是一刀劈下,咔嚓一聲,擡起的胳膊被徹底砍斷,刀身嵌入了腦門當中。
他都有些震驚,人的生命力怎會如此頑強?
明明都已經砍了幾十下,居然還沒有死掉,甚至還能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
噗嗤。
噗嗤。
噗嗤。
趙改之都不知自己究竟劈砍了多少次,一百刀,兩百刀,還是更多?
直至整個牀鋪都變成一團猩紅,趙改之這才喘著粗氣離開了房間。
走出門外,大雨從天而降。
雨滴撲打在臉上。
火辣辣的疼。
他從暴虐中掙脫,身上沾染的鮮血也被雨水化開。
用力晃了晃腦袋,趙改之便往另一邊走去。
趙豐終究是個男子,院子裡倒是沒那麼多護衛,趙改之無聲無息便鑽進了兒子的房間,看著牀上熟睡的,疼了二十年的兒子,趙改之面色陰沉。
一道霹靂炸響。
手持彎刀,高高舉起的影子,映照在趙豐的臉上。
熟睡中,趙豐似是被冥冥中的殺意驚醒,剛張開眼睛便看到那銳利的刀鋒徑直劈向腦門。
嘴巴用力張開。
還來不及發出慘叫,便是咔嚓一聲。
刀身嵌入了腦殼。
鮮血汩汩而出!
又是幾百刀。
當趙改之走出房門的時候,再看那刀刃,已然捲曲,上面還掛著一絲一縷的皮和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