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兒不知.....”
“走....去看看祁風言。”祁語然道。
兩人走進牡丹庭,四夫人居處,派下人稟報過後,方纔踏入屋內。
屋內人聲嘈雜,祁語然踏入廂房,瞧見牀上睡著的祁風言,和牀邊圍繞的一衆人。
意料之中的,幾位夫人都在,祁將軍和景逸也在。他們見著祁語然推門而入,便不出聲了,紛紛屏息注視著,表情各異。
“你的身子還虛弱,不安心養傷,跑來幹什麼?”祁遠雖是責怪的語氣,卻掩飾不住擔憂之色。
“語然沒有看護好弟弟,險些釀成大禍,語然該罰,特前來認罪?!彼A前身,低垂的臉龐看不清表情。
“和你沒關係,要怪也怪不到你頭上”祁遠冷冷的瞟了一眼角落的景逸,“景逸!爲何帶風言出府,卻看護不利!”
景逸低下頭,“令弟知錯?!?
“將軍,您的重點理應放在,祁語然爲何會去河邊?!贝蠓蛉岁帎艕诺拈_口,嗤笑了一聲,“我早就說過,語然這孩子是命帶煞氣,任何與她親近之人,都會遭遇不惻,您想想當年的宋蓮清,我的世子,以及她的乳母姜氏....”
“住口!還由不得你來說三道四。”祁遠怒喝道。
“將軍可以接著裝糊塗,其實您心裡跟明鏡兒似的。今日家中大大小小的家眷都傳開了,祁語然是災星附體,怕是會接連剋死一個個子女。我先前也拿著她的生辰八字找大師看過,大師的說法直截了當,她的八字跟將軍府犯衝,留在家中終將會引來滅門之災。我今日確是多嘴逾越了本分,任打任罰由將軍處置,只是這衆人的悠悠之口,您又如何堵得住。”大夫人一氣呵成,句句鈧鏘有力。
廂房內頓時鴉雀無聲,大夫人氣勢未減,其他幾位夫人則是愈發沉默。
景逸在一旁觀察,拳頭緊了又鬆,陰沉著走近祁語然,轉過身面對衆人,“怎麼著?將軍府要內訌了嗎?看來都想把這位剛得勢的千金趕出家門?。∫埠?,你們若不要,我景家就收了,也能了卻大夫人的一樁心事,否則你們常常杞人憂天,畏懼莫須有的災難,恐怕會容顏早衰的。”
祁語然咬緊下脣,“大夫人,您連玄學都搬出來,我可真是有口難辯。但我還是要說句事實,首先,祁風言落水是個意外,其次,我救了他?!?
大夫人繼續道,“那又如何?你命帶煞氣,旁人自然會沾惹你的黴運連連,與是否施救無關。將軍,您不會要等到噩運真的降臨到哪個子女頭上......”
四夫人終於站了出來,打斷大夫人的話,“言兒還小,貪玩失足落水也是難以預料的,他方纔回來的第一句話是,‘語然姐姐救了我’,小孩子不會說謊。我們這次就事論事,不能給語然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景逸偏頭笑了,“這纔是我親姐,只是,一人之力難以顛覆這定局啊?!?
祁語然沉默了,她清楚景逸說的對,在這個家中,她的地位是祁遠給的,其他人不服於心,抓住缺口自然會咬定不放。而祁遠若處處袒護著她,必會惹來衆怒,他將喪失一家之主的公正和威嚴。目前的狀況,接踵而來的災難,衆人的悠悠之口,日後可怎麼辦?
景逸幽深的眼眸閃現一絲波光,在衆人未反應過來之時,他單膝著地雙手抱拳面對祁遠,“請求姐夫做個主,將千金許配與我如何?兩全其美之事,況且我也不忍看她在這個家再遭罪?!闭f到最後一句,他的語意已然冰冷。
四夫人慌忙扯著景逸的寬袖,“你在說什麼!”
“難道看不出來麼?我對祁姑娘早有好感,再者我們兩家是門當戶對,又自來交好,成全了這門親事,來個親上加親,又未嘗不可?這幾天的一些事,已然讓她深陷囫圇,今日我想挑明瞭說,我不懼任何‘煞氣’,也沒有做任何糊塗之事,我心意已決,如若不能給她清白的名分,怕是又要淪爲你們污衊造謠的事端了?!本耙莘餍洳患辈宦馈?
祁遠的表情隱忍,怒氣掩飾不住,“這要問語然的意見,我家的人,不是你想帶就能帶走的?!?
“我跟他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祁語然沒有猶豫,朗聲道,“我要嫁於景公子,爹,謝謝您,女兒不孝,日後怕是不能陪伴您身邊了?!?
在場的人都驚於這跌宕起伏一環接一環的變故,沒成想祁語然會這麼爽快,連景逸都投來不可置信的目光,他此次是衝動之舉,勝算只有十分之一,祁語然這番話讓他的勝算加到了十分之九。
“你!”祁遠氣的直髮抖,“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
祁語然撲通一聲跪下,眸中帶淚,“女兒沒忘,女兒只是想做自己的決定,這麼多年來,我的命運一直掌控在你們的禁錮和安排之下,無論是這個家不公平的偏見,亦或我的命數真的招致了不少災難,總之,我離開了,一切就能歸於平靜,希望爹能諒解我的自私,也成全女兒這唯一,也是最後一次的請求?!?
祁遠沒有再說話,幾位夫人也面面相覷,各有心事。
“你暫且回宰相府通報商定後再說?!逼钸h面無表情,良久後終於發話。
“姐夫,您放心,家父那邊好商量,最重要的是,我保證真心待語然,不讓她受委屈?!本耙菘拷钫Z然,眉尾上揚,胸有成竹道。
這句話不知是打了誰的臉,每人的表情都略顯僵硬。
“景公子,您先且回府吧,與令尊好生商定,確定消息後,再來通知。”二夫人作爲當家人,站出來打破僵局。
“好,那在下先行告辭了。”景逸臨走前還不忘對她風情的笑了笑。
祁語然厭煩了勾心鬥角的沉悶氣氛,這個壓抑的房間,她一刻都不想多待,於是傾身對祁遠行禮道,“爹,我此次來是想看望風言的情況,既然他身體並無大礙,還在熟睡,我們也不便打擾了,宛兒,我們走。”
回到蘭靜庭,她纔開始感到虛脫與恐懼,見識了人心的醜惡,自己深受封建的迫害卻無可奈何,孤注一擲的將未來捆綁了素不相識的景逸身上,以後究竟會怎樣?大夫人的話,可信嗎?她真的會給將軍府招來滅頂之災嗎?
可是,無憑無據的玄學,爲什麼要信呢?面對糟糕的情況,她只有深深地無力感。被認定是命帶煞氣,災星附體之後,在這個家裡,她就算什麼都不做,亦或努力做些什麼彌補損失,都於事無補,她始終會承擔著數不清的罵名,在揹負起所有人的罪責的那一刻,她就註定套上了永恆的枷鎖。
或許,離開這個家,纔是正確的出路。而景逸是,唯一的,願意平等接納她的人。
細想而來,祁遠所述中,景逸是外表風流不羈,實則有手段有能力之人。而景逸在河邊的那番話,似乎印證了,他是瞳術上階者,能夠一眼看穿自己的能力。
雖然不甚清楚,自己究竟是哪方面引起了他的興趣,無論是異能同類的惺惺相惜,亦或是這皮囊之美??傊幸稽c可以確定,他對自己並無多少真心實意。
除非是俗套的一見鍾情,可惜祁語然從來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
流連在花叢中的浪蕩子,怎麼會對養在深閨的小家碧玉一見鍾情呢?極其可笑了。
既然如此,那麼她只有放寬心態,順其自然,與景逸各玩各的,界限明朗,少做感情上無謂的考量,纔不至於在這場較量中輸的一敗塗地。
兩日之後,祁語然被祁遠傳喚至書房,她忐忑不安的推開梨木雙扇雕花門,發現景逸也在場。
“來了?坐下吧。”祁遠指著書房的紅漆圓案高腿凳,示意祁語然坐到景逸身旁。
祁語然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祁遠,還有身旁神態放鬆的景逸,一顆心提了上來,不安的落座。
“景逸徵得父母之意,決定這個月底舉辦大婚?!逼钸h捧起桌案上的茗鄉茶,幽幽開口。
“月底?”祁語然失色,太快了....吧,現在日子是九月二十六,也就是兩三天之後?
“嗯,父母非常贊同我們的婚事,他們想擇個良日吉時,儘快完婚,這月二十九就是大吉之日?!本耙蒉D過頭真誠的說道。
“哈?爹?您覺得呢?”祁語然試探的詢問祁遠,照理來說,就算她想表露想法,也要先徵求父母的意見,“我覺得未免有些倉促。”
宰相一家竟如此開明,也不多考慮幾天,催婚像趕著投胎一樣心切?雖然自己早一些離開將軍府,也未嘗不可??呻x了將軍府,並不是獲得了自由,而是面對更多未知的變數和挑戰。
“我同意了,如若你覺得有何不妥,我們可更改日期?!逼钸h嘆了口氣,“爹一直張羅著,該爲你找個好歸宿。你在將軍府受的委屈夠多了,爹不能爲你遮擋一輩子風雨,如今景逸的出現,恰是時候。起初我是不贊同的,按著我的規矩來,他不是個合適的人選。”
祁遠頓了頓接著說道,“可相對於外人的一片白紙,景逸算是我知根知底,看著長大的,如若僅靠親友之口,媒妁之言,就爲你選下託付之人,未免太草率,爹更是放心不下。因而就算他有著缺點和年少輕狂,但論實力,論地位,也算是佼佼者了,這段姻緣,爹贊同了。”
祁語然思索了一番,結合她剛入門時看到的兩人之態,這應該是景逸來勸說的說辭,景逸連祁遠都能說服,看來他真是勝券在握,勢在必得。
“語然,有關大婚籌備的事宜,你一概不用上心,相國公和爹會爲你安排妥當。”祁遠道。
“好,就依爹的意思,這月底完婚?!彼挥傻煤途耙輰ν谎?,對方迴應她標誌性的淺笑。
“爹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穿嫁衣的樣子......值了?!逼钸h不免唏噓,淚水不自覺上涌,自己最愛的女人,一生都未曾穿上嫁衣,如今女兒都要出嫁了,心願已了。
“爹......”祁語然低聲勸慰,一併潸然淚下。
景逸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思緒萬千。
景逸和祁語然一併從將軍府書房走出,一路不語,走至鬱鬱蔥蔥的□□小花園。
“祁姑娘,這美人蕉和木芙蓉開的如此嬌豔,不停下欣賞片刻嗎?”景逸在她身後朗聲道。
祁語然頓住腳步,轉身望著百花齊放爛漫的花園,片刻的出神,繼而平靜開口道,“景公子,你可有心上人?”
“嗯?”景逸微微愣神,便揚起嘴角輕笑,“祁姑娘何出此言?莫不是怕自己正室地位不保?”
“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關於我們婚約的性質?!逼钫Z然道。
“哦?在成婚前兩天拋出這個問題,是要立下馬威嗎?其實本公子雖萬花叢中過,卻片葉不沾身。”景逸依舊風度翩翩。
“那就好,我並不會咄咄逼人,只要公子不觸碰我的原則,日後您無論是和心上人纏綿度日,亦或去京都花天酒地,流連忘返,我都不會過於計較?!逼钫Z然從旁人的敘述中,大致能猜測他的習性。與其日後發現的尷尬,不如現在攤開說清楚。
“什麼原則?”景逸來了興趣,蹙緊眉頭,聲調不自覺上揚。
“既然我嫁於你,必定是想安分度日,希望您不論出於什麼原因,一,給我辯解的機會,不準因玄學所謂的煞氣,造成一些旁人的傷害而不分青紅皁白的誤解我。二,不管您有沒有心上人,或日後移情別戀,請不要因對那人的偏執寵愛見而遷怒於我,畢竟,我也是有尊嚴的。三,景公子您身爲瞳術上階者,請務必不要對我濫用此術,我不想成爲任何無意義控制下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