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漫天, 萬家燈火。
“叮咚”小別墅的門鈴響。
白曉槍過去開門,門口站著……“你是誰?”
“你是……”
門裡門外,異口同聲。
白顧在客廳沙發上坐著, 扭頭一看, 不認識。
門口身穿綠衣, 棕發披肩, 膚色黝黑的少年不認識, 少年腳下的黃瞳黑貓,認識。
“貓貓小姐?”
黑貓叫了幾聲,蹭地鑽進屋, 直接奔向廚房。
“我叫小松。”少年一口白牙,“你們來過寵物醫院, 和時水哥哥認識?”
“你好, 我們確實認識。我是白顧, 他是白曉槍。”白顧說著,把人往屋裡讓。
“小松?”古時水從廚房走出來。
“時水哥哥!”小松歡呼一聲往古時水身上掛, 後者淡定向白顧介紹:“寵物醫院的小樹妖。”
“是我是我!”小松笑容滿面,“我幫時水哥哥看房子,貓貓小姐說今晚房子裡有人,我就過來看看。你們是熟人就沒事啦,小松就放心啦。”他叫回黑貓, “貓貓小姐, 我們回去吧。”
黑貓又連續叫了好幾聲, 看樣子並不想走。
小松撓頭:“……我回去給你做貓飯還不行麼?”
黑貓儼然一臉嫌棄, 繼續叫。
“真的不行……貓貓小姐, 我會努力修煉廚藝的,你相信我!”小松蹲下, 安撫。
黑貓一尾巴甩在他臉上,直接扎進廚房。
小松一臉失望:“又不理我……”
古時水扶額:“你已經和它有契約了,能掌控它生死,怎麼還糾結這事。”
“可是,我捨不得啊。”小松苦著臉,“貓貓小姐每天夜裡都聽我說話,還讓我摸下巴,從來沒有人這麼陪我過,我想和它做朋友,不要命令它。”
“那就一起吃飯吧。”白顧看出小松寂寞而不自知。
作爲“真一家之主”發話,旁人無有不依。
晚飯自然是古時水的手筆,白顧沒時間——突發意外,他忙著處理自己的“後事”,一方面向中科七申請換名字換身份證,另一方面作爲“死者家屬”辦理死者的銷戶手續,還有等等,到現在還沒弄完。當然小松的口無遮攔,也給餐桌上添加了十分活躍的氣氛。
飯後白曉槍和小松去刷碗,黑貓吃飽了趴在地板上充當腳墊。
第二次門鈴響,門口站著纔是本來面目的重芳。
白顧站起來:“重主簿。”
“白大夫。”重芳送上禮物,又當面道了一回歉,望著容貌聲音都與之前不同的白顧,飄過一絲疑惑。
“叫我白顧吧。”白顧笑。“我原本不是大夫。”
兩人說話間,古時水架起茶爐,擦擦手招呼:“重主簿,坐。”
雖然白顧當初對他三令五申,不能打擾不能干涉自己轉世投胎云云,他也勉爲其難答應下來,但有這麼個誰都怪不得的意外發生,白顧提早迴歸,作爲這次事故的直接受益人,古時水心裡其實挺高興。
況且白顧事後對他說,在生死關頭,最強烈的願望竟是一家三口團聚,他更樂不可支——自己魅力一如既往,道侶即使記憶沒恢復,依然惦記著他,真是不能再得意!
古時水有選擇地忽略了“一家三口”這個詞。
對於無心插柳柳成蔭的重芳,他便沒什麼惡感。要不然,早一錘子過去。
重芳儘管新來S市,早跟前任打聽過此地粗略情況,古時水屬於通情達理的兇星,換言之只要不觸逆鱗,一切好辦。
至於這兇星的逆鱗在何處,從那天古白兩人互動,完全看得出來。
他一開始得知白顧出事,心中不免忐忑,但聽白顧的口氣,事情似有轉機。此刻登門,又見古時水錶面淡定,實則眉眼間有一股十分熟悉的、微妙的饜足感,基於某種感同身受的原因,重芳這隻老鳥,從中推導出有利於己的結論。
既然對方不打算抓著自己不放,那便可以放開了說話:“白顧怎麼想著去人世走這一遭?”
“全是我一點執念。雖然打亂了之前的計劃,其實早就偏離預期。”白顧笑著,忽然想起對方的職業,“重主簿生前是大夫?哪一科的?”
“生前全科中醫。最近幾百年,西醫也有研究。”
“那我到是有件事請教。”
“請講請講。”
“我轉世的目的,其實在於通過人類醫學手段,鑑定自己的性別。”
重芳微愣:“性別?”植物、動物或者鬼魅之類化生的靈物與人類一樣,均有雌雄之分。器靈在煉製過程中,受材料火候等陰陽之氣調和,以及主人本身意念影響,可雌可雄,性別由心。畢竟混沌之下,陰陽有別,無性別者委實少見。
這個還用鑑定?抑或我看錯?老鳥如重芳者,也微微猶豫,問:“可曾追溯過前生?”
“早就追溯過,可惜信息破碎,查驗無用。”白顧解釋,“宇宙有三千大千世界,又有各種中世界,小世界。時水幫我借來的寶物,便是這個世界的前塵鏡。前塵鏡有世界限制,因此我有些懷疑自己並非此世中人,此處追溯原身之法便不管用。”
“這話說的不錯,各個世界時空偶有交疊,也是說不準的事。”重芳點頭表示理解。
穿越時空這件事,就連很多普通人都不陌生,只是接受程度不同,有歡喜接納的,有堅決抵制的。然而天要下雨孃要嫁人,兩個世界時空交疊融合,非人力能阻止。自然融合時會有異象,爲避免恐慌,異象都被大能遮掩,一般人察覺不到就是了。
既然白顧有可能不是這一世界的人,前塵鏡當然起不了作用。
重芳道,“你的本體,可否告知?我自當保密。”這屬於當事人隱私。
“我自有意識起,便是一具零散骨架。應是骨靈。”白顧說,“化形時爲男性。但是……原身性別卻始終未知。”
重芳肅然,作爲大夫,他自然清楚,不能通過骨架分出性別,這骨頭得多零散多碎?
果不其然,白顧下一句話便是:“男子骨架粗壯,女子骨架細小,加上我印象中乃是武將,單憑骨架粗細,完全辨認不出。而骨架損毀厲害,無法通過常規統計手段推定性別。”
重芳領悟道:“所以你學醫,爲了找出染色體及遺傳基因?不……你既然說得這麼爽利,並不介意大夫知曉此事,自然是可以拜託專業機構做鑑定,而偏偏要自行學醫,想來那些鑑定手段,也無法達成所願?”
古時水正視重芳,這個人的推斷太厲害了。
白顧贊同道:“確實如此。可惜年深日久骨頭腐朽,現有手段提取不出。我這纔想轉世投胎,不受干擾,重新學起。誰知道忘卻舊事,術業專攻,有所偏差。”
重芳拍手叫好:“雖有執念,並不入魔,這是好悟性!”
古時水在一旁,將“不受干擾”四個字琢磨了十來遍。
白顧不理會古時水,只與重芳講話:“也虧了這次意外,我神魂早日歸位,行走人間這一遭,添了些感悟,執念雖不深厚,但還想求個解字。”
重芳沉吟,倏然問:“白顧這個名字,是原身之名,還是後來自取?”
靈物名字大多自取,就像古時水,本體是太阿劍,名字還不是他隨意起,隨意改。
白顧也不例外:“早不記得原身名姓。既然身體是白骨一具,自然就叫白顧。”
重芳慎重發出邀請:“請借本體一觀。”他望向古時水,及時補充,“等身投影即可,我僅僅觀看而已。”
古時水認爲重芳很上道,點頭。
白顧自胸中打出本體投影,一人來高、金鑲玉般的骨架立在當場,金氣與死氣交錯。
充當腳墊的黑貓一個翻身,嗷嗚就往廚房裡面鑽。
剛出廚房的小松就被一隻黑貓糊了滿臉:“貓貓小姐?啊——”他從貓毛裡看見骷髏,頓時嚇了一跳,蹭地衝出去:“危險!你們快離開——”被離得不遠的白曉槍一把捂住嘴:“那是父親本體。”
“哦?哦……對不起啊。”
重芳看看古時水又看看白顧:“這副骷|髏……”太碎了。
“我煉化己身部分材料,用以修補。”古時水接腔。
“我似乎窺到太阿劍尖折斷之謎。”重芳笑笑,細細查看白骨部分,再看向白顧,感嘆,“大部分是生前碎裂的……”場面可想而知的慘烈。
“沒錯。”所以本體一直聚不起來,直到古時水拿自身材料添加煉製。
重芳將注意力集中在骷髏頭骨處,還讓白顧張嘴動動下頜,將殘留的半截牙牀、幾顆牙齒全面展示。
“沒錯了,”重芳下結論,“你是男的。”
鑑定完畢。
一句話信誓旦旦,擲地有聲。
這……統共沒花三分鐘,就能解決白顧自始至終的困擾?
這是甚麼玄妙手段?
白顧與古時水對視一眼:“從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