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顧出了派出所以後, 一邊往單位方向走,給同事打電話,問候受傷的大夫, 對方兩處骨折, 失血過多, 輕微腦震盪, 還在搶救。對方兩刀砍在右手上, 一刀砍在肩上,會不會落下殘疾尚未知。
掛上電話,他嘆口氣, 這才後怕。今天沒有白曉槍,八成他現在也躺病牀上被搶救中。而他還不清楚對方什麼來路。
“父親?”白顧擡頭, 白曉槍一臉擔憂望著他, “您怎麼了?”
“謝謝你, 曉槍。”白顧一把將白曉槍摟住,“我怎麼會有一個這麼棒的兒子!”
白曉槍清冷的面孔上浮現淺淡笑意:“因爲父親教得好。”
“嗯, 今晚想吃什麼?我請客!”白顧慷慨。
“玄金!秘銀!不周玄鐵!映日扶桑!九天星沙!東海石火!”白曉槍跟報菜名一樣,脫口而出,感覺白顧的笑容,好像,僵硬了?
“……人類食物行麼?”白顧這才反應過來, 槍兒子再像人, 也不是人。
他抱歉笑笑, 跟無數心有餘而力不足, 又不忍讓兒子失望的傻爸爸一樣, 小心翼翼許諾:“我要研究一下你想吃的這些怎麼能弄到,下次好嗎?”
“父親!”白曉槍也醒悟過來, 連忙說,“孩兒不急,父親答應孩兒的,從未毀約過。”他想了想,“我們去吃素齋好不好?”
有這麼貼心的兒子,白顧心裡熱乎乎的,雖然他對槍兒子的食物偏好不太理解,不妨礙他一揮手:“沒問題,就去吃素齋!”
“好。”白曉槍欣然贊同。
“問問時水和小虎要不要一起……”白顧掏手機。
以前他主要交流對象只有吳小虎,昨天胖墩兒小微決定配菜單以供點菜,就建立了個室友羣——小微當然沒有手機,他通過吳小虎的手機“娃娃”發言。微信號碼,則用的是吳小虎的筆記本銀光先生幫他申請的企鵝號——大家都是那一次劍靈溢出能量的受益者。
還沒劃開屏幕,悠揚的鈴聲,恰在此時響起。
派出所小隊長嚴肅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白大夫,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剛出來,還沒走完這條街。”
“有件事……”
“……好的,我知道了。”白顧掛上手機,苦笑,“看來素齋計劃要推遲。”
“無妨,孩兒跟著父親便是。”周圍沒人的時候,白曉槍說話依然帶著些古味。
白顧在室友羣裡發了條信息,表示今晚不要等他倆晚飯了。
兩個人原路返回派出所,才明白出了什麼新狀況。這次跟白曉槍沒關係,而是白顧作爲證人。
就在之前他倆做筆錄的時候,被白曉槍打昏的四個人醒過來了,儘管大家都學過要用人道主義思想對待每一位患者,可是醫生首先是人,其次纔是醫生,是人就有好惡取捨,面對砍傷同行的人,醫生們上手也不那麼小心翼翼。
白曉槍分寸拿捏得極準,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除了最後一個輕微骨裂,其餘都是皮肉傷,一碰就疼,表面還看不出來傷痕。
這四位,一個個疼的哭爹喊娘,嘴裡仍然罵罵咧咧,他們就是奔著報復去的,並不是所謂“醫鬧”。
要知道,“醫鬧”的目的在於要錢,而這四位的事兒,還真不好解決。
能拿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如果拿錢解決不了,那就是出價不夠高。
可是,再多的錢,能買命嗎?
“我們老孃吃了你們醫院的藥,死了!我查了,網上說,你們開錯了藥!”爲首那個大聲喊,“你們這些庸醫!都該死!都該死!”
醫療事故?這問題大發了。
病人都有醫療記錄,警|察調走了檔案,一查,時間是前天上午,開藥的人是黃博。
黃博現在還躺在ICU。
前天的時候,黃博精神就不好了,下午白顧還主動替她半天班。
於是,作爲黃博的搭檔,白顧被叫走單獨問話。
白曉槍坐在門口,腰板挺直,目不斜視。
——繼續扒著智能手機研究。
一覺醒來,感覺跟不上社會,他怎麼忍得了?
雖然說修真無日月,以往睡上百十年,最多也就是改朝換代,過日子不見多少新鮮玩意兒。現在他只睡了三十年,這些從來沒見過的東西都是怎麼冒出來的!
白曉槍研究完刑法,開始研究民法的時候,便聽身邊有人說話:“小弟弟,喝水。餅乾來一塊?”
要不說這是一個刷臉的世界呢,女警路過,愛心爆棚。
白曉槍擡眼,道謝,接了水杯和餅乾。
盯著餅乾,他終於想起白顧現在是血肉之軀,於是將之收進口袋。
“你不吃麼?不喜歡?”女警問,“小麪包要嗎?”
“要。”白曉槍點頭,補充,“父親還沒吃。”
“真是個好孩子。”女警誇讚。
她是戶籍警,看到檔案庫登記,白曉槍實打實的十五歲。這麼個小酷哥一口氣打翻四個成人,要不是有視頻爲證她也沒法相信。而白曉槍真人生得又跟畫兒似的,終於她下班了,能找個機會近距離接觸攀談,一開始還有點擔心這個年紀會有所謂中二病——男生留著及腰長髮還全染了白毛,怎麼也像不良少年——不過看舉止又不算桀驁不馴……女警倒杯水送點食物試探,證明以貌取人必然有科學的地方。
而且屋裡那位父親,今年也只有二十七歲,算起來十二歲當父親,是該稱讚對方天賦異稟呢,還是該考慮是否涉嫌未成年犯罪呢?不過人家現在職業是大夫,檔案記錄也一向良好,繼續證明了以貌取人的科學之處。
白曉槍則帶著些小沮喪,開始打電話。
白顧二次做完筆錄走出來,手上被白曉槍塞了袋零食。
“哪裡來的?”
“別人給的,父親先墊墊飢。”
——我兒子真懂事!
白顧又進入了傻爸爸模式,撕開包裝袋叼了塊餅乾:“走,我知道有家素齋特別有名,咱去吃素齋。”
“好!”沒有古時水跟著,白曉槍樂意之至。
站在藍藍寵物醫院的後院,古時水狠狠打了個噴嚏。
“時水哥哥你感冒了?”小松擔心地問。
“沒事。”古時水搖搖頭,把籠子裡灰頭土臉的黃瞳黑貓提出來,“作怪的就是這隻?”
上次小松說有貓撓他本體,等了幾天終於把貓捉進籠子了,這隻貓便是之前孫老道帶來的那隻。
“嗯。”
小松湊到近前打量黑貓,後者被古時水拎著脖子,蔫耷耷看似無精打采,突然一爪子就撓過去:“喵!”
“好厲害!”小松躲得慢了一步,手上多條印子。
“這貓失了主人,又稍微開了些靈智,之前和你打過架,對你的氣味記憶深刻……殺不殺的隨你。”古時水處理問題一向簡單粗暴。
“我……”小松摸摸手上的印子,看看偷襲失敗繼續蔫耷耷的黑貓,“我跟它無冤無仇的,只要它不再撓我就好了。時水哥哥,有什麼辦法嗎?”
“有。既然你不想它死,你便養著罷。”
“我養?”
“你受困於本體不能隨意移動,它能做你耳目爪牙。”古時水覺得是個好主意。
“好呀好呀,時水哥哥真聰明!不過,怎麼養?”
“結陣……”古時水翻翻手機,屏幕轉向小松,“照著這個圖案,還有法力施行軌跡,畫在它頭頂上,再起個名字。”
“就這樣?太簡單了吧。”
“因爲你沒什麼法力,它更沒有。”古時水說話直接,“不費力。”
“我會好好修煉的!”小松握拳,“我還要去找小宇哥哥和娜娜呢——他們都還好嗎?”
“挺好的。”一個努力長魚鰭,另一個努力接任務,大概還在尋找“可疑人物”或者別的什麼工作,古時水說,“先把貓收了。”
小松想了想,衝著黑貓畫陣,白光一閃,方纔還張牙舞爪的貓,目光迷離了一會兒,輕盈一躍而落地,咪咪叫著,往小松腿上蹭。
“欸,真的變了,我和它好像有聯繫!貓貓小姐餓了!”小松把黑貓抱起來,捏捏耳朵順順毛。
古時水對小松的起名能力不置可否,不過黑貓似乎很滿意,毛茸茸長尾掃過小松臉頰,滿意喵了一聲。
“羅漢樓”,是S市久負盛名的素齋館之一,每日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白曉槍踏進羅漢樓,眉毛就有點皺:“這裡是素齋?”
“是的……有問題?”槍兒子和人類不一樣,白顧很注意。
“有點奇怪。”
“這些看起來像雞鴨魚肉,實際還是素食,大部分是豆類。”白顧解釋。
“不,不是這個。”白曉槍搖搖頭。
“我們換一家?”白顧當然不想讓兒子不舒服。
白曉槍搖頭:“就這家。”有白顧在,什麼邪魔外道敢出幺蛾子?
他看著菜單,點了四菜一湯,白顧一看,連做成肉雞肉魚形狀口味的都沒,就是實打實各種青菜和山菌。
又要了一紮橙汁,等上菜的期間,白顧瞧見別人在玩桌上的金紅顏色蛋形器,順手翻出兩枚硬幣交給白曉槍,指著自己桌上這一個:“來試試?”
這容器的原理十分簡單,根據出生月,劃分爲十二月份守護神座,下面有個投幣口。將相應的守護神圖案擰到投幣口上方,投入一枚硬幣,容器底部會掉出顆一元硬幣大小的扭蛋,裡面卷著一張運程紙條,運勢詳解的最末端印著“純屬娛樂”四字。
如果運氣好,掉下來的扭蛋裡面,就不是運程紙條,而是一個金光閃閃的守護神像。
這個扭蛋遊戲,在白顧看來純粹是爲了增加趣味性,但是黃博就喜歡這種小玩意,他想沒準白曉槍也喜歡呢。
白曉槍研究了一下使用說明,晃晃球體,問:“父親要什麼樣的?”
“你有把握?”白顧愣了愣,問,“想要什麼,掉下來什麼?”他又忘記槍兒子不是普通少年這件事了。
白曉槍點頭:“小意思。”
“……六月的守護神像,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