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進寵物醫院, 眼前蹭地閃過一道黑影,被白曉槍眼疾手快一把抓過,定睛一看, 是隻黃瞳黑貓。
“這是貓貓小姐。”古時水介紹, 從來都念名字。
他一臉淡定說出這個名字, 白顧忍不住樂:“貓貓你好。”
“不, 她全名叫做貓貓小姐, 是小松的寵物。”古時水解釋,“小松是剛化形的樹妖,白天無法現形。”
黑貓叫了一聲, 從白曉槍手裡跳下來,判定古時水是認識的人, 於是在三人腳邊蹭了一圈, 幾個起落間蹤跡不見。
白顧已經知道這裡是古時水朋友的地方, 並沒有多做參觀,直接拎著兔子進了器械室, 沒過多久,王神憑藉腰部和髖部製成的兩個小輪子,自己倒騰著兩條前腿爬出來。
“看起來能用。”白顧作爲主治醫師,點評。
“手藝不錯。”古時水作爲一助,讚揚。
白曉槍默默拎過兩袋寵物用尿不溼, 以防萬一。
時間飛快跳到晚上八點, 白顧打量醫院對面的一系列賣果籃賣糕點賣骨灰盒的店, 疑惑:“這裡有茶樓?”
古時水伸出手。
白顧恍悟, 伸手握住, 頓時眼前景色變化,某一家由鐵將軍把門的白事店, 拔地而起,變成飛檐斗拱古色古香的木結構茶樓。
茶樓橫匾爲三字行書 “習習居”,兩邊是一副對聯“心隨流水去;身與風雲閒”。大門繚繞著一層青色光暈,將門內景象擋住,不得窺探。門外站著迎賓,是位瘦瘦高高的青衫先生,三絡黑髯,戴著小圓眼鏡。
那先生見古時水一行人往自己走來,便文質彬彬微躬身,不卑不亢招呼道:“三位客人,可曾有約?”
古時水點頭:“我們約了人。”
別處領班需要查看登記簿,那先生並非如此,微笑道:“可是一位姓田的客人相約?”
“正是。”
“那便在雅間‘惠山’。”說著,遞過來三塊竹製小牌,“請各自拿好。”
白顧一手拿著竹牌,古時水仍拉著他另一隻手沒鬆開,在通過大門的時候,他便覺得身體穿過一道膜,出了膜,眼前又一亮——清風習習,明月當空,兩池共亭,水流淙淙,白鶴悠然,葉海生濤。
眼前一道簡單古樸的木製牌樓,上書“惠山”二字,左右也是一副對聯“獨攜天上小團月;來試人間第二泉”,這是蘇東坡名句。無錫惠山泉水傳聞被茶聖陸羽品題而定“天下第二”,故有此名。
牌樓之下,有位清秀端莊女子,淺色襦裙,玉手挑著一隻硃紅色燈籠,微微頷首:“貴客請隨我來。”
沿著小路向亭中行去,白顧驚訝:“還好見識過宮錦的本事,不然我都以爲這是現場。”
古時水解釋:“並不完全相同。這裡是真實之地的即時投影。宮錦那次展示的場所,其實並沒有真正存在。”
“這地方寸土寸金啊。”白顧慨嘆,真是大手筆。
“也不盡然,我們確實不在醫院對面,而是在市郊。”竹牌結合大門青光,便是縮地法陣,將人傳送過來。
讚歎完法術玄妙後,白顧想起一事,舉起自己的手,手上還掛著古時水的手:“這個,不能鬆?”
古時水淡定鬆開。
挑燈女子腳步立刻錯亂了,聲音雖然沒有戰戰兢兢,也變得小心翼翼:“貴客,此處不是紛爭之所,還請收斂氣勢。”
白顧愕然:“抱歉……”
古時水重新抓過他的手:“走吧。”
挑燈女子這才重新緩步行去。
“沒有其他解決辦法?”白顧小聲問。
“有。”古時水只回答一個字,手上卻握得更緊了些。
白顧想了想,曉得這是古時水親近他的小手段,於是捏捏對方手指:“並不妨礙我們繼續這樣。”
古時水脣角微挑:“好。”
他點了白顧印堂一下:“至少今夜無礙。”說著,鬆開手。
白顧本人沒什麼感覺,見側前方女子,步伐不疾不徐,燈籠也不晃動半分,方知道已經生效。
古時水的手還在半空懸著。
白顧笑笑,握住了。
兩人雖非十指交握,這姿態也親密得緊。
不一時來到亭前,裡面的人早離了座,在門口相候。
看面目,並非田夏,而是……白顧回憶:“閣下是?”
那人赫然正是在羅漢樓遇見的那青年,只不過換了一身唐裝,相比那時的西裝革履打扮,多了幾分豁達氣質。那人當即笑道:“我叫重芳。白大夫勿怪,田夏乃我身外身之一。”他頓了頓,“王教授也是我。”說著又跟古時水及白曉槍打招呼,將人讓到亭中落座。
挑燈女子不知何時已消失,亭內不知怎麼設計的,除卻幾案上一盞琉璃燈之外,頂上及四周看不到明顯光源,然而並不顯得昏暗。
亭中設置幾案及座位。幾案除了燈,還擺著些茶食果品,後方宮裝麗人端然而坐。只見她一身翠衣,雲髻高挽,臻首微垂,纖纖素手汲水烹茶,將清茶一一奉至客人面前,並不多話。
白顧對於茶道沒什麼研究,見盞中水色湛碧,嗅之清香,品之甘冽,口舌生津,也知道必定好茶。更有佳景如畫,身臨其境,便是八分的滿意,也變作了十分。
三道茶之後,宮裝麗人款款起身,斂衽爲禮,退至亭外,便芳蹤杳然。
古時水淡定與重芳對視,也該談談正事了。
“我是個大夫。”重芳第一句話。
“初次見面時,我感覺到白大夫體內有疫種的存在,然而並沒有發病,或者傳播Q癥。”第二句話。
“我本以爲這是白大夫捨己爲人,爲防疫情擴散,將疫種鎖入己身,於是起初並不打算出手。誰知幾次相見時發現,白大夫並未將疫種煉化半分。病氣畢竟對身體無益,我便打算明示暗示,跟白大夫商量處理此事。”重芳侃侃而談,完全不帶廢話,“白天見古總和白大夫在一起,我尋思著,或許兩位要將疫種另作他用,自己倒不好妄自干涉。誰知古總竟不知情,於是大膽相邀。”
“重先生,你只看了看我,就知道這一切?”白顧驚訝,這得多高的醫術!別說他是醫科畢業,就算不是,有多少人不知道扁鵲“君有疾在腠理”那則故事?沒人以爲那是真的,然而今天他竟然遇上一位?
重芳灑脫一笑:“不過術業有專攻罷了,我攻的時間比較久。”
想想非人類的漫長壽命,白顧點頭表示贊同。
古時水承認:“確實術業有專攻。”他對田夏處理碰瓷事件之時,展露出來的醫術、醫德以及破解的巧妙手段,均很是欣賞。既然對方能如此簡單迅速解決問題,他相信不會無的放矢。尤其涉及到白顧身體健康方面,他更不願掉以輕心,儘管自己判別不出,姑且信其有。
——如果真沒有,那就回以簡單粗暴的一錘子。
重芳見兩人相信,也不囉嗦,便道:“那我此刻動手將疫種取出,可好?”
“會傷害他嗎?”古時水更爲關心這個。
“自然不會。只是過程看著嚇人些,可否接受?”重芳予以提示。
白顧道:“我無所謂。”
古時水見白顧發話,也點頭:“可以。”
“好,請脫了上衣。”重芳說著,往腰間一摸,拿出一隻匣子,打開來便是一盒艾條。又有一枚布卷,插著各式各樣,金光閃閃,長短不一的針。
他彎腰從幾案側面拿出一個青布書包,繼續掏: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子,一塊瑩白靈石,以及一盒酒精棉,一袋液體葡萄糖,並排放好。
最後,起身,往地上一拂,一張單人牀:“仰面平躺。”
白顧依言而爲。
重芳用酒精棉給白顧皮膚及金針各自消毒,瞬間出手,將人上半身紮成了刺蝟。
隨後,他就著幾案上的琉璃燈,引燃艾條,燻烤靈石,還有自己的手。
靈石放在肚臍處,小玻璃瓶就擱在靈石上,重芳打個法決將之固定,自己轉到白顧頭頂,一指點中百會穴。
白曉槍忽然皺眉,就要上前,被古時水攔下。
白顧本人清醒著,見槍兒子神色有異,不由問:“曉槍,怎麼了?”
“父親,可覺不適?”
“我挺好的。”白顧不明所以,“哪裡不對?”
“我來解釋。”重芳此時沒有笑模樣了,絲毫不理會白曉槍躍躍欲試要出招的神態,“你體內有大量死氣和少量劍氣,疫種被雙重壓制在肚臍附近,我用金針封住它的逃逸之路,再通過百會刺激,靈石吸引,將之推擠出體。你身體會出現一些異樣,爲了避免因此產生緊張情緒,我建議現在你還是先不要看的好,等治療完畢,可以看視頻回放。”
白顧感覺了一下:“肚臍周圍有蠕動感,還有點口渴。”
“嗯,很正常。”重芳盯著靈石,後者已不復之前瑩白顏色,整體渾濁中,漸漸凸顯了一種土黃衰敗的顏色。
而白顧此時皮膚上,浮現出許多黑色小點,細如牛毛,密密麻麻,看起來十分的詭異,這正是白曉槍覺得不妙想動手的原因。